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 第一章

每天晚上的十一點多 ，老張會在煙台上抽煙 。

他一個人住在B市老城區的一座年代久遠的破樓里， 房東把一間100平面的兩居室隔成了四個小隔間， 中間只有一層木板。這四戶人都很奇葩，有兩對情侶，有一對每天都在吵架，鍋碗瓢盆亂飛，聲音巨大。另一對好像一直都在啪啪啪，床的震動吵得人心煩意亂。還有一個兼職工作者，頭髮五顏六色，假睫毛七八厘米翩翩起舞，經常把陌生的男人帶回來賺點外快。最後一個是神經質的廚師，總是半夜一兩點回來，然後在破爛的廚房裡面炒菜，油煙橫飛，被投訴過好幾次。但是這哥們長得五大三粗，胳膊上的忍字紋身張揚，脖子上疊了三層贅肉，沒人敢惹。

老張是碼農，他是典型的碼農加屌絲的性格， 對生活品味毫不在意 ，上班就是背心加拖鞋， 吃飯就是路邊攤湊乎， 不愛說話 ，不善交際， 身邊沒什麼朋友。 在大學的時候他算小半個學霸 ，從農村出來的他，錢很少。靠著助學金生活 ，造成了他自卑的性格 ，他不愛參加班裡的集體活動 k歌，下館子，夜店酒吧，他一次都沒參加過 。他最多的時候就是在自習室，啃著書本， 他也不是愛學習， 他就是覺得不去學習 ，也沒有別的什麼可以干， 所以每天都在自習室和圖書館泡著 。大二的時候 ，室友們都開始談戀愛， 老張也春心萌動， 喜歡隔壁班的一個女生 ，但是他做的最多的也就是默默的關注那個女生 ，偶爾製造一些不經意的偶遇 ，說的話也最多就是 「你好」 「吃飯了嗎」 ，根本沒有涵養的寒暄 。到最後畢業 ，老張也沒和這個女孩多說過話 ，也許她根本沒有記住他的名字。

畢業後找了一家二線互聯網公司 經常加班到九點多 再坐上一個小時的地鐵 回家就十點多了。 隔壁的夫妻那天晚上又吵架了 木板的隔音效果很差 各種玻璃器皿摔在地上尖銳的聲音刺痛著他的鼓膜。他只能打開電腦，隨便挑了一個綜藝節目，把聲音開到很大，想蓋過各種噪音。

這個節目是個唱歌節目，每個選手唱完以後大多數都是痛苦流涕，有人死了親人，有人父母離異，有人背景離鄉，有人的小孩得了重病，評委頭髮燙成一個雞窩，目光如炬的問起每個人的夢想，每個人無一例外，都是想堅守唱歌，把自己的歌聲帶給全世界。

老張搖搖頭，換了另外一個節目。

這個節目的嘉賓都是過氣明星，三線演員，他們的任務就是在各種遊戲中裝瘋賣傻，他們一直都在傻笑，把身體像沙袋一樣摔來摔去，主持人和觀眾也都是傻子，在他們賣力的表演中，笑的前仰後合，彷彿時刻都要高潮。

老張不知道為什麼笑不出來，他關掉電視，強迫自己躺在床上。

又是一聲巨大的玻璃摔碎的聲音，各種音浪轟炸著他的耳朵，他突然發現自己睡意全無，睜開眼看著落滿灰塵的天花板，角落的一個蛛網，一個小蜘蛛的腳旁邊有一根細若遊絲的線，睡不著了，一直到外面聲音消散，寂靜襲來，他還是沒有感覺，他知道自己失眠了。

煙是打發寂寞的好東西，吐出一口煙，感覺身上輕飄飄的，老張煙癮不大，但是每天晚上都會在陽台上爽一支，他抽七塊五錢的紅雙喜。

他住在七樓，現在外面的空氣越來越差了，感覺霧蒙蒙的一片，老張喜歡把煙灰彈到黑暗中，看著煙氣慢慢飄散。

和往常一樣，十一點了，老張支開窗戶，B市是典型的北方城市，近些年來的空氣質量越來越差，數值經常爆表。陽台上的綠植都已經死了，泥土乾裂，葉子也都已經枯黃散落，他點燃了煙，舒服的吸了一大口，然後把煙氣吐到渾濁的空氣中。他的動作就像是悶在水下半天的人總算探出水面呼吸到了新鮮空氣，諷刺的是，這所謂新鮮的空氣正在要他的命。對面和老張住的樓一樣，也是一些破破爛爛的老房子，這裡是城市邊緣地帶。看著很多新的樓盤在旁邊很突然的長出來，但是裡面沒有人住，光都沒有一絲，像一根鐵灰色的大柱子一樣毫無生氣。

老張一邊看著對面，一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點亮又熄滅，點亮又熄滅。突然他看到一束小火光也是一閃一閃，彷彿是他打火機的鏡像。他仔細往那邊一看，透過渾濁的空氣，火光是從對面的樓發出來的，一個哥們也許是姐們也在對面窗台上抽煙，老張突然感覺到了興奮，好久沒和別人交流了，他努力把身子伸出窗外，像一張拉滿的弓，左手連續按著打火機，右手揮舞著煙，對面的人彷彿看到了他誇張的動作，作為回應 對面哥也慢慢的揮舞著他手中的煙。

很快老張的煙燃盡了，平時他都是只抽一支煙就回去休息的，其實他沒什麼煙癮，他只是用這種方式排解寂寞，但是今天他立馬又點燃了第二支，火光一閃一閃，他高興的揮舞著手臂，幅度越來越大。

這晚上他一共點了5支煙，直到那邊燈光漸漸熄滅，老張才不情願的拉上了窗戶，煙氣飄散了整間屋子，外面的空氣更加渾濁了，路燈的光從各個方向散射過來，彷彿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顆粒。

這是老張開心的夜晚，他和對面某人用煙和打火機交流，彷彿是某種秘密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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