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誰在吹牛?

且說查乾等胡人受了大梁靈武將軍肇式奇鞭笞之辱,灰頭喪氣地回到大斡爾朵王庭,將探報一路的實情一五一十地呈述給了陀木大汗。

  陀木年事已高,加上當初與大梁一戰,窩心愈久,又聞得肇式奇如此譏言,直氣的鬢白橫飛,長須邪舞,一病便不起了,原本欲乘秋而犯,看來也不得不再做計議了。

  塞北胡人的苦悶姑且不表,且說劉逐遠與陶令先二人出了函谷關已過半月,長行短駐,一游一玩,不知不覺間已然到了天平轄地,入了曹州府。

  入了曹州府,已是晌午時分,二人在路上顛簸了半天光景,不禁感覺腹內空空轆轆,尋思著先找個地兒落下腳,填了肚子再做打算,於是乎二人尋了個行路的走夫,問了家曹州府的酒肆客棧,牽馬直奔客棧而去。

  不多時,二人來到一家名喚「峙烈樓」的客棧。

  「好陡峭的名字」,看到客棧的牌匾,陶令先一聲驚嘆。就在這時,打客棧里墊步迎來一人,一眼便知是這客棧的夥計。

  夥計想是聽到了陶令先的驚嘆之語,迎了上來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這峙烈取自『雄峙烈郡』四個字,雄峙烈郡乃是我們曹州府的美稱。」說著,店小二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把話題緊忙扯回來,笑著說道:「二位客官這是打尖還是住店?」

  「先打尖,再住店」劉逐遠說著,將赤馬的韁繩遞予店小二,店小二收了劉逐遠的韁繩,又上步牽了陶令先坐騎的繩韁,扯開嗓子便朝著大堂里喊了一聲:「客官兩位,打尖住店」,隨即牽著馬順著巷道往後院繞去。

  「客官,裡面請」。

  打店內又奔出一個夥計,邀著劉逐遠二人穿過大堂便上了二樓。

  二人點了六個菜,一個湯,並要了兩壺燒酒,準備饕餮一番。

  菜進空腹,酒入飢腸,二人感覺一身疲乏自然消解,氣力彌回,注意力也從飯菜之上轉到了他處。

  劉逐遠撒目四周,晌午時分,來吃飯的人卻並不顯多,二樓大堂擺著的十張桌子食客也才僅僅過半,按理說這酒樓飯菜的口味不算極佳,也是不差,酒樓位置看著倒也像是在曹州府的熱鬧繁華之處,若是如之前行馬所經之州府,晌午時分至少該是八分落座才對,為何這店的生意看著如此一般?劉逐遠心中納悶兒而不得解。

  正在劉逐遠生惑而不得解之時,忽聞得樓下有人高聲嚷罵道:「這官奴兒,十足一個獠痴漢,敢打大爺我的主意,瞎了他的狗眼」,罵完還在樓下啐了一口唾沫。

  「蹬蹬蹬」,通往二樓的木梯被踩的直響,但見一彪形大漢擼著袖子,怒目圓睜地跳將上二樓來。

  想必就是那樓下嚷罵的漢子。

  那漢子朝著劉逐遠隔側的桌子只三兩步便跨了過去,一屁股拍在凳子上,狂喘著粗氣。眼見二樓的食客因他的叫罵聲拋來注視,漢子更是不爽,擼開袖子一掌便拍在桌子上,直把桌子腿都拍的彷彿都要散架了一般,大吼道:「看什麼看,一群閑散的破落漢。」

  眾人紛紛把眼神收回,不再看那漢子。

  「嘿,這廝……」陶令先感覺又好氣又好笑,看了看那漢子,又轉目看了看劉逐遠,劉逐遠示意陶令先不要激那漢子。

  「蹬蹬蹬」,又聞得一串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順著樓梯方向望去,只見從樓下又走上來一人,清須白面,五官俊朗有致,稜角分明,勃勃的英氣之中又伴著點書生氣。

  從樓梯上得二樓,這人也不說話,先是四目看了看二樓的周遭,眼光旋即落到了劉逐遠和陶令先這裡,頓了須臾,才轉到剛才叫嚷的漢子座處。

  而後,這人倒是不緊不慢地坐到漢子對面道:「郞兄,你也別先置氣,杜監公不也是迫不得己嘛,你也得容他些時間想想辦法不是?」

  「想個鳥,指望他?」漢子一邊說著,又拍了一下桌子:「咱們弟兄養了他多少銀子,現在敢叫咱們交贖罪銀,真是應了你們讀書人的那句什麼鳥什麼弓的話,有本事就差人來拿老子,來一個老子砍翻他一個,來一雙老子剁碎他一雙」

  說完,漢子還不解氣,指了指四周說道:「看看這廝搞得,弟兄們都不敢前來吃酒了」

  「對啊,三郞兄,可不就是您說的這個理兒嘛」

  峙烈樓的掌柜郭雲義在賬房裡聽得有人在大堂叫嚷,一聽便也知曉定是風波庄的三把頭牛慶生在亂髮牢騷,急忙擱下手頭的賬本,過巷穿堂來到二樓,應和著牛慶生說道。

  說完,郭雲義墊步走到牛慶生近前,看了看牛慶生身旁立著的白面男子,緊忙施了一禮,旋即也四下里打量了一番二樓的食客們。

  當郭雲義將目光遞到了劉逐遠與陶令先處,亦是一番停留。

  郭雲義把目光又轉向白面男子道:「四郞兄,您可有好些日子沒來了,我剛從兗州府給您帶來了一壺上等的瑤夢春,咱內院擺一場,怎麼樣?」。

  白面男子聞聽郭雲義所言,立刻曉意,拉著還坐在凳子上慪氣的牛慶生便跟著郭雲義往內院走去。

  劉逐遠自然能覺察出白面男子與店家掌柜向著自己投出的異樣關注,說是去內院擺酒,更像是故意要躲人一般,越發讓人覺得有些不自在。

  於是劉逐遠便假意續酒把店傢伙計招了過來道:「小二郞,那白面男子你熟嗎?我看他好生面熟,但一時間竟喚不出他的名字,剛才欲要找他飲上一杯,但忘卻其名上去又著實尷尬,你可知他名姓?」

  店傢伙計聞得劉逐遠生硬攀援,掩面一樂道:「一看您就是遠路來的客官,那白面男子乃是十八里外風波庄的四把頭黃鏞黃員外,正所謂『刀開兩脈歸洙趙,馬立三州跨雙河』說的就是他。您別看這黃院外白面書生的模樣,舞起他那三十八斤重的隕鐵雙刀,就和颳起一陣黑色的旋風似得,好不威風,天平三州上上下下還真不見得有人能抵擋的住」

  「我說小二郞,你這從哪聽得的說書段子,不對,不對」。

  店家小二剛說完,便聞得劉逐遠座處不遠的一桌食客里走出一位短須青面的漢子,左手擎著一壺酒,右手托著半拉燒雞,每托起燒雞撕一口肉,便就著壺嘴啜一口酒,一步一踉蹌地走了過來,到了近前,便醉醺醺地坐在八仙桌下角的空凳子上,滿面不屑地說到。

  「嘿,我說黑三郞,那你說說,咱們天平三州除了黃員外還有誰敢說厲害?」店家小二一見有人反駁他,一邊收了桌子上的空酒壺,一邊滿目不悅地回道。

  「要我說,天平三州,得數我鄆州府的馬快班頭小門神盧玉爾排在首頭上……」說著青面漢子目露驕色,伸出手來在眾人的面前比了個大拇疙瘩,隨即轉頭沖著與自己一道前來吃酒的弟兄大聲道「是不是啊,弟兄們」。

  眾人之中有人附和著點頭稱是,有人只顧咧嘴發笑,還有人無奈地嘟囔著「這黑三兒今天又喝大了」

  「你少來,黑三郞,鄆州離著曹州二百多里地,你也就仗著小門神和黃員外比劃不到一塊去,才敢在此胡吹蠻講,有本事的把小門神叫來和黃員外比一比。」夥計收了空壺也不見有離開的意思,不依不饒地嗆聲說到。

  聽得夥計嗆聲,青面漢子哈哈一笑,也不看夥計,醉眼迷離地上下打量了劉逐遠一番,隨即放下酒壺,從內兜里掏出一錠五兩的銀子,擎到半空中擺了擺,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我一看這小兄弟就他是個練家子,我就覺得你家黃員外連這小兄弟都不一定比的過,更別說我鄆州的卓班頭了。」

  說完,漢子又呷了一口酒,將銀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道:「去把你們黃員外叫過來,打贏了,五兩歸他,打輸了,你賠五兩給這位小兄弟」

  一聽醉漢狂言,劉逐遠感覺又好氣又好笑,自己不過是個過路打尖的,沒想到竟遇到了這種醉漢,說些胡話,還主動把火往別人身上引,完全不顧別人意願,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正欲拒絕,卻不曾想,座對的陶令先被漢子一帶,突然起了興緻,附和著醉漢道:「我押二十兩,押我郞兄勝出」。

  果然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本來沒邊兒的事兒,醉漢蠻講,劉逐遠自己婉拒也就罷了,偏偏陶令先好事兒摻了一腳,周邊的食客們也是躁動著跳將起來摻和,劉逐遠就好像強行被眾人供上了神壇,越發下不來了。

  當然,這還不算完,更有好事兒的主兒打開二樓的窗子朝著樓下過路的行人便叫嚷道:「四郞峙烈開台擂,大戰陌路好少年,快來押寶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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