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到與被偏愛

昨晚和朋友們一起去看了大魚海棠，感覺沒有大家罵的那麼糟糕。大概是因為自己沒有看過一篇誇它的宣傳文，心理預期被知乎上一片批判嘲諷之聲拉得很低了。

不談電影好壞，只談電影里的情感。被罵的最多的瑪麗蘇女主椿，為愛自私，置親人不顧，一心只想和鯤在一起。男主鯤與她生死相戚，愛得深沉。男二湫與女主青梅竹馬，朝夕相處，還貢獻了全場唯一的笑點——椿的那句「我一直把你當哥哥」。

電影里主要的感情衝突有兩條，椿的愛別離，湫的求不得。大概是出於同情心和對受虐的美感的欣賞，不少這類愛情里的三角戀，我總是很注意那個不被愛的人。他們不被愛，所以對主角的付出只是包袱，一廂情願地讓人無奈甚至生恨。比如電影『雛菊』里那個把自己藏的很好的隱忍殺手，『霍亂時期的愛情』里等待了年少拋棄自己的愛人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的弗洛淪蒂諾·阿里薩，『花與愛麗絲』里害羞又有點小心機的鈴木杏。他們求而不得，在愛情里永遠小心翼翼伺機等待，以愛之名尋求待在所愛之人身邊的一點資格。他們是我們口中的備胎，是主角的好哥哥，是苦戀無果、深夜輾轉難眠的那個人。我們賦予備胎這兩個字背後的潛台詞：傻瓜、低自尊、被利用，真是，明明可以做自己生活的主角，做一個他人眼中自尊瀟洒、帥氣強大的人，偏偏就這麼因愛沉淪了，像個跟屁蟲一樣卑微。

對這類人，我既不頌揚也不貶低，資歷有限，也無意用浮薄感傷的句子大談其談。生活有無限種可能，誰能保證自己以後不會成為他們中的一員。愛情是自私的，單方面不計成本的付出也並非全然無私。如果不自私，大家都一臉正氣，知趣識相，那麼故事也就不叫故事了。像這樣——

「你放棄吧，我一直把你當哥哥。」「好。」

「別傻了，你的付出對我就是負擔。」「行，那我走咯。」

「你是個好人。」「我知道了，拜。」

多麼乾脆利落的故事，真是大快人心。然而沒有戲劇性衝突，矛盾的爆發與解決，怎麼撐得起兩個多小時的電影。書可以不必寫了，電影可以不必拍了。得不到的安靜呆著別騷動，被偏愛的繼續嘚瑟有恃無恐。大家抱成一團互相祝福，一片大和諧氣象，挺好。小白兔喜歡小白兔，大灰狼跟大灰狼跑了，這才是自然法則。長這麼大了，道理我們都懂，也會隨時熬一鍋雞湯備著給自己療傷。所以我們看到弱勢的那一方付出的感情得到回報會感動，苦苦等待的那個人修成正果會為他們祝福，因為這樣的好事太不常有了。

對於沉迷感情無法自拔的痴情人，他人的三言兩語暖言相勸，都是隔岸觀火不痛不癢。糊塗的那人在心裡嘆別人不懂自己的惘惘深情，清醒的看客在牆外笑檻內人的痴痴夢囈。既然痴情那就痴著去吧，為你鍾情，傾我至情。不給他人帶來困擾的情況下，不做點傻事，何以遣有生之涯。

不過我想，大多數人做不到像弗洛淪蒂諾那樣，五十三年默默注視，在黑夜裡長久的隱忍默念和等待，最後在葬禮上求婚，千曲百折之後重新贏得了愛情。我們這些庸碌自私之人啊，付出了一點點愛就急著歌頌自己，受了一點兒傷就想把傷疤當成戰利品，遭遇拒絕後就在原地自憐自艾。理性是理性者的通行證，深情是深情者的墓志銘。誰都有一套說辭為自己解釋，不必抬高自己、苛責他人。只是對於成功欲強烈又不甘心失敗，瞻前顧後、自製自葆的我們，愛和成長這門課，難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