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之歌

據說海德格爾一直用荷爾德林的詩來闡述自己的哲學思想，還寫了一本書，叫《荷爾德林詩的闡釋》。曇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我也嘗試翻譯一首《宿命之歌》（Hyperion』s

《宿命之歌》——荷爾德林

有福的靈魂啊

輕盈地漫步，

在光中，在柔軟的土地上。

神聖的和風，帶著光芒，

輕輕將你吹拂，

如同藝人的手指，

撫過神聖的琴弦。

沒有命運的羈絆，

彷彿熟睡的嬰孩，

天國之人的鼻息。

被珍愛守護於小小的花蕾，

你的靈永遠綻放。

那些被賜福的眼，

在安靜中凝視，

永恆的澄凈。

然而我們註定

無處安放，

衰殘，傾倒。

受苦的人呵！

盲從於時間之流。

就像山澗流水，年復一年,

從這崖跌向那崖，

墜入不可知的深處。

這是一首略帶絕望的詩，詩人小心翼翼的關注人的生存狀態，最後卻以「墜入不可知的深處」結尾，讓人肅穆而恐懼，不敢再邁出一步。而正是這「墜入不可知的深處」極其吸引人，不捨得淺嘗輒止。

談到「真理」，通常可以指代兩個不同的含義。其一是「哲學的真理」，其二是「上帝的真理」。

「哲學的真理」，是指由哲學家們通過理性所構建出來的形而上學的真理，從古希臘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到經院哲學家奧古斯丁、托馬斯阿奎那；再到科學復興之後的笛卡爾、斯賓諾莎；再到德國古典哲學的康德、黑格爾、尼采；再到20世紀的胡塞爾、海德格爾。「存在絕對真理的擁有者么？」「如果他存在，認識他如何可能？」無論先賢們出自什麼樣的背景，採用什麼樣的角度，「真理問題」永遠是他們迴避不了的問題。這些問題像宿命一樣，逼迫哲學家交出答案，一代又一代，前赴後繼。

「上帝的真理」，是指「耶和華神的言說」，也就是由耶和華神親自默示歷世歷代先知所寫下來的聖言，曾經道成肉身、捨身救贖、復活升天的耶穌基督，以及聖靈感動眾使徒寫下來的福音、書信。上帝的真理是清晰的、確定的、永恆的，讓我們有把握祂的可能；上帝的真理同時是又真又活的，讓已經把握祂的人有經歷祂的可能。

這兩種「真理」有交會的可能么？哲學家們用理性推導出來的「最終存在者」或「真理擁有者」是耶和華神么？我們可以用理性構建出對耶和華神的知識么？

有些人堅決反對（如早期教父德爾圖良），認為聖經之外再無真理，所有哲學都源於人的驕傲，認識神只能通過流淚、禱告、讀經和為主受苦。雅典和耶路撒冷毫無關係、哲學家和先知毫無關係。

但大多數人認為二者有融合的可能，並做出了嘗試。於是發展出了「神學」，既關於神的學問。「三位一體」，「神人二性」等教義，以及後來的加爾文主義與雅米念主義之爭應運而生。可是說到底，「神學」畢竟是人構建起來的學問，有分歧和爭論都在所難免。無論你的神學多麼的邏輯嚴謹、多麼符合《聖經》，這都最多算是你個人的信仰告白。畢竟人的思維和能力都是有限的，而神並不會被人所制定的條條框框限制住自己。並且我隱隱的感覺到，通過純粹的理性認識「真理」是非常危險的。比如斯賓諾莎，在他的《倫理學》中用貌似嚴格的證明推出來「上帝——自然」這樣的等式，即上帝就是自然，自然就是上帝。在斯賓諾莎的世界裡，根本不需要《聖經》里的上帝，自然作為一個整體就是上帝已經足夠了。後來，尼采直接向大家宣布「上帝死了」，不是尼采把上帝殺死了，是你們這些哲學家已經不需要上帝了，或者採取了不置可否的態度。尼采只是捅破了這個大家都羞答答不敢捅破的窗戶紙。不信的人會用理性來為自己的不信開脫，甚至會用理性來塑造並代替信仰的對象。

保羅說「我不知道別的，只知道耶穌並他釘十字架」。耶穌作為「上帝的真理」，降世為人，受死，埋葬，第三天復活，這是活生生的可以被感知和經驗的，有最樸素的直觀。「絕對真理」是「絕對者的言說」，只屬於「絕對的存在者」，而不屬於受造之物。而《聖經》劃清了人作為受造之物對於「絕對者」所構建的知識的界限。到此止步吧，儘管揮舞著「理性」這面大旗，人拖著沉重的肉身走不到更遠的地方。但我相信，到那一日，我會與耶和華神面對面，我可以真正理解約伯在爐灰中的哀哭和懺悔，我可以真正體會主耶穌在十字架上呼喊「我的神，我的神，你為什麼離棄我」，我會理解我現在不能理解，也看似不可能理解的這一切。因為到那一日，我與全知、全能、全善的絕對者面對面了。我也渴想那一日早日到來。

所以，真正的神學，並不是告訴你神是這樣的，或神是那樣的。而是引導你愈發的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卑微與蒙福，神的無限、偉大與憐憫。讓你不由自主的屈膝下拜，並且心中有個篤定的聲音告訴你說：「沒錯！就是這個了！」。讓你心甘情願的放下世上一切值得留戀的東西，換取一張回家的船票，因為你知道，真正美善的東西，在故鄉，在彼岸。在真理的懷抱之中我們都成了熟睡的嬰孩。

人啊，你最好默想無言。

可知道真正的幸福，

始於對彼岸的沉思，

終於對故鄉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