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番嘲諷

山峽呈「之」字形在群山之間蜿蜒,一出黑石堡,眾人還未感覺塞北的苦寒,約莫奔了三里地,拐出了兩道山樑,山峽不再「之」形蜿蜒,開始直面塞北,眾人明顯能感覺到順著山峽灌進的寒風越發凜冽起來。

  再看眾人座下戰馬,剛剛還在蜿蜒的山峽隨著顛簸一起一落的鬃毛到了此地立時便如旌旗一般隨風飄起再難回落,被塞北寒風裹挾進山峽的覆雪也越來越厚,不多時便已沒過馬兒的腿彎,雖是順著山勢往下奔,但是馬兒仍奔的叫苦不迭。

  「吁」肇式奇抻住韁繩道:「都下馬吧,覆雪掩道,再奔恐馬腿陷入暗坑栽了跟頭。」

  於是眾人隨著肇式奇跳下馬來,牽著韁繩,向著山峽外深一腳淺一腳的踏雪前行,肇式奇也借著行進尚緩,指點山形地理,敘講形勢防禦之精妙。

  「嗚……」遠處傳來蒼狼的呼嚎之聲,眾人抬頭尋遍山樑,也未見有蒼狼的蹤影。

  其實,這狼嚎聲並不真的是蒼狼所為,而是有人在模仿狼的嚎叫聲來傳遞訊息,不是別人,正是前來探路的查乾等人。

  原來,就在肇式奇的馬隊下馬行進之時,順著山峽高處探行的烏術和和泰一眼就發現了肇式奇黑壓壓的馬隊,急忙棲身凸起的山石之後,朝著遠處的查乾等人發出訊號,查乾等人聞聲也急忙尋得山石棲藏起來。

  就在查干棲身山石之時,只聽見「嗖」的一聲,一隻灰褐色的野兔從山石旁的雪坑裡竄出,先是與查干對視了一眼,查干與這小畜不由得各自一驚,倒是這野兔比人還要機警,反應的也足夠快,緊接著如箭矢一般朝著山上便竄了出去。

  看著兔子的竄向,查干心中再是一驚,緊接著由驚轉懼,心裡咒罵著這該死的兔子早也不出,晚也不出,偏偏在這個急迫的節骨眼上竄了出來,一遍咒罵著,查干腦子飛速盤剝著在面臨的窘境面前到底應該如何做才能周全。

  兔子飛出,還是朝著山上,自然是躲不過不遠處梁軍的眼睛的,至於梁軍有沒有順著野兔看到自己,尚不好說,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梁軍定然是朝著自己的方向來的,不急不迫地前進,不像是例行的巡檢,倒有可能也是為了查看地形,自己一行七人縛馬峽外,又在下位,如被發現,想來如何也是難以脫逃的,陷於如此尷尬的境地,下一步究竟應該怎麼辦?查干一時竟束手無策。

  查干挨在山石之後,朝著周圍掃視了一眼,由於所處的方位為山峽的風口位置,即使吹面不寒的楊柳春風,到了此處也會如同衛犬變豺狼,張牙舞爪地換了另一番面孔,遇著風沙的漫布的天氣,風中裹挾著沙塵,到了此處甚至會如同刀子一般劃開民夫的布衣和皮膚,讓人馬寸步難行。

  然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蒼天似乎對梁人有所偏愛,只頃刻的功夫,剛剛還肆意妄為,凜冽難耐的朔風,竟像是被巫術定住了一般,不再猙獰,原本希冀借著風勢可以獲取得一線生機,也被現實擊得粉碎。

  查干看著光禿禿的四周,除了被風長年吹蝕出來的零落四周的幾塊山石,毫無他物可供掩映,緊緊握著腰間的馬刀,不禁嘆了口氣,冰天雪地之下,額頭上亦不斷地有汗珠滲了出來。

  梁人的馬隊越走越近,查干甚至可以聽見梁人踏進雪窩傳來的嘎吱阿嘎的腳步聲。

  各五十步外,烏術、和泰、茶乞、果木兒都將目光遞向了查干,作為久經沙場的塞北勇士,他們也都明曉來了自己所處的境地,不約而同地望著查干,等著他做出最後的決斷。

  查干做了個手勢,示意眾人穩住,自己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望向梁人的馬隊。「明光鎧?」查干驀地一驚。

  查干雖是塞北的胡人,但也時常帶著胡旅商客前往梁都長安置換貨物,自己的馬刀也是在長安花重金請恭一匠鋪的宋師傅打的。

  這宋師傅可不是一般的鐵匠,手藝在大梁朝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門徒遍布專門生產軍器的工部少府監和兵部北都軍器監,據說府院的老爺們想要一口上品的兵器,都要托監官專門請宋師傅去打,就連大梁皇帝的平元劍都是宋師傅所鑄,。

  若不是自己在坊市驚馬的蹄下冒死救了宋師傅的愛孫,想來自己也是無緣得宋師傅手鑄的。

  當然,宋師傅的手藝也不僅僅只是限於製造兵器,兵甲也是一絕,這巍巍大梁,據說如今也只有宋師傅才曉得明光鎧的製作手藝。

  天下兵甲,明光存三,一件在皇宮,一件在泰寧,還有一件在靈武,如此來看,這身披明光鎧的將軍不消多說便知是靈武將軍肇式奇了。

  情勢危急,容不得過多的偏念,查干緊忙收回飛出的思緒,腦海中飛速盤剝著如何挨過當下的窘境。

  「乒」的一聲,一支箭矢重重地擊在查干躲藏的巨石上,彷彿一道霹靂劃破天空,讓查干從冥想中驀然驚醒。這箭矢所擊之處挨著查乾的腦袋不過半步,若不是有巨石在前面擋著,這箭矢非要結實地插在查乾的腦袋上不可。

  「出來吧,不用藏了」肇式奇一邊示意身旁懂胡語的驍衛操著胡語朝巨石方向喊到,一遍示意眾人躍馬向前。

  隨著查干而來的幾個胡人探子都把目光轉向查干,想來躲是躲不過了,跑也跑不得了,查干想著索性把心一橫,放手一搏,跟梁人拼個魚死網破,殺一個保本,多殺一個賺一個。

  於是查干示意分散的眾人聚攏到一起,張弓搭箭,所有箭矢都瞄向身著明光鎧的肇式奇。

  肇式奇看著遠處的胡人,親自操著呼語放聲大笑道「小子們,不要頑抗了,就憑你們那幾支破落弓,無異於送命。放下刀弓,老夫保你們不死。」

  確如肇式奇所言,兩方所處情勢此時不可同語,不消說梁軍擁馬上位,人多勢眾,就是所用的弓弩也是相去甚遠。

  按梁軍軍備,人手一弓,五弓一弩,短距射殺用弓,遠點射殺用弩,最遠的絞車弩甚至射距超千步。

  當然,絞車弩太多龐大,這幾十人的馬隊自然是不便隨攜的,但是過三百步的伏遠弩、過兩百步的臂張弩,過百五步的角弓弩,總是有那個幾把的。

  而再看胡人軍備,所用的長角弓,射程不過百步,若是梁軍騎馬盤桓,而不靠近,只是遠處射殺查乾等人,就憑查干手裡那幾展角弓或許連梁軍馬隊的毫毛都碰不到,無異於盤中餚肉,待宰牛羊。

  這著實是一件令人沮喪且絕望的事。

  查干嘆了一口氣,示意手下放下武器,雖然手下的烏術和和泰等人紛紛表示要以死相抗,決不能投降了梁軍,但是查干還是不願意兵士白白送死,也想看看梁人到底會怎麼對付自己。

  眼見胡人棄了兵器,崔勃立刻並身帶著趙繼承飛馬前來收了兵器,後面,肇式奇領著馬隊不急不慢地來到胡人面前。

  肇式奇抻著韁繩,座下的紫騮馬喘著熱氣,也跟著主人怒目圓睜地看著面前的胡人。

  「怎麼?不需要向老夫求饒的嗎?」肇式奇看著眼前面著不服之色的胡人,微微一笑道。

  「用你們梁人的話說叫士可殺不可辱,大將軍要殺便殺,何故多言。」

  「找死,那就成全你們」余休夾馬上前,抽出橫刀,將將就要劈向說話的查干。

  肇式奇擺擺手,示意余休不要衝動,余休只好將橫刀收進鞘內,旋馬退了回去。

  「你倒是個會說梁語的胡人,有意思,按道理說這山峽以北,算是你胡人的地界,可如今你們竟然大膽進了山峽來,不要告訴我你們是因為雪天迷了路,碰巧到了此地。」

  說著,肇式奇揚起馬鞭,指了指查干,緊接著又道:「十五年前你們陀木大汗向我大梁稱臣納貢,盟誓永不背叛,可如今才不過十數年,連朝貢也都怠了,現在似乎又要忤逆作亂,如此薄信寡義,這就是你們胡人的真面目嗎?」。

  肇式奇說完,揚起馬鞭,在每個胡人的身上重重地抽了三鞭子。

  馬鞭重重地打在身上,雖然隔著羊皮夾襖,查干仍能感覺衣內像皮開肉綻了一般,鑽心的疼,但畢竟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只能咬緊牙關,繼續聽肇式奇的訓斥。

  肇式奇看眼下的幾個胡人都默不作聲,目露驕色道:「既然還沒有撕破臉,我當你們還是我大梁的子民,這塞北,也算是我大梁對你們的恩賞,你們也須心懷恩感之心才對,這幾鞭子,是讓你們長長記性,不要存著過多的妄想。回去告訴你們大汗,就說我肇某等著和他到回馬嶺的記功碑再飲一回酒。」

  說著,肇式奇哈哈一陣狂笑,彷彿看到了十五年前的自己,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一位威凜無限的將軍,剛過而立之年,意氣風發,風華正茂,引大梁三萬鐵騎,縱橫塞北,只回馬嶺一役便斬殺胡人五萬精騎。

  此一戰,五萬胡家兒郎橫屍回馬嶺上,可謂風吹映天赤,覆草皆成朱,更見鷲鳥盤桓,四季輪迴不息;蒼狼哀嚎,經年累月不止。

  胡人頭領陀木大汗經此一戰,主力盡失,只得臣服於大梁,王庭亦一分為三,陀木之子更是長安為質十年,從此胡人每歲朝貢,望梁風而身抖,再不敢南下牧馬。

  說完,肇式奇領著馬隊旋馬回城,留著查乾等人在雪地里承著羞辱,卻又敢怒不敢言。

  相比於其他胡人,查干除了莫大的恥辱感衝擊著腦袋,反倒對這肇式奇產生絲絲的崇敬之情。

  肇式奇雖是胡人的仇人,卻也算是梁人的英雄,查干常年市易長安,出入大梁,梁人對肇式奇那種仰望的眼神,深深地印在他的心中。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英雄睥睨蒼生的氣魄,是刀下不知多少枯骨亡魂堆積起來的,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場,那種人中豪傑的魄力,讓人心生折服甚至恐懼都是在所難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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