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窮人
文/李曉晴
1
上海的雨下個不停,彷彿想把整個秋天直接淹沒,一起淹沒的是流不盡的天光雲影。
苦瓜在街頭站著,沒打傘,冰冷的雨順著她的髮絲一直往下流淌,流到發梢,匯聚成水滴,滴到了腳邊的瓷磚上,和一灘水窪匯聚。
苦瓜伸手撣去了側臉上的水滴,順帶刮花了粉餅,還好用的是防水眼線,今天塗的口紅色號,是他當年挑的,但應該都被他吃掉了吧。她伸手去撕掉了雙眼皮貼,在手指間揉搓著。
雨下個不停,整個天空暗黑得像是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壓得苦瓜喘不過氣來。
她舔了舔自己乾癟的嘴唇,有點咸。那裡剛剛被他的吻摁過。他伸了舌頭,她沒有。現在想想有點後悔。
不過一切都結束了,不是么。
苦瓜緩過神來,路過了一個騎電動的中年大叔,眼睛一直盯著她看,已經有些距離了還在回頭望,脖子都快扭斷了。苦瓜也懶得伸手去捋頭髮了,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反而更加楚楚可人。
苦瓜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他走的時候只是烏雲密布,現在卻下起了雨。飛機會晚點嗎?苦瓜有點擔心,想要發個消息問問,但打字打了一半,又全部刪除了。
「師傅,麻煩到虹口區甜愛路29弄。」
看到師傅透過後視鏡看自己,她把包擱在裸露的大腿上,想遮一下,齊膝的軟皮靴踩在計程車髒亂的皮墊上。
上海的十月,氣溫緩緩下降、天光漸漸縮短,好像是女人的容顏,在漸漸衰老。好久好久,苦瓜都沒想過這些矯情的事,她的腦袋裡只有生意和客戶兩件頭等大事。路邊的霓虹五顏六色,苦瓜的眼睛看的花了。剛剛落過一滴淚,眼裡有一種久違的濕潤。
從一個小縣城的普通公務員家庭出身的土包子,到現在上海的估值上千萬創業公司的CEO。這四年經歷的是非輾轉,就像發生在昨日。
2
「你怎麼一天到晚苦瓜臉?別老皺眉頭,會有抬頭紋的。」
「因為好多事做不完!昨天上完一天課,晚上接連參加了兩個部門的例會,快結束的時候去趕了辯論隊第一次見面會,回到寢室做了社團海報,然後熬夜到凌晨兩點做的數學作業。」
「怎麼這麼多部門?」
「文學長說,大一該多參加點活動,不然第一份簡歷寫出來不好看。」
「那幹嘛參加辯論隊?你不是說辯論就是吵架嗎?」
「文學長說,辯論可以結識很多大神,有利於以後networking找工作。」
「那數學作業抄一下不就行了,幹嘛熬那麼晚?」
「文學長說,大一數學最重要了,萬一沒考好很影響gpa的。」
「文學長是誰?」
「大二實驗班第一名的學長啊。大二就開始跟著副院長做課題,而且還在投行做長期實習。」
「文言?」
「嗯就是他。」
「你怎麼認識他的?」
「我上個星期去聽了他做的分享,全場爆滿啊!我偷偷跟著他直到人走光了,終於加了他的好友!」
周到聽到這裡,皺起了眉頭,拿過苦瓜手裡的海報,往已經糊好膠水的牆上貼去,他光顧著聽苦瓜講話,一不小心膠水塗多了,撲面而來酸澀的氣味。
周到從椅子上往後一躍,穩穩地落地了,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被秋風吹得鼓了起來,個子又很高,就像一根電線杆立在秋風裡。他從苦瓜手中拿過一厚摞傳單,說道:「苦瓜你回去補個覺吧,傳單我一個人發就好了。」
苦瓜鼻子一酸,想說謝謝。
「快去吧,這麼薄我一個人搞得定。」周到抱著比牛津字典厚兩倍的傳單說著,又突然詭秘地笑了起來,「你是不是特別想跟我一起發傳單?」
他眼睛很大,笑起來很好看。空氣里一陣曖昧發酵。
苦瓜朝他做了個鬼臉,便轉身離開了。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回頭喊道:「別再喊我苦瓜了行嗎?」
苦瓜和周到是同班,都是從H城考過來的,一開學就走得很近。苦瓜是有好聽的名字的,但自從上了大學和周到認識以來,就被一直喊這個寒磣又土氣的名字。
周到也總是嘲笑她土。
「苦瓜,你怎麼又穿大紅大綠。」
「苦瓜,你的雞窩頭不能去拉直一下嗎?」
「苦瓜,你對皮膚上點心可以嗎?」
每次被周到嘲諷之後,苦瓜都會照照鏡子,看到自己雪白的肌膚上冒出了三四顆小痘痘,鵝蛋臉因為消瘦又尖了一些,懶得打理的頭髮永遠梳不順,一個高高的馬尾揪在腦後。
她知道自己不起眼,在這所人才濟濟的大學,在這座熱鬧繁華的大都市。
「苦瓜,你跟周到在一起了嗎?」苦瓜的閨蜜阿萱問道。
身邊的人也跟著周到一起喊她苦瓜。
「文學長說了,大一要用來好好學習。」
「一天到晚只知道你的文學長。」阿萱搖了搖頭。
苦瓜知道阿萱一般不開她和別的男生的玩笑,但她和周到實在走的太近了,而且確實般配。周到一進大學就被封做班草,她雖然土,因為精緻的五官,也能算大半個班花。
周到接過苦瓜的傳單後,苦瓜回到寢室,看到室友阿影在做托福閱讀,絲毫沒有了睡意,也拿出大英書背起單詞來。
開學英語分級考,她只去了普通班,阿影去了尖子班。
大一上,苦瓜最常做的事情是泡圖書館。
她把書包塞的滿滿的,覺得重重的大書包簡直要把她瘦小的身子拉扯到地上,剛出寢室樓大門,就看見周到站在一棵大樹下,胸前還捧著什麼。
「給。」
苦瓜接過一團報紙包住的東西。
「小心燙手。」
周到話音未落,苦瓜已經差點手一抖把東西丟到了地上。周到連忙把手放在苦瓜手下面握住她。
「什麼啊?這麼燙。」觸碰到周到溫熱的手心,苦瓜有些不好意思,便大咧咧轉移了話題。
「人間美味。」周到望著苦瓜神秘一笑。
苦瓜小心翼翼撥開報紙,原來是一個烤地瓜。
「苦瓜和地瓜,多配。記得,冷了就吃個烤地瓜,然後就不冷了。」
苦瓜覺得面前的地瓜長得很醜,她不想在冷風中站立,更不想只有一個地瓜用來取暖。
上海的秋天是灰色的,天是灰濛濛的,彷彿隨時都要落一場雨宣洩悲傷,樹是灰濛濛的,彷彿沾染了無數灰塵,樓也是灰濛濛的,只有黑壓壓上課下課忙裡忙外的老師學生。
周到和苦瓜成了灰濛濛的背景中,兩點帶溫度的筆墨。
「下次別背這麼重的包了,還有你的書包是從童裝店買的嗎?」
周到看苦瓜不吭聲,繼續說道:
「上身這麼暗,下身這麼亮,你挑衣服的時候能不能用點心。」
苦瓜低頭看了看自己。
「又沒打理頭髮嗎?更像稻草了。」
苦瓜一直沒說話,突然開口道:
「周到,那你幫幫我吧。我想追文學長。」
周到聽了,愣了一下,挪開了托著苦瓜的手,插進了自己褲子的口袋。
苦瓜撲閃著眼睛。她其實是故意這麼說的,她怕周到會跟她告白。
沒想到周到竟答道:
「好。」
3
臨近期末的時候,苦瓜忙到焦頭爛額。各個部門辦尾牙活動,辯論隊迎來終極對決,社團籌辦彙報大會,再加上一大堆期末考試。
苦瓜十一點才回到寢室,看見室友阿影一整本政經書都做完了整理,合上書去書架上拿高數練習冊。她只覺得頭皮發麻,心裡一團急急的火在燒。
「你都不參加學生工作的嗎?」苦瓜實在忍不住了,嘀咕了一句。
「沒法忍受跟一群幼稚的人共事。」阿影冷冷地說。
苦瓜聽著這麼赤裸裸的諷刺,心裡酸酸的,但想著素日阿影一直以冷血學霸聞名年級,關係雖不親密,也沒有矛盾,便不好還嘴。她澡也不想洗,扔下書包就拿出政經書來。
轉眼過了十二點,室友已經爬上了床。
「我明天有早課,你翻書我睡不著。」阿影從被子里探出頭來,跟苦瓜講。阿影其實長得很醜,她的嘴巴很長,說話的時候就像鴨子。
苦瓜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也有早課,可第二天還有一堆事,只能晚上熬夜學習。
「只有沒本事安排好時間的人才熬夜。」阿影見苦瓜沒動彈,又補充了一句。
苦瓜抱著書跑出寢室,在關寢室門的時候輕輕說了一聲「對不起」。
苦瓜爬了幾樓,坐在了沒有熟人的樓層的樓梯上。樓道里窗戶大開著,穿堂風嗖嗖往她脖子里灌,十二月底的寒氣把苦瓜逼到縮成一團。
「睡了嗎?」周到發來消息。
「沒。」
「明天給你個東西,答應你的事情要做到。你在寢室吧?」
苦瓜突然想起了周到答應自己的事,那天之後,他們沒再討論過追文學長的事,兩個人走的比以前也疏遠了些。這正是她想要的。
但現在她一個人又冷又急又躁,覺得一個學期過去了,每天過著比高三還忙碌的生活,卻不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馬上來臨的期末考試,只有大寫的懵逼。
苦瓜一個人抱著雙腿坐在樓道里啜泣起來。是不是真的像阿影說的,她只是幼稚沒本事的人呢?
這時手機響了,是周到的電話,苦瓜按了拒絕。
手機又響了,苦瓜又掛掉。
「接電話。」周到發來消息。接著手機又響了。
「喂。」苦瓜儘管已經止住了哭泣,但鼻音還是很重。
「你哭了?」
沉默。
「你在哪?」
沉默。
「苦瓜你快說話!」
苦瓜突然像決堤一般嚎啕大哭起來,她的忠實聽眾在另一頭握著手機,一言不發,默默聽著。等苦瓜的哭聲漸漸小了一些,周到開口道:
「快去睡吧。」
苦瓜掛了電話,卻沒回寢室,而是按了靜音。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她各方面都沒輸給過任何人,進了大學,也不可以輸。她起身關上了樓道的窗戶,身上感覺暖了些,又坐到階梯上,感覺屁股一陣冰冷,正好把她刺激的清醒了。
已經一連三天,她都沒有兩點前睡過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苦瓜覺得頭太沉了,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竟全是消息,都是周到發來的。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別熬夜了行么?」
「給你講個笑話……」
「給你唱首歌吧……」
最後一條消息的時間是兩點半,現在是兩點五十。
苦瓜回復了一句「嗯」。
周到電話又打了過來。
苦瓜剛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邊傳來了咆哮。
「苦瓜你個笨蛋,折磨自己好玩嗎?」
苦瓜咬著嘴唇沒說話。
電話那邊接著傳來遊戲的吵鬧聲,然後是周到的室友三胖大聲嚷著「去他娘的!又輸了。」
三胖也是他們班的,還是個富二代。
「快去睡啊笨蛋。」
「你不也沒睡嗎?」
苦瓜邊收拾東西邊起身,她的腿已經麻了,身子凍的僵硬,又直往外面冒熱氣。
「你是在關心我嗎?」
周到問出來這句話,苦瓜彷彿感到他在電話那頭期待的樣子。
「快睡吧,我也要睡了。」她只平靜地答道。
第二天清早,苦瓜覺得渾身發燙,兩眼很難睜開,但還是扶著柱子艱難地下了床。室友的床早就空了,阿影總是習慣大清早起來去教室自習。
苦瓜刷了一下社交圈,被一些心疼自己、自卑和無力感的文章刷屏了,轉發的大都是學長學姐,苦瓜social能力很強,已經認識了很多高年級的人。她挨個點了個贊,看到有這麼多比她厲害的人都這麼迷茫,心裡稍微舒緩了一點。
她也隨手轉發了一篇文章,《二十幾歲,名校的我,卻一事無成》,覺得自己之前的自卑變得合理了一些。
出了寢室樓,恍然看見周到又站在那棵樹下,見到她便走上前來。
「熱牛奶,熱雞蛋餅。熬夜了要補充蛋白質。」
周到直接塞到她手裡,她冰涼的手又碰到了他溫熱的手心。這些都不是學校食堂賣的,看來是周到一大早出去買的。
「謝謝。我一會給你轉賬。」
「不用謝我,別皺眉了行么?生活沒那麼難。」周到邊說著邊點了點自己的眉心。
苦瓜想說,因為我們追求的東西不一樣啊。
他就算把心都掏出來給了她,也還是不理解她啊。
但她說不出口。被愛捂上一會,再堅的冰,都會化掉一些。
到了教室,周到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小本子。
「喏,給你的。」
苦瓜看到封面上寫著:女神養成計劃。翻到第一頁,是服裝色調搭配大全,再往後面翻,有彩妝入門。
「你怎麼這麼……」苦瓜想說「閑」,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感動了?
「你做這個幹嘛?」
「你不是要追文言?對付你的文學長之前,先把自己拾掇一下。」
「等我先熬過期末考試吧……」
「好吧,那一會陪你去圖書館。」
「你也要去圖書館?」苦瓜驚詫地看著周到,在她眼裡,他就是個不學無術整天只知道看小說打遊戲順帶逗逗她的大學墮落男,哦,還有就是特別愛畫畫。
圖書館這種地方明顯不適合他。
但周到陪她去了,從那天開始到考試周結束,寸步不離地陪著。
苦瓜覺得很驚訝,高數課上他從來都是睡覺或者翹課,怎麼做起題來刷刷刷的,講起來也頭頭是道。
「苦瓜你個笨蛋。」
這句話成了周到新的口頭禪。
說完一般會伸手去點點自己的眉心,提醒苦瓜別皺眉,然後說:
「有我在呢。」
「你和周到在一起了么?」阿萱吃飯的時候問苦瓜。
「沒。」
「還沒有?」
苦瓜不介意大家怎麼看她,她心裡雖然覺得欠著周到人情,但她會想辦法還的。
重點是,現在她真的很需要他。他能大幅度提高她的複習效率。
期末考結束了,苦瓜考了年級第二,周到掛了兩門,因為是在早上的考試,他睡過了。年級第一是室友阿影,苦瓜很不甘心。
一天到晚只知道學習,就為了個成績?
真不要臉。
她知道這叫妒忌,心裡默默攥著勁,她一定要超過她,也一定會超過的。
在回H城的高鐵上,周到坐在苦瓜身旁,一個勁的打瞌睡。
「你期末考……?」苦瓜想問周到怎麼掛科這麼嚴重,又覺得自己管太多。
「成績有什麼要緊?」
「你不像是會起不來的人啊。」
「除了為你,什麼事情都不值得早起。」
苦瓜害怕對話繼續,開始翻他為她製作的的那本「女神養成計劃」。
關於穿搭,每一種顏色搭配旁邊,周到都用彩色鉛筆畫了相應的服裝。關於化妝,周到很用心的將上妝效果圖畫了出來,還推薦了他認為最適合苦瓜的一些款式。
但她沒認真翻,這些東西網上都能查得到,真難想像周到幹嘛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從寒假開始照做。」周到懶洋洋的聲音飄來,苦瓜聽見扭頭看向身旁,周到閉著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這句話卻在她耳邊一直縈繞著。
她輕輕點點頭。
可她不知道,周到一直緊張著觀察她翻小本子時的一舉一動,看她翻的那麼粗糙,他雖悲傷,也釋然了。
於是,那個新年,周到陪著苦瓜在大街小巷穿梭逛街,先帶她去換了髮型,然後滿街去淘一些不那麼貴但品質不錯的衣服。周到家裡面是做小服裝生意的,他從小就在衣服堆里長大,但以前,他一點也不喜歡跟服裝打交道。
苦瓜也很少見地那樣聽周到的話。一來是感激期末的幫助,二來她覺得跟周到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開心。
那麼這個寒假就隨心所欲一遭吧。
一天,他們坐了好久的車,周到領著苦瓜來到全市最高檔的商場,給她挑了一隻口紅。
「我買不起,哦不,應該說配不上。」
「怎麼會?我研究過,這樣的搭配最適合你。算是借你的,以後還我。」
苦瓜還要阻止,但周到已經結了賬。她知道周到家境也並不富裕,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近幾年縣裡面人又開始往市裡跑買衣服,導致他家生意更不好做。
苦瓜看著一排排精緻的化妝品,貨架上未掛貨牌的各式皮包,櫥窗里設計感超群的服裝,她心裡來回盤旋著的只有一個念頭。
她要賺錢。
「謝謝你。」苦瓜接過周到遞過來的價格不菲的小盒子,抬頭望著他說,「你放心,我會還給你的。」
苦瓜又突然覺得自己已經欠了太多。
周到看著她眼裡的光,倒覺得有些陌生。
4
新學期第一天,苦瓜化了淡妝,塗了周到送她的口紅,原本雪白的肌膚和橘色的唇配合著她立體的五官產生了一種嫵媚的效果。她穿的是周到幫她挑的一套墨藍大衣加緊身褲和高跟長靴。
「天哪!你還是苦瓜嗎?」阿萱看著苦瓜一臉的驚訝,上下打量著她。
「阿萱,我想掙好多好多錢。」
「好啊,等我們有了錢,就可以去最貴的商場,買最貴的包包。」
阿萱笑了,苦瓜卻皺起了眉。
她拖著行李回寢室的時候,阿影已經坐在書桌前翻著新學期的課本了。
「下午好。」
阿影聽見問候,抬了一下眼皮,卻忍不住多看了苦瓜一會,又回過頭來,嘴裡說道:「嗯,下午好。」
苦瓜走在校園裡開始有回頭率了,尤其是女生。打飯的時候,如果碰到大叔,會盯著她看好半天。
文學長也開始主動約她。說是有個創業項目在招新,問她感不感興趣。
「嗯?」
苦瓜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底氣,竟然沒有不顧一切直接答應文學長。
「這個團隊挺強的,請到了業內大佬做指導,半年內拉到種子輪不成問題,想找個認真負責的學妹做marketing和BD。可以學到很多,而且做得好可以拿股份。」
苦瓜一聽見股份,想到自己看到過的寫關於股份紛爭的故事,突然覺得有了進入新世界的機會。
「具體是什麼項目呢?」
文學長給苦瓜詳細介紹了一下,是一個校園短距離快遞服務業務,希望覆蓋上海高校所有男女寢室。原來這個項目是文學長發起的,但他事情太多,現在又大三,實習、找工作更加繁忙,所以就交給了一個信任的學弟,現在幫忙調整一下團隊。
「雖然項目處在初期,但上學期拿到了一筆五十萬的創業扶持基金,所以你們是有工資拿的,比外面實習或者兼職的性價比都高。」
苦瓜聽了,有些動心。她想賺錢,哪怕只是小錢,但想先養活自己。而且有文學長做背書,她添了幾分信任。
「好。我想試試。」
一天晚上苦瓜回到寢室,看見阿影慌慌張張地,桌前擺著一大堆粉底口紅眼影眉筆,阿影沒去看苦瓜,苦瓜看了一眼她的側臉,只見她眼角是黑色的一大團。
苦瓜想起自己第一次畫眼線也是這個樣子,有點想上前幫幫她,可阿影一言不發地收拾著桌前的瓶瓶罐罐,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苦瓜突然在阿影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東西。
自卑。
加入創業團隊之後,苦瓜的生活重心完全改變了。團隊有三個主力,她算其中之一,可很快成為最盡心的一個。
為了拓展高校市場,她跑遍了上海的各大高校,吃了不少閉門羹之後,她總結出,跟學生打交道相對簡單輕鬆,只要態度好並且抓住學生簡單的剛需即可。跟商家的合作,她先是十分不適應,到了後來,開始學會用利益敲門,用奉承開場,一般也能有不錯的合作結局。
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做生意的魅力。她想賺錢,創業讓她看到了希望。
她退了學校的所有組織,不再追求一份好看的簡歷和那些組織里的networking了。
文學長約她出去的次數多了起來,都是去一些商業座談或者networking的晚會。他幫她選禮服,選背包,他的眼光總是很好,讓她輕易成為每場晚會的焦點。
然後,他牽著她,帶到最近正在找項目的投資人面前,把她的手鬆開,輕輕推一推她的背,她就知道這個人有戲,便離開文學長,自己一個人去和投資人攀談。
周到每次約苦瓜,她都說忙,只偶爾在她寢室樓下等她才能見個面。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周到來提醒她好好拾掇自己了,她已經學會什麼場合該畫什麼妝,什麼場合該穿什麼衣,完全脫去了學生的氣息。
她也漸漸意識到自己天生的美人胚子是有用武之地的,總能讓她跟男性合作者很快達成默契。
轉眼一年多過去了。苦瓜的心思完全在創業項目上,學校的成績早已不能看。到了大二暑假,她決定搬出學校去住。
「周五一起吃個飯?」周到發來消息。
「我約了客戶談生意。」
「等你談完去喝酒?」
「我還要回去寫新的企劃案。」苦瓜打完這些字又全部刪掉。重新輸入:「好。」
那個晚上,周到看苦瓜來赴約的時候已經有了醉意,說道:「女孩子一個人別亂跟別人喝酒。」
「沒事。」苦瓜說。
周到竟然還把她當女孩子,她笑著端起桌前的酒杯。是周到幫她點的酒,跟調酒師打了招呼,基本都是汽水。
周到自己要了伏特加,一邊喝一邊盯著舞池裡嬉笑打鬧的男男女女,不說話。苦瓜喝完汽水,揮手要了一杯伏特加。周到想阻止,看著苦瓜熟練的動作,欲言又止。
「你最近怎麼樣?」苦瓜開口道。
「你看了我給你的小冊子最後一部分嗎?」周到好像憋了很久的樣子,開口道。
「沒呢。太忙。」
「那好吧,注意身體。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對了,你不是喜歡畫畫嗎?」
「嗯?」
「我們文案的美工每次都做的特別差,有空來指導指導啊!」
「你邀請我,肯定去。」
苦瓜聽到這話,習慣性地把頭偏向周到,把眼睛彎成一道月亮,她對著鏡子練過,這樣子笑是最為嫵媚動人的,又把手擱在唇邊,嬌嗔地問道:「怎麼邀請?」
周到見她這副模樣,先是一愣,然後冷笑道:「用不著拿這些對付我,你說句話我就會去的。」
「不過我想離開這個項目了。文言本意只是拿一筆扶持基金,再拿個獎,簡歷上也就很好看了,丟下的業務都很零碎,沒有長遠戰略規劃,而且我也不能主導。」
周到第一次聽見她喊他文言,而不是文學長。轉過頭看著她,她化著濃濃的眼妝,這不是他教的,他只教到淡妝。她的眉心仍緊緊地攢著,好像藏著無數的心事。看著她醉意更濃,他伸手去奪她的酒杯。
沒想到苦瓜笑了。
「也就你會不讓我喝,他們都巴不得我多喝。」然後乖乖地放下了酒杯,平靜地說道,「文言跟我表白了。」
周到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左眼眼皮突然跳動連帶著眼角抽搐了一下。他直直地盯著苦瓜,沒說話。
苦瓜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你從來沒喜歡過他不是么?」周到突然開口。
「他去了一家頂級VC,對我接下來想啟動的創業項目很有幫助。而且他能進去其實是家裡的關係,他認識很多投資人。」
「但你從來沒喜歡過他不是么?」周到又重複了一遍。
苦瓜還是沒說話,只是喝酒,然後起身,笑著對周到說:「我們去跳舞吧。」
說完自己已經鑽進舞池,像一條魚撲騰著鑽進了大海。周到連忙起身跟上。
DJ切換了一首歡快嘈雜的搖滾,燈光打成炫彩,苦瓜盡情放鬆地扭著身子,她把披肩甩開,只穿著弔帶短裙,露出肩背。周到死死地看護著她,伸手幫她擋住旁邊撞來的人。他竟然看到她的眉心舒展開來了,她知道她現在是放鬆的,那就讓她好好放鬆吧。
在他面前,她能放下習慣性焦慮,她能如此安心。他心裡苦苦的,也甜甜的。
周到從三胖那裡聽說,苦瓜搬出去是跟文言住在一起。全年級都知道了這件事。那天,他拉著三胖又去了酒吧。
「苦瓜你個笨蛋,他不喜歡你啊。」周到喝到醉意朦朧,這是他大學裡第一次喝到這麼醉。
「全年級的女生都罵苦瓜是個婊子,雖然我覺得她挺好呀,長得是真漂亮。只是可惜了兄弟你費那麼多心。」
「不,我該謝謝她。」周到邊喝邊說。
「謝謝她讓你不相信愛情?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純情。」三胖笑的很誇張,臉上所有的肉都在顫抖。
「不,是謝謝她讓我成為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5
大四畢業季,苦瓜回到學校,她大三的時候為了全職創業,已經退了學,是阿萱把她喊回來陪她拍畢業照的。
阿萱讓她也穿學士服,她說又沒學位太害臊了,於是,只換上白色T恤和牛仔褲,脫下高跟鞋,換上了白球鞋。
臨出門前,苦瓜刷了一下社交圈,很多人都在轉發一篇《我們年輕,我們奮鬥,卻還是一無所有》的文章。苦瓜點都沒點開。自己弱還要求安慰?她順帶拉黑了幾個不熟的人。
苦瓜突然想起四年前相似的情景。原來自卑的情緒永遠都存在,只是四年前她是擁有者,現在她成了傲視者。
經歷了四年的風風雨雨,她知道自己現在跟同齡人相比是成功的。她擁有一家估值千萬的廣告公司,她是青年企業家,她不再一無所有。
「我說給你請專業的攝影師來,你不同意,看現在,連台專業設備都沒有。」
「我們窮學生哪比得上您大廣告公司的CEO啊!你現在到底多有錢?」
「反正養活你不成問題。」
「哇,那好。等我窮困潦倒了,就去你那蹭吃蹭喝。」
阿萱知道苦瓜現在正準備買房子,每次跟她出去逛街,都被她的花銷震驚。
她替她高興,也隱隱地心疼。
她們往圖書館走,要去那兒留影。
卻正好撞見文言和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女生也在那兒拍照,文言穿著西裝,女生穿著學士服,他從後面溫柔地抱著她,兩個人在鏡頭下,都張嘴笑著。
「天哪……」阿萱捂住嘴巴,轉過身拉苦瓜,「我們換個地方。」
「沒事,我認識那個女生。」
「嗯……聽他們說是個官二代。」
「他爸爸在一次表彰青年創業者活動上給我頒過獎。」
「文言口味變的也真是快。」阿萱嘀咕道。
「沒變過啊,他就喜歡有錢途的女生。」
「我覺得那個女生肯定沒你有前途。」阿萱忿忿不平地說著。
苦瓜知道她沒懂她用的是哪個字,只是笑笑。
文言牽著千金的手,朝她們走了過來。
「你也回來拍照?」文言先開口了。
「文學長好。」阿萱在一旁僵硬陪著笑。
「嗯,回來看看。」苦瓜微微笑了一下。
「你不就是那個上了頭條的大學生明星創業團隊創始人嘛!我爸爸還跟我提過呢,說讓我學學你們創業者的吃苦精神。我是做不到的。」說完笑著看向文言,鬆開了被牽著的手,靠近了一點去挽著他。
「哦是嗎。」苦瓜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我們先去拍照了,失陪。」
說完拉著阿萱走開了。阿萱趕忙踮起小碎步跟上苦瓜。
「你們到底怎麼分手的啊?」
苦瓜回憶了一下,自顧自笑了起來。
分手前一天,他們因為股權大吵了一架,公司都是她在一手操辦,她承認沒他的資源她不可能發展的那麼快,但事先已經約定好的,怎麼看著公司開始賺錢他就變卦了。
她知道,用利益維繫起來的關係總會破裂,只是沒想到破裂得如此絕情。好在,他們都是極度克制的人,檯面上的友好還是很會演的。只是每次演完,苦瓜都覺得自己戴的面具又更深一點地融進了皮膚。
「說嘛!」阿萱開始著急地晃著她的手。
「因為戀人關係不需要維持了,我們都有更好的前途要奔赴,簡單的合作關係更加有利。」
阿萱聽的目瞪口呆:「你這是在談戀愛嘛?」
「誰說我在談戀愛了。我只談過生意。」苦瓜看著阿萱說道。
在阿萱面前她是信任而放鬆的,全年級都在罵她的時候,只有她傻傻地和她們吵著,為她和那些女生決裂。
苦瓜覺得她是不需要友情的,但阿萱就像她的親人一樣。
「阿影去哪了?」苦瓜問阿萱,阿影的去向是阿萱最關心的。每當自己出現在學校新聞頭條的時候,她都在想像,阿影看到了,會不會想到那個嘲笑她幼稚的夜晚。
無論阿影記不記得什麼,那個吹著冷風在樓梯上自習的晚上永遠都在苦瓜腦中揮之不去。她這麼努力,想證明給誰看呢,想來想去,竟只找得出阿影。
「聽說她在準備二戰考研,當初保研失利了,考研準備得太晚,就沒考上。你不知道,她們聽到都特別開心呢。平時誰都沒少吃她的毒舌。」
苦瓜聽到這些,反而有些難受。阿萱指的「她們」,也是當初在她搬出去跟文言住在一起時傳著風言風語的那群幸災樂禍者吧。
阿影的毒舌固然難聽,但她吃的心服口服。當初搬出去加退學的事件,「她們」說自己的話,令她幾乎徹夜難眠。
為了度過那段時期,她把一句「如果全世界都理解你,那你得普通成什麼樣」作為手機屏保了好一陣子,再後來,她連這句話也不需要了。
因為根本沒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人事上面。
「那你後來……有和周到聯繫么?」阿萱突然問道,小心翼翼地。
「大二暑假我們去喝過一次酒,之後就沒再見過面。」
「他現在開了個繪畫工作室,在學校還挺有名氣的。」阿萱知道苦瓜不好問他的現狀,便主動說了。
苦瓜聽了,突然來了興趣。
「他主營業務是什麼?規模多大了?已經覆蓋了幾所學校?」
阿萱聽見苦瓜這樣問,撓撓頭說:「這我不知道誒。」
正說著,竟看見周到和三胖從另一個方向朝圖書館走來。
周到手裡提著單反,三胖肩上扛著三腳架。看到她們的時候,止住了步子。
阿萱拉著苦瓜,三胖狠命地拍著周到,把他往前推。苦瓜本來想要離開,但想到周到工作室的事情,便任由阿萱拉著。
「好久不見。」周到開口了。
「好久不見。」
三胖立好三腳架,四個人在圖書館門前擺好造型,阿萱舉著剪刀手,三胖咧嘴笑的特別開心,周到和苦瓜卻僵硬著,勉強揚起了嘴角。
這一刻,定格了。他們,畢業了。
四個人去了酒吧。大家都敞開了喝著,畢業了,連不良少年都算不上了。
「聽說你開了個工作室。」
「嗯。」
「給我說說吧。」苦瓜有了點期待,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些什麼。
「我關了。」周到簡單地答道。
然後拍著三胖的肩膀,隨著酒吧里的音樂很High地舞動著雙臂。他又醉了。
苦瓜也有了些醉意。
「哎你還喝啊!」阿萱搶下苦瓜的酒杯。
「沒事。我們去跳舞吧!」
苦瓜像被點燃了一般沖向了舞池,阿萱都沒拽住。
周到也起身去了。阿萱要跟上他們,卻被三胖拉住了。三胖咧著嘴說:「你去幹嘛?讓他們好好聊聊。」
苦瓜已經好久沒有穿的這麼休閑了,再加上面前的人是周到,酒精的作用衝上了腦門,讓她覺得很舒服。
DJ切換到一首迷幻慢節奏的歌曲,打出的燈光也很朦朧。
苦瓜突然覺得自己的嘴唇被一股溫熱貼合,接著是一股力量瘋狂地在自己嘴裡亂撞。她的雙肩進而被抓緊,她閉上了眼睛。
音樂和燈光彷彿永遠也不會停下,耳畔的嘈雜換了一波又一波。黑夜一開始就加快了放肆的步伐,弄的白晝不敢登場。
「苦瓜,你怎麼不開心呢?」阿萱陪苦瓜回了住處,看她一直哭喪著臉。
「他以前絕不會吻我。」
「情不自禁吧?」
「不。是我的吻不值得被珍惜了。」
6
「你和周到在一起了嗎?」阿萱問道,突然覺得這句話怎麼聽起來好耳熟,才想起自己已經問過了好多遍。
「他明天的飛機,去米蘭學服裝設計。」
「所以……」阿萱替苦瓜沮喪起來。
「不是因為這個。」苦瓜打開電腦,開始了工作。
「那是因為什麼?」
苦瓜抿著嘴不說話了,她已經全心投入到工作里。
周到從上海起飛。第二天,苦瓜送周到去機場,他們叫了一輛車。
上海十月的雨下個沒完,車前面的雨刷不厭其煩地擺動著。苦瓜和周到並排坐在后座,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苦瓜,你現在住哪?」
苦瓜愣了一下,小聲說道:「甜愛路29弄。」
周到聽見這個地址,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
「哦。不好意思,還叫你苦瓜,你現在都這麼耀眼了。」
「沒事你繼續喊吧。喊其他的我還不習慣呢。」苦瓜覺得他們之間生硬了很多。那晚擁吻之後,尷尬還沒解圍。
周到沉默了一會,又開口道,「那個女神養成計劃你還是沒看完么?」
「不好意思……我……」
「我知道你忙。」
「回去就看。」
周到想說「不用了」,但硬是堵在喉嚨裡面說不出來。
車開到的時候,雨突然停了。司機師傅幫他們提行李的時候,看了看兩個人,突然開口道:「年輕人談個戀愛,別那麼扭扭捏捏的,看著真著急。」
周到笑著說:「知道了!謝謝您。」
苦瓜輕輕蹙了蹙眉,沒說話。
「就送到這吧。」周到點了點眉心,示意她別皺眉了。
苦瓜看到,笑了。
「苦瓜,不給我一個離別的擁抱嗎?」
苦瓜繼續笑著,朝他張開的雙臂走去。
周到卻直接捏住她吻了上去,苦瓜沒有反抗也沒使力氣。
周到吻的很用力。不過力氣並沒有用到苦瓜的唇上,而是全用在自己的心上,苦瓜竟全都感受到了。一滴淚突然滾落下來,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自從大一的那個晚上以來,即便創業經歷了這麼多事,她從沒哭過。
周到放開她。苦瓜卻先開口了。
「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
周到提起行李箱,轉身走了。
這時天空又下起了雨,苦瓜覺得渾身無力,不想打傘。
她打車回到了住處。翻出了那本「女神養成計劃」。她存放小本子的地方旁邊躺著那隻周到送她的口紅,她只用過幾次。
苦瓜開始認認真真讀每一個字。翻到後面,竟然看到:
「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這句話在小冊子上躺了快四年,她竟一直沒看見……
「我知道你不願意,因為你不會看到這句表白。如果你是個會認真看這些幼稚東西的人,我也不用在夜裡撕心裂肺了。可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讓人心疼。」
「喜歡一個人,就會期待她的付出,愛一個人,就會為她付出。」
「所以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也知道,我愛你。」
「愛能讓人去做他以前不肯做的事,就像我為你早起,為你變成學霸。愛能讓人變得幼稚,就像我為你學搭配,學化妝。」
「但我也知道,做這些事就是飛蛾撲火。最好的愛是我原來的樣子,卻是你不喜歡的樣子。」
「我知道我們不會在一起,因為你最終不會選擇愛情。」
這時苦瓜的手機響了,是三胖。接起電話,那邊劈頭蓋臉地說道:
「大一上期末考試的時候,周到每天熬夜看書,就為了第二天去輔導你。為了給你寫那個什麼破計劃,他把上海商場跑了個遍,粉了無數個美妝博主,後來跟我說就是因為這個他走上了服裝設計的路。大二暑假為你去找了一次文言,受了羞辱不說,親口聽見文言說不喜歡你,氣的回寢室發瘋,但終究沒告訴你。開個工作室,畫的所有model都是你,但也不肯讓你看到,關掉工作室的時候,他笑著說你要是知道了一定要嘲笑他沒出息了,結果你還真問了他。米蘭給他發了好多封郵件了,明天是報道的最後一次機會,他拖到今天才出發……」
「三胖你想說什麼?」苦瓜打斷他。
「現在飛機晚點,說他娘的颱風要來了,他萬一趕不到,就沒這個機會了!關鍵是他娘的現在還在猶豫不肯安檢進去!」
「飛機晚點?」苦瓜掛掉電話,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出了門。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她到了浦東機場,下了車,雨仍淅淅瀝瀝地下著,一陣風吹過,苦瓜手裡緊緊捏著「女神養成計劃」,覺得渾身發涼,才想起忘記了穿外套。
她看見路旁有個烤地瓜攤。突然想起,大一那年,寢室樓下周到說的話。
「苦瓜和地瓜,多配。記得,冷了就吃個烤地瓜,然後就不冷了。」
當年她不甘自己跟苦瓜地瓜什麼的一樣不起眼,才會有抵觸心理。現在,地瓜就只是地瓜罷了。
她走了過去,買了一個烤地瓜提在手上,撥通了周到的電話。
「周到你在哪?」
「苦瓜你怎麼來了?」
周到坐在大廳里,行李都還沒託運。
「給你的。」苦瓜把烤地瓜遞給周到,周到笑了。
「這個也還給你。」苦瓜手裡捏著口紅,「我說過我會還給你。」
周到一愣:「你都用過了。」
「有一天,我會讓苦瓜用過的口紅很值錢。」苦瓜平靜地說著,「你呢?」
「我?」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沒出息?」
「你終於說出來了。」
「對,你也知道,我不跟你在一起,就是因為你沒出息。」
「所以我有出息了你就會跟我在一起了?」
「你明明知道答案了,還問我?」苦瓜手裡緊緊捏著那本「女神養成計劃」。
周到看著這幅場景,明白了,接過口紅。
「好,我走。你……注意身體。」
他轉身走向寄行李處。苦瓜心想,就這樣結束了?
周到果然又回過頭來。
苦瓜正皺著眉思索著什麼。
周到看著她,點了點自己的眉心,喊了一句,「別皺眉了!從今往後,你不再是苦瓜了。」
然後轉身走了。
苦瓜卻連步子都挪不動了。
「我是苦瓜,我是苦瓜,我還是苦瓜,我永遠都是苦瓜……」
苦瓜抱著自己,蹲了下來,她哭不出來,卻覺得腦袋一陣暈眩。
周到說自己不是苦瓜了,是不是因為,他不要她了。
可也是她親手趕走他的啊。
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站起身。她認了。一切都是她自己選的。
阿萱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在一起。
三胖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在一起。
但周到和苦瓜都明白。
因為她從來都不會選擇愛情。
就像當初,周到總是握著她,文言總是推開她,她卻選擇了文言。
上海的十月,因為浸滿了雨水而冗長拖沓。不知道多少對情侶在雨中分手又和好,不知道多少愛情在風裡破碎又縫合。因為這斷不掉的雨,也不捨得情斷。
可有的人,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便斷的乾淨。
苦瓜又回到了雨中,沒有再回頭。她現在能買得起所有的奢侈品。卻還是買不起一樣。
愛情。
END OR NOT
後記
曉晴決定每周一推送一篇小說。謝謝上周你們喜歡那篇:我在上海地鐵做著精英夢。想看的朋友可以去翻曉晴的文章。
開學以來,已經有好幾個妹子問我。
曉晴,我該選A還是B?我知道我喜歡A,可是B更有前途。
對不起,我沒法回答你。我也不知道你該選什麼。畢竟愛情在每個人心裡的重量是不一樣的。
紙牌屋裡,Underwood和Claire的婚姻,也許是這個問題的極致回答。
絕不是每個優秀的女孩子都會像苦瓜一樣,但我也相信,把事業放在第一位的女孩子們,遇到愛情,會發現容易弄到一團糟。
前段時間,在朋友圈裡看到一個我很佩服的創業學姐,苦惱自己處理不好事業以外的一切生活。
因為我們的心只有那麼大,我們的心思只有那麼多,一些事放上來,就要有一些事被拿走。
得到和失去,永遠互為因果。
就像愛情窮人,買得起最昂貴的化妝品,還是無法負擔,消費自己的真心。
喜歡的朋友請賞個贊,給我一直寫下去的動力。(比心)
首發公眾號:曉晴話——愛情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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