妖怪研究所·海和尚
? 蘸蠟燭
千里東海,煙波浩渺。
老船村,距離東海之濱不足二十里,是附近所有漁村離海最近的一個。
村裡有漁民50餘戶,他們世代捕魚為生,每天迎著腥鹹的海風和初升的朝陽出海,在溫柔的潮汐和血紅的餘暉中返程。
古老的漁村,似乎被時光刻意遺忘了,每一天都顯得那麼平靜祥和。日子就這麼一年又一年,悠悠而過。
這一天,當紅彤彤的旭日自天海一線緩緩升起,老船村通往海邊唯一一條小路上出現了兩個蹣跚人影。
王老三在前邊垂頭喪氣,他兒子王滿倉在後面一瘸一拐的跟著,兩個人渾身濕漉漉的,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水印子。
他們這是怎麼了?
天雖尚未大亮,但是勤勞的漁民們早就已經吃過早飯,此刻他們大部分都坐在自家門前,爺們麻利的收拾著出海的工具,女人們一邊補網,一邊東家長西家短的聊著閑磕,孩子們嬉笑追逐著,老人們抽著旱煙,一言不發望著遠處平靜的大海——老船村的每一天都是這樣。
然而王家父子一回到村裡,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在補網的李家兒媳婦跟老王家為出海的事起過爭執,此刻看到王老三一副狼狽相,立馬冷嘲熱諷道:「哎呦,瞧瞧這是咋了,咱們王三哥這是被海狗舔了?還是被海旋子卷了?咋帶著這一身的』真金白銀』回來啦?哈哈哈!」
她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大家圍了上來,七嘴八舌,有安慰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噓寒問暖的,場面亂鬨哄的,整個老船村竟比平常熱鬧了幾分。
王老三青著個臉,誰也不搭理,一隻手拽住剛要反駁的王滿倉,匆匆回了家,砰的摔上了門。
其他人看這個樣子,大都笑著搖了搖頭,各自散去。
只有一個人沒有走。
他慢慢踱著步,手裡叼著煙袋,來到了王老三家門前,伸出了手裡的旱煙鍋子,邦邦的敲了幾下門。
「哪個?」屋裡面傳出王老三惱火的聲音。
「我。」來人沉聲回答。
門吱呀一聲開了。
王老三開了門,看著門外的人,卻不敢發脾氣,只好悶聲道:「海叔來了,進來了坐吧。」
於探海是東海邊上遠近聞名的老魚把頭,他7歲出海,60來年一直在海上漂著,這兩年年紀大了,於是回到岸上,頤養天年。
因為他資歷老,經驗豐富,所以深得漁民尊敬,年紀稍大的都得叫一聲海叔,但是不當面的時候大家一般都習慣叫他老海。
老海慢慢走了進來,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看見了扔在地上還沒收拾的濕衣服。
他轉身問道:「 『蘸蠟燭』了?」
「蘸蠟燭」是漁民們笑話新手掉水裡去的另一種說法,只見王老三紅著個臉應道:「嗯……」
王老三好歹打漁也有個20來年了,這掉海里的笑話只有剛下海的「青皮」才能整出來,所以他有些掛不住臉。
「怎麼搞的?你新買的那艘船不是挺大的嗎?怎麼還能掉海里去?」 老海又點起了旱煙,他抬頭看著一臉窘相的王老三,半認真半戲謔的問道。
」唉……別提了海叔,晦氣啊……「老海這一問,就看到王老三一下子激動了,他狠狠拍著大腿,隨手抄過一張板凳一屁股坐下,重重嘆息道。
」買了一條新船本來是挺高興的,但結果就在昨晚,我跟滿倉都收了纜繩停了船了,結果就遇到了一件怪事……「
王老三叼起一支煙,平復了一下心情,開始跟老海一五一十說起來。
? 哞哞
子夜,萬籟無聲。
海浪輕輕拍著打著嶙峋的黑色礁石,富有節奏的潮水起起伏伏,就像是夢裡母親的手,愛撫著自己的孩子。
海上生明月,明月溢流光。
碎銀般的月色點點滴落在平靜的海面上,蕩漾的蒙蒙光暈,不知照亮了誰的夢?
「哞……」
遙遠處傳來一聲奇異悠長的長鳴,回蕩在子夜凄清的海面。
哞哞想媽媽了。
它趴在一塊平坦的礁石上,抬著頭靜靜看著天上的明月。
在每一個無眠的夜,它都會偷偷從海洋深處游上來,然後趴在這塊石頭上,靜靜的看著天上的月亮,清冷的月光溫柔拂在它如同琉璃一般光亮的腦袋上,就像媽媽的手一樣柔軟。
「哞……哞……」
哞哞低吟著,一滴滴透明的淚水從他緊閉著的眼縫裡流出來。
哞哞是一個膽小的孩子,因為從小媽媽就告訴它,我們長得很醜,如果我們經常露面,其他人會害怕我們,他們會打我們,譏笑我們,笑話我們的光頭。
哞哞說:「我不想一個人躲在黑黑的洞里,我想出去玩。」
媽媽疼惜的撫摸著哞哞的光腦袋,道:「你可以在海底跟小魚小蝦玩啊。」
「不,我想跟岸上的人類玩,他們都長得好看,他們不是光頭,我要問他們怎麼樣才能長出頭髮來,他們一定有辦法的。」
「哞哞,媽媽一定要告訴你,我們一定要離人類遠一點,他們雖然長得漂亮,但是非常邪惡,他們詭計多端,一旦抓住我們,他們就會……就會……」
「就會怎樣?」
「總之你一定要離人類遠一點,我們的族群只剩下我們兩個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然後去找到到其他的族人。」
「嗯……」
哞哞看著月亮,圓圓亮亮的月亮就像是媽媽的臉,哞哞喜歡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它。
「媽媽,哞哞真的好孤單,我已經找了幾十年了,可是我根本找不到他們呀,我真的受不了了……」
它就那麼趴在礁石上,一動不動,哞哞的叫著。細細的海浪拍打在它火紅色的身體和背上刻畫著複雜紋路的重殼上,只留下一點點晶瑩的水珠,倒映著無邊的月色,晶瑩璀璨。
良久。
「咦?」哞哞輕輕在空氣中嗅著,它的鼻子雖然只是臉上兩隻大大的黑窟窿,但是卻很靈敏,在腥鹹的海風中,它聞到了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
好香啊……
這股味道實在太好聞了,就像是從心底湧現出來的一樣。一股無法遏制的渴望從哞哞的心底升起,它靈巧的跳入水中,朝著味道的方向游去。
遠處,有燈火搖曳。
王老三看著眼前這艘屬於自己的嶄新漂亮的漁船,心裡既高興又欣慰。
他在甲板上走走停停,粗糙的雙手不停的摩娑著嶄新的剛刷上三道桐油的桅杆、護欄和纜繩,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一輩子的心愿啊……」
海上的漁民,一輩子的願望就是有一艘好船,船就是他們的家,船好,這輩子就滿足了。
「爹,趕緊走吧,忙活一晚上了,趕緊回去睡覺了!」 王老三的兒子王滿倉大聲喊道。他聲音中充滿抱怨和疲憊,因為他不喜歡打漁,他也無法了解父輩心中對船的深刻感情。
「等會兒,我再上遍漆!」 王老三沒搭理別上憤懣的兒子,他看著自己的船,越看越愛,他輕輕巧巧的撿起身邊的桐油筒子,開始一下又一下地往纜繩上刷桐油,一邊刷一遍唱,眼裡全是興奮哪會有半分疲憊?
「唉!」王滿倉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嘴裡不停的抱怨嘀咕著:「刷刷刷!一艘破船,哪來的那麼大興頭,打漁能有個什麼出息嘛!」
三更半夜,王滿倉實在撐不大住了,他打了一個又一個哈欠,腦袋一點一點,一隻手拄著膝蓋,眼前逐漸朦朧了。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瞪瞪之間,王滿倉突然感到眼前出現了一團閃光。
這團光實在太亮了,亮的他眼皮子都擋不住了,他心想:「或許是月光吧……」但是轉念一想,不對!
月光不可能有這麼亮,這光芒太強烈了,都快趕上個幾十瓦的燈泡了!
他一個激靈起來了,卻又馬上拿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我靠,什麼玩意這麼亮……」
等到他漸漸適應了眼前的亮光,才算眯著眼睛看明白,眼前這哪是一個燈泡啊,這明明就是一個腦袋……
哞哞的光頭像是一塊圓潤的琉璃一樣,在月光之下,熠熠生輝,它把自己的兩個黑窟窿鼻子緊緊靠在了剛刷上桐油的船舷纜繩上,貪婪的聞著。
「好香啊……」哞哞從來沒有聞到過這麼香的氣味,它光顧著低著頭聞香味了,卻不曾想自己的亮腦袋把船上的兩個漁民差點嚇死。
「爹……這是什麼玩意……」王滿倉哆哆嗦嗦的靠近了正全神貫注一臉防備的王老三。
王老三脖子都不敢轉一下了,眼前這玩意這麼亮,還不停上下浮動,這三更半夜的,大海面上……
王老三忍不住想起海上的幽靈船、屍漂……那些玩意可就願意撿著落單的船下手,誰見著就沒命了……
王老三冷汗刷的就下來了。
「哞……」
就在王家父子正胡思亂想之際,只見面前的閃亮光頭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長嘯,緊接著船就劇烈搖晃起來。
「我知道是什麼了,怎麼海里還有這玩意……」王老三猛的抬起頭來,他終於從模糊的記憶里想起了眼前的怪物是什麼。
還沒等他喊出來,只見眼前的光頭一下子揚了起來,一雙赤紅色的帶蹼的前肢搭在了船舷上,緊接著,兩個人就看到了令他們永生難忘的一張臉!
「哎呀媽呀……妖怪啊!」王滿倉屁滾尿流的蒙著頭就要跑。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恐怖的東西,一張巨大的肉滾滾的臉,光頭鋥亮,上面流轉著妖異的月光。漆黑巨大的鼻孔像是兩個無底洞,往外噴著水,一雙眼睛緊閉成一條縫隙,但卻是透明色的,裡面依稀能看到一雙沒有眼白的瞳孔,此刻這雙沒有絲毫感情的瞳孔正注視著他。
「老天……」王老三也被眼前的怪物驚呆了,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好。
面前的怪物渾身赤紅,背後是一張黑色的刻畫著複雜紋路的甲殼,此刻這個怪物正雙手搭在船舷上,劇烈的搖晃著他新買的漁船。
王老三現在已經沒時間心疼他的漁船了,他拉過自己的兒子,大聲道:「快!快!跟我一起大聲喊,大聲喊光頭!它害怕這個!」
「光頭!光頭!丑光頭!」說罷自己先使出吃奶的勁狂喊起來。
雖然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莫名其妙,滿倉此刻也只能相信父親的判斷,他也沒命的喊起光頭來。
「光頭!光頭!丑光頭……」兩個人沒來的急喊幾聲,就感覺腳下一滑,兩個人就不受控制的滑向了船尾,接著令王老三心碎的一幕發生了,他新買的漁船,他一次海都沒出的漁船,他後半輩子的希望,就那麼憑空高高翹了起來,然後整個翻了過去……
轟!
一聲巨大的悶響,高高的水花揚起,一個巨大的水泡咕嚕嚕冒上來,王老三的新船就這麼翻了個!
王家父子半沉在水裡,靜靜看著自己的船先是露著半個船幫子,然後是船尖,然後默默沉了底……
「爹,我腿疼……」王滿倉齜牙咧嘴的,剛才船翻的時候,他光顧著跳水了,結果好巧不巧正好撞到了一塊礁石上……
「沒死就忍著……」王老三黑著一張臉,他此刻心如滴血,欲哭無淚。
「我的船……」
? 海和尚
老海聽完了王老三的遭遇,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道:「你覺得那是』海和尚』?」
「應該是!」王老三又點起一根煙,他此刻心中悲憤的心情還沒有完全平復。
他苦著個臉,繼續說:「除了海和尚,還有哪個長那麼個醜樣子,大光頭,還那麼願意翻人家的船!」
「可是……」只見他話鋒一轉,語氣卻又游移不定起來,「如果是海和尚,那我喊光頭他一定會趕緊逃走的,那玩意那麼害羞,光頭是它最害怕別人喊出來的,海叔您是知道的,海和尚在多年以前就因為那件事被殺絕了,這回這個不會是我認錯了吧……」
「你沒認錯,就是海和尚!」老海抽著旱煙,語氣堅定的不容置疑。
「你之所以喊光頭沒用,是因為你跟海和尚打了照面,如果你沒看到它的臉,它最多只能是害羞,但是你看到了它那張醜臉,它恐怕就不是害羞而是憤怒和恐懼了!」
「憤怒的海和尚,不用說是一艘船了,一艘游輪也能掀翻!」
王老三心灰意冷道:「唉,這麼說還是我自找的,海和尚本來就害怕別人說他丑,我又當著他面喊他光頭,這怪物不發火才怪……可惜了我那條新船了……」
「嘿嘿!那也未必!」老海磕了磕他的煙袋鍋子,慢條斯理的說道。
他的嘴角若有若無的掛著一絲邪笑,然後對著一臉迷糊的王老三說:「老三吶,想再買一艘船么?買一艘更大更漂亮的船……」
深海,洞穴深處。
漆黑寂靜的深海底隱隱傳出了一聲低沉悠長的吼叫,那聲音里似乎隱藏著無盡的悲傷和懷念,讓人聽之潸然落淚。
「哞……哞……」
哞哞傷心極了。
它蜷縮在洞穴里,兩隻前蹼輕輕蓋住自己光溜溜的大腦袋,它緊閉著的雙眼,大滴大滴的淚水往外湧出,與海水融為一體。
鹹鹹的海水,到底隱藏著多少傷心的淚?
「媽媽,你在哪兒……」哞哞悲戚的鳴叫著,它還沒有從恐懼和憤怒中走出來,它忘不了剛才的那一幕,那兩個漂亮的人類,那兩個有頭髮的人類,看到自己的樣子時滿臉的恐懼和厭惡,他們還不停大叫嘲笑著自己的光頭。
哞哞一直聽媽媽的話,呆在海里,它的身邊除了無憂無慮的游魚就是如箭一般飛行的海鷗,它的心靈就像大海一般澄澈,就像月光一樣纖毫不染,然而,昨天晚上,兩個人類惡毒的話語深深傷害了哞哞膽小自卑的心。
「我不過是想跟他們一起玩,我不過是想問他們怎麼才能有頭髮,哞哞也想有頭髮呀……」它越想越傷心,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他們為什麼要那麼說我,說我的光頭……」
哞哞在漆黑的洞穴里低聲啜泣著,它決定了,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出去了,媽媽說得對,人類很惡毒,它要躲好了,不要讓他們看到自己。
? 塵封的罪惡
蕭淺靜靜坐在海灘上,看著初升的朝陽。早晨的海風有點大,獵獵吹動他的衣襟,他不以為意,只是一動不動抱腿坐著,目不轉睛的看著海天一線處的金紅點點。
小詩半蹲在蕭淺身邊,長長的尾巴悠閑地搖動著,妖異的紫眸對著旭日閃著迷濛的光,它似乎也對出海的朝陽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當大半個太陽躍出海面,濕冷的海風一下子溫暖了幾分,似也比之前溫柔了許多,輕輕吹著海邊的兩個身影。
蕭淺回過神來,自言自語道:「小詩,你還記得吧,就是在這片海,唉……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海和尚的存在了?」
小詩半歪著腦袋,嘴裡發出嗚嗚的低鳴,似乎說著什麼。
聽到小詩的鳴叫,蕭淺臉上的淺笑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傷,他喃喃道:「是啊……不會存在了……都過去幾百年了,畢竟當年的那場漫長的屠殺,幾乎所有的海和尚都沒逃脫過去……」
蕭淺眼色迷離著,似乎沉浸到了很久之前的回憶,太陽快要完全升起來了,紅光映在海水上,猩紅妖艷,就像當年,海和尚流盡了的血。
……
「快!快!趕緊拿莆葉來。」海盜頭子於老沙大聲喊著,他獰笑著看著眼前被五花大綁著的瑟瑟發抖的海和尚,忍不住嘿嘿大笑起來。
莆葉很快拿來了,於老沙用火將其點起來,然後走近那隻被他們抓到的海和尚,一把扯過它的脖子,然後將點燃了的尖細堅硬的莆葉桿狠狠插在了海和尚柔軟的眉心上!
「哞~~!」
被火燒疼了的海和尚受不住火焰的灼傷,疼的叫起來,這聲凄厲的慘叫不同於以往的低沉,聲音高亢嘹亮,穿透力極強,於老沙船上其他的人的耳朵都被震得嗡嗡響!
這一聲穿透百里,比官府幾百隻的朝天角一齊吹起聲勢都要雄壯的多,於老沙和他船上的人頓時覺得膽氣雄壯,渾身充滿力量,他們的眼睛逐漸紅了起來,呼吸粗重,手裡的鋼刀越捏越緊。
於老沙滿意的看著手下已經發了狂,他用力將莆葉桿往海和尚的眉心使勁鑽著,剛剛衰竭的慘叫立馬重新高亢了起來!
鮮血從海和尚的腦袋上小溪一般的流了下來,海和尚的腦袋非常柔軟,堅硬滾燙的莆葉桿像鐵簽一樣擠進了它的腦袋裡,不停攪動著,它被綁著不能動彈,只能通過一聲又一聲凄厲的慘叫,才能稍稍減輕痛苦。
嗷嗷嗷!
於老沙看著手下的兒郎此刻像狼一樣嚎叫著,然後爭先恐後跳上了剛剛劫下的貨船,他們瘋狂笑著,手上明晃晃的鋼刀揚起,然後狠狠剁下去!鋼刀底下,是瑟瑟發抖的船員和老弱婦孺……
哈哈哈哈!
於老沙看了一眼手上已經僵硬了的海和尚的屍體,皺了一下眉頭,然後將它像扔垃圾一樣隨手扔在一邊,他牛喘著,緩緩抽出了鋼刀,揮舞亂叫著加入了屠戮的盛宴中。
被劫掠的船隻上,慘叫聲此起彼伏,血肉橫飛。
一個婦人抱著孩子倉皇的向前跑著,卻被後邊的於老沙追上來一刀砍倒,海盜們圍上來,他們眼睛血紅,像是瘋了的野獸,他們一刀一刀砍在婦人身上,不一會兒橫在甲板上的母子屍體就化作了肉泥,此刻伴隨著海盜們瘋狂的嚎叫和獰笑聲,整個貨船宛若人間修羅場!
鮮血浸透了貨船的甲板,流進了大海里,在無盡的晚霞里映紅了半邊天空……
那幾十年,是海和尚們永遠的噩夢,不論是像於老沙一樣的海盜,還是游海的貴族,甚至是朝廷的官船,他們都會抓很多隻海和尚,然後用燒紅了的莆葉桿、鐵簽狠狠插進海和尚的腦袋裡,只為了聽這可憐的海洋生靈臨死之前的最後一聲絕響,他們會看著海和尚因痛苦扭曲了的臉,一邊哈哈大笑,一邊說你看這光頭,簡直醜死了……
幾十年里,海和尚就被抓絕死絕了,然而人類並沒有完全放過他們,他們屍體上的光亮腦袋被取下來,成為了一個個心理扭曲了的收藏家的收藏品,他們痴迷的看著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的海和尚的頭顱,卻從來不在乎,海和尚至死都沒有閉上的雙眼!
蕭淺已經不忍回憶了,他抱著小詩,對著平靜卻暗藏洶湧的大海,默默的祈禱,願這個世界上,或許還有倖存的海和尚,願他們快樂的在深海里生活,願人類永遠都不要找到他們。
? 遠洋科考隊
王老三看著眼前站著的這群人,心裡突然有點忐忑不安。
事情過去幾天,王老三的心情本來已經平復了下來,卻不料,今天一大早,老海就帶著一行人來到了他家。
「王先生,你好,我們是遠洋科考隊的,我們接到情報說,你在幾天前發現了一種滅絕多年的古代海獸,是嗎?」一個面龐微胖的中年人自我介紹說。
王老三有點害怕的看著眼前這個穿著一身考究西裝的胖胖的中年人,他的身後,站著六七個戴著墨鏡的大漢。
似乎看出了王老三眼中的害怕,中年人揮揮手讓身後的保鏢散去,他笑眯眯的從口袋裡掏出一盒雪茄,自己點上一根,然後給老海喝王老三各遞上一根:「來一口吧,正宗的古巴雪茄,你們或許從來沒抽過!」
老海趕緊接過來,他的眼中湧現出熱切的貪婪,卻又趕緊隱藏起來,他看著一邊沒接過煙也不吱聲的王老三,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這才對著中年人諂媚的笑著道:「這位王老闆是科考隊的領導,這個,這個海和尚對國家有重要的研究意義,老三你得配合啊!」
胖胖的中年人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他依舊不動聲色,笑著道:「你看啊,咱們都姓王,還是本家呢,您長我幾歲,我叫您一聲三哥,這個三哥啊,先不說這個海……海什麼?」他一下子想不起來,趕緊轉頭看一眼老海。
「海和尚!」
「額對,這個海和尚對我們的海洋生物研究有多重要的意義,」他頓了頓,眼中突然一下子閃爍著奇異的光,他湊過來貼著王老三說:「況且,這個報酬……呵呵,您說個數吧,我保證不還價!」
王老三在那裡游移不定,邊上看著的王滿倉卻急眼了,他跳過來大聲喊道:「爹,你還猶豫什麼,你的新船都被那玩意弄沉了,現在這不是好機會嗎?」
王老三依舊沉吟不語。
「那我不還得娶媳婦嗎?你不是要抱孫子嗎?娶媳婦抱孫子不要錢啊!」王滿倉又急又氣的,但是最終還是說出了讓王老三下定決心的一句話。
王老三的猶豫神色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他抬起了頭,看著眼前一副勝券在握的中年人,嘆了一口氣,頹然說:「你想知道什麼……」
? 秘密行動
王老三看著那艘停在深水區的巨船的時候,嘴巴驚的能塞下一顆雞蛋。
他這輩子都沒親眼見過這麼大的船,黑漆漆的船身在陽光下烏油油的,就像是一隻沉默的鋼鐵巨獸。
「這是你的船?」王老三結結巴巴向王老闆問道。
「是啊,我的船!」王老闆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那昂起的腦袋和上揚的嘴角卻出賣了他心中的得意,他喜歡看人眼中的艷羨即使對方是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漁民。
「老三吶!」王老闆此刻也不叫三哥了,他頤氣指使的說道:「兩天後,凌晨一點,還是這個地方,你過來,我派一艘小船來接你,然後咱們出發,到時候你可別掉鏈子啊,別忘了,錢我可是已經付了!」
王老三點了點頭,他老是覺得不大對勁,卻又說不上來,但是看著旁邊一臉羨慕崇拜神色的兒子王滿倉,他似乎認命一般的,說:「耽誤不了。」
「那就好!」
兩天後,子夜時分。
王老三幾乎是一夜沒合眼,他看著牆上的吊鐘,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看著時間要到了,他穿起衣服,叫上兒子,走出了家門,趕向約定好的地方。
今夜無光。
漆黑的夜似乎靜靜吞噬了一切,厚厚的烏雲將往日靛色的夜空蓋了個嚴嚴實實。
風很大,呼呼地風聲響徹耳畔,夾雜著海水的腥咸撲面而來。
轟!砰!
海浪陣陣,洶湧的波濤猛烈衝擊著礁石。
任誰都能看得出,今晚上,實在不適合外出。
王老三在前面,王滿倉在後面,兩個人被吹的幾乎就要睜不開眼了,但是一想到家裡那一摞厚厚的現金,父子兩人腳底下竟似乎更快了幾分。
等到兩個人趕到約定地點時,風已經停了。王老三驚奇地發現,夜空竟不知什麼時候變得特別晴朗,一盤大的出奇的圓月高懸天空,清清冷冷的月光灑了下來,灑在了匍匐在深水區的那艘遠洋巨獸。
王老三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覺得路上的狂風似乎預示著什麼。他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月亮雖然又圓又亮,但是王老三覺得這個月亮很奇怪,它實在太大了,也太亮了,就像是一隻眼睛,冷冷注視著這一群別有用心的人。
他趕緊甩了甩頭,將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法清空,然後登上了王老闆派來的小船,慢慢向著那艘巨大的船隻划去。
上了船,王老三才發現這艘船有多麼大,寬闊的甲板能容得下一個成年人在上面小跑,高大的鋼鐵桅杆上,此刻一隻紅色的航燈在不停的閃爍著。
王老闆此刻站在船頭,他見王老三上來了,老遠對著他招了招手。
王家父子走向船頭,才發現,王老闆周圍竟站著20來個人,於老海也在,他看了一眼王老三,只是點了一下頭。
他們穿著統一的黑色的鯊皮衣,手裡都端著一隻巨大的漁槍,閃爍著寒光的冷鋒垂在下面,王老三打了一個寒戰,心想這傢伙還是離得遠一點,實在是太恐怖了。
? 圍捕
看著周圍站的一圈人,他們面色嚴肅,一聲不吭。王老三覺著有些不對,他問道:「這些人是幹什麼的?」
王老闆皮笑肉不笑道:「別緊張嘛,小意思,以防萬一……萬一那隻海獸很危險,我們也可以自保,呵呵……」
站在一邊的老海也幫腔道:「行了老三,你話怎麼那麼多?管那麼多幹嘛,你有錢只管去掙就好了嘛……」
「什麼以防萬一,我之前說過海和尚不是什麼猛獸……你們不是來考察的嗎!你們騙我!」王老三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恐怕什麼科考都是借口,來捕殺海和尚才是這些人的目的!
聽到王老三這麼說,王老闆的笑容一點點收了起來,他眯著眼睛,看著眼前激動的王老三,冷冷道:「別給你臉不要臉!你哪兒他媽這麼多廢話!老子錢一分沒少你的,再給我多嘴,把你丟海里餵魚!」
他手一揮,身後一個人立刻把漁槍對準了王滿倉。
王老三大驚失色,他立刻道:「我什麼都配合,你們別動粗,別動粗。」
王老闆不耐煩道:」敬酒不吃吃罰酒,趕緊說,怎麼把海和尚引出來?「
王老三囁喏道:」我其實也不知道……「
」嗯?「鋒利的漁槍又舉了起來。
」別別!桐油,一定是桐油!「王老三趕緊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他記得,當時他清楚地看到,那隻海和尚對著自己剛刷過桐油的纜繩和船舷,不停的呼吸著。
「準備桐油!」
咣!咣!
片刻,兩大桶桶油就擺放在了甲板上。
「然後呢?」
「然後……然後……」王老三拚命回憶著。
人在危急的時候,腦袋一向靈光的很,他突然大聲道:「你弄一條小船,然後把桐油倒在小船上,然後放出去,海和尚聞到了,就會出來的!」
五隻小船放出去了,小船上統統塗滿了桐油,奇異的香味頓時在海面上瀰漫開來。
小船上都拴著非常長的繩索,繩索的一端連接在甲板上,大船上,所有的人都屏氣凝聲,靜靜看著小船越漂越遠。
「大船跟上,用最低速,聲音小點……」王老闆低聲吩咐手下,因為甲板上的繩索慢慢的不夠長了。
遠洋巨獸幾乎是悄無生息的動了起來,安靜的夜,只有隱約的馬達聲噠噠作響,然而在此起彼伏的海浪聲中,這點聲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海和尚卻還沒有出現。
天上巨大的圓月似乎更亮了,那詭異的銀白色照的整個船都明晃晃的,顯得一切都似乎不大真實。
於老海心裡突然有點不安,他走近王老闆,低聲說:「這鬼月亮,不大對勁啊……」
話還沒說完,卻只見王老闆回過頭來,惡狠狠盯著他,此刻他的臉上早就沒有了白天親和的笑容,他面容扭曲著,道:「什麼不大對勁,老於,我可告訴你,消息是你給我的,可現在你所說的東西我卻還沒見到!」
他的臉上突然湧現一絲恐懼,接著道:「我這次偷渡回來,可是冒著要命的風險,東西我要是見不到,我先把你扔海里去!」
於老海被王老闆惡狠狠的樣子嚇了一跳,到了嘴的話也忘了說,只好訕訕道:「再等等,再等等……」
烏雲漫上來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耳邊的海風和海浪聲都消失了,整個大海就像墳墓一樣寂靜。這反常的景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所有人只是聚精會神盯著遠處,等待著海和尚的出現。
就在王老闆幾乎快要失去耐心了的時候,船頭上觀察的船員,大聲喊道:「有動靜了!有動靜了!」
深海洞穴里,哞哞感覺很焦躁。
因為它又聞到了那個它難以抗拒的香味。
它來回躁動著,痛苦的回憶告訴它,如果現在出去,它還會被人類傷害,然而本能的驅動卻讓它越來越難受,它的腹中就像燃燒著一團火!
它餓,它很乏力,但是只要聞到那個香味,它就能精神為之一振。
哞哞忍不住了,於是它遊了出去,心想:「我只要小心一點,別被人類看到就好,我就聞一下。」
王老闆從夜視望遠鏡里看到,其中一艘小船船體傾斜了起來,然後,只見一個閃著亮光的東西浮了出來。
「海和尚,海和尚!是他的腦袋,只有他的光頭才會那麼亮!」於老海跳著叫道,他刻意把聲音壓低,似乎害怕自己把海和尚嚇跑。
「快快!把小船往回拉,慢點拉,別讓它發現!」王老闆趕緊說道。
哞哞貪婪的呼吸著桐油發出的香氣,他扒在船舷上,腦袋伸進了小船里,然後拿舌頭不停的舔船舷,卻不知,自己已經離著陷阱越來越近了!
「動手!」眼見著海和尚近在眼前,王老闆馬上下了命令。只見端著漁槍的那些人紛紛將巨大鋒利的尖頭對準了海和尚,然後猛然扣動了扳機!
嗖!嗖!嗖!
巨大沉重的金屬槍支帶著呼呼的風聲,射向了尚不自知的海和尚哞哞,它還在不停的舔著船舷,只是下一刻,身體傳來的劇痛讓它猛然揚起了腦袋,發出痛苦的悲鳴!
「哞~~~!」
? 最後的瘋狂
蕭淺在黑暗中猛然睜開了眼睛!
閃身之間,他已經來到了海邊,看著沉默的大海,他四處張望著,因為心中突然出現的無名驚慌!
哞~~
遠處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悲鳴,在這死寂的夜和死寂的海洋之間瀰漫開去,卻仍然清晰。
蕭淺顫抖著,失聲說道:「是海和尚!」
王老闆興奮地看著眼前這奇異的生物,繪有複雜紋絡的甲殼,火紅的身體和帶蹼的四肢,一個與身體形成鮮明反差的光亮腦袋,這個腦袋那麼大,那麼圓,此在在白月之下更是流光璀璨,只是在這個腦袋上,卻長了一張很恐怖的臉。
兩個大大的黑窟窿在鼻子的位置不停往外噴著水,一雙小小的眼睛緊緊閉成一條縫,眼皮是透明的,裡面是一雙沒有眼白的眼睛,而此刻這雙眼睛正滿是驚恐和痛楚。
哞哞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被撕裂了,巨大的槍尖將它釘在了甲板上,鮮血漫了出來,而離開了大海的它渾身都失去了力量,此刻只能蜷縮在甲板上,巴望面前的人類能放了自己。
「哞哞……」它無力呻吟著,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水分正一點點蒸干。
王老闆吩咐手下:「你們趕緊把這光頭抬進去弄死,然後肢解掉,冷凍好,我們明早分頭走!」
他想了想,又說:「把它的殼撬下來,那幅殼我要自己留著。」
就在王老闆的船員要把哞哞抬走的時候,卻見到於老海站出來。
此刻的於老海眼中滿是興奮,他嘴上掛著邪笑,輕輕說:「王老闆,這麼殺了簡直太可惜了,你知道在幾百年前,人們抓住海和尚是用來做什麼的嗎?」
看著王老闆一臉疑惑,於老海笑了一聲,神秘問道:「你這船上有莆葉嗎?」
「莆葉是什麼?」
「鐵簽也行……」
哞哞被綁在一根鋼鐵欄杆上,它害怕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類,不知道它們要對自己做什麼。
於老海舔了舔嘴唇,從褲兜里掏出一個打火機,然後用火焰開始灼燒手裡的鐵簽,他一邊烤一邊說:「我小時候聽爺爺講,他的太爺爺曾經說,海和尚的眉心非常柔軟,輕輕一插就能進去,而在這個時候,海和尚的叫聲是不一樣的,聽說,聽到這個叫聲的人,都能獲得強大的力量。呵呵,所以,我們要不要試試呢?」
「有這回事?」王老闆聽完後,饒有興趣看著哞哞道:「這光頭還有這個功效?」
「呵呵,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么?反正它也橫豎是個死!」
當火紅的鐵簽插進了哞哞的眉心之間,哞哞感覺世界變成了一片火海。
它覺得自己彷彿被丟進了一個巨大的火爐中,而旁邊的兩個人類正笑嘻嘻看著它,並且不停往裡面加火。
「哞!!!!!」
凄厲的慘叫聲貫穿烏雲,銀白色的月光如同流水一般狂瀉到海面,世界彷彿變成了銀白色。
船上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耳朵鼓膜就要被震裂了,但是他們絲毫沒有感覺到難受,反而在心中升起一股嗜血的快感。
王老闆睜大眼睛看著腦袋不斷流血的海和尚,眼睛中似乎冒出了光!
他一把推開了於老海,然後顫抖著握住那根長長的鐵簽,然後狠狠的插了下去!
「哞!!!!!」
高亢的鳴叫聲似乎激起了大海的回聲,只聽見蒼茫的大海四處都回蕩著這一聲悲鳴,然後接下來,大海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
轟!轟!
突然間,大海如同狂暴了一般,之前平靜的海水竟突然湧起了滔天的巨浪,狠狠的拍打在了遠洋的海船上!
嗚~~狂烈的海風呼嘯起來,烏雲漫天,那無限的漆黑後面,悶雷翻滾。
「嗷嗷嗷!」
海船上的所有人都瘋狂吼叫了起來。
歷史似乎就要重演了……
船員們眼睛變成了血紅色,他們好像完全看不見海面的狂暴,只是高振著手臂,對著天空狂吼!
渾身的力量似乎要把身體撐破,他們不得不嘶吼著,緩解著膨脹的痛苦,心底不停的燃燒,讓他們突然間充滿了對鮮血的渴望!
第一個動起來的是於老海!他獰笑著,大聲喊著:「死吧!死吧!哈哈!哈哈!」
他一把搶過附近一個人手裡的漁槍,然後朝著王老闆狠狠的刺去!
當第一滴鮮血滴落在甲板上,整艘船上的人就突然瘋狂了。
他們用手裡的漁槍刺入周圍能見到的所有人的胸膛,他們縱聲狂笑,用手抓、用牙咬,用他們能見到的一切東西,砍、砸!整個海船甲板上,完全被鮮血和瘋狂籠罩了。
轟隆!
一道粗壯的閃電直劈而下。
⑨ 尾聲
當蕭淺找到了這艘海船的時候,這艘船已經完全變成了死船。
他皺著眉頭看著滿地的斷肢鮮血,猜測著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後他看到了哞哞。
哞哞的眼睛大大睜開著,一生未曾睜開的雙眼裡面還在不停往外流著兩行血淚。它至死也不明白,人類,為什麼要這樣殘忍的對待它。
蕭淺抱起哞哞,眼中為這可憐的生靈流下了痛惜的淚水。
他恨,卻不知道恨誰,他很想哭,喉頭卻像被堵住一般,四號發不出聲音來。
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轟隆!
天邊的悶雷越來越響,海天一線處,一道漆黑的水牆翻滾朝著這個方向逼近著。
海嘯。
銀白色的閃電映照著船上的斑斑鮮血,也照亮了蕭淺懷裡的哞哞的屍體,只見它光亮的腦袋上,竟然開始密密麻麻的生出無數的黑髮,然而當滿頭烏黑的長髮生長完畢,黑色的頭髮卻立刻枯萎,變成了一片灰白。
枯榮須臾,一如人生。
海和尚在生命的完結終於完成了活著的夢想,在遙遠的天國里,它再也不用為自己的光頭而自卑了。
蕭淺抱著哞哞,走向這艘船的一個黑暗的角落。
從一上來,他就感覺到,這艘船還有一個活人。
王老三抱著兒子王滿倉的屍體,眼睛裡一片灰色。
當鋒利的漁槍射穿了王滿倉的眉心,當鮮紅的腦漿濺到了王老三臉上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僥倖的夢,應該醒了。
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於老海喝王老闆想要做什麼。
他拚命對自己說,沒事的,沒事的,好多好多錢,找到海和尚,我就有很多很多錢……
夢醒了,剩下的今後該怎麼面對?
不如就這樣死了罷……
他看著眼前陌生的年輕人,蕭淺也在默默看著他。
蕭淺問:「你知道為什麼只有你現在還活著嗎?」
王老三獃獃的,沒有說話。
「因為這些人里,只有你還有一絲良知。」
說完這句話,他默默轉身,就要離去——他沒說的一句話是:但這些人里,你才是最不值得被原諒的那一個!
蕭淺抱著哞哞消失在風雨欲來的海上。
王老三抬起頭,靜靜看著眼前遮天蔽日的滔天巨浪,他突然覺得,這黑色巨浪像極了海和尚黑色的眼睛,此刻正在冷酷的瞪著他,那沉重的轟鳴聲,正是海和尚臨死之前充滿怨氣的那一聲悲鳴。
他突然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恐懼,他想吶喊,但是下一刻,他知道自己永遠沒有機會了。
轟……漆黑的遠洋巨船被巨浪拍碎了。
……
蕭淺坐在海灘上,他的眼前是一個小小的墳包。
或許等到退潮的時候,這個墳包就會被潮汐抹平,從此世界上再也沒人知道這底下沉眠著一隻可愛可憐的海洋生靈。
小詩拿鼻子輕輕拱了拱墳包,似乎在哀悼,似乎在祈禱。
狂暴了一夜的颶風此刻重新溫柔了起來,輕撫在蕭淺的臉上。
「修行……修行……天道無情,修行何為?這片時空的三千妖靈,為何執著於化作人形?豈不知,人,才是煩惱根,痛苦源……」低沉的呢喃隨著海風漸漸模糊遠逝了。
「唉……」 遠處傳來一聲惆悵的嘆息。
<妖怪研究所其三:海和尚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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