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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白髮

今年迷上一項活動,拔白頭髮,說迷上有幾分受虐感,若中性一點描述,熱衷也行。

這其中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對付著頭頂。那裡的白髮總是很短,大概是新長出來就直接白掉的。你需要撥開層層障礙,把手伸到髮根去捉住它,在一段不可避免的溜滑結束前,拉離頭皮。那個過程讓人生動感受到笨拙、狼狽和無能。面對鏡像欺騙,大腦繞過意識和神經交流,頻頻做出誤判,該向左時向右,該向右時向左。終於捉住了,指甲又來背叛你的初衷,平時枯澀的頭髮總在那一刻就絲般順滑。它們都在一起玩弄我,只有我當成個重大的事情般,屏息僵立在鏡前,舉著手,不依不饒。

每次洗完頭吹乾,我就忍不住對著鏡子撥弄一會兒,從頭頂到兩鬢再返回頭頂,十之六七會有些發現。按照我隔天一次的洗頭頻率,只能說,真是到了長白髮的年紀。

我父親是四十多歲頭髮開始花白的,因為人瘦,長得帥,剛剛銀白相間的時候,有些香港明星演唱會造型的效果,還有不少人擊節嘆賞。由此推斷起來從基因上,我的白髮早到些似乎也順理成章,只是當它們真出現,心情是怎麼都不可能準備好的。

這幾年我染髮成癮,像許哲佩唱的那樣,「黑的白的紅的黃的紫的綠的藍的灰的」,竟然差不多都試過了。這樣每次對鏡端詳的時候,上來總是觸目驚心。那些被漂白過的乾枯舊發,很容易被認成白髮,閃著一片淺色金屬光芒。再定睛一看,反倒安慰了些,還好還好,假的。

最開始白髮們多發於我的右側鬢角,都是細軟的長髮,弱弱地貼著其他頭髮躺著。後來那一片被我掃蕩個差不多了,頭頂上的後起之秀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每次拔掉一根新的白髮,我都要端詳它一會兒,猜它是哪一樁煩惱所致。那麼短,該是三兩月之間的事吧。是我在意的,還是刻意壓在心底未知處的。為什麼會用白髮的方式讓我看到呢?

小時候頭髮沒給我帶來過什麼煩惱,倒是讓周圍人很鬧心。我自來卷,沙發(沙漠的沙,頭髮的發),還多年任由它長至及腰,狂亂地佔據了身體一半的面積,朋友們永遠懷疑我不愛梳頭。有一年總在西南山區出差,終日打扮得像銀鐲女子似的,回了城也懶得變迴文明人。跟朋友去 KTV,有個陌生的朋克女孩,唱著唱著歌突然怒了起來,「這哪兒來的安妮寶貝綠茶婊給我轟出去」,我也大駭,安妮寶貝描寫的海藻般長發不體面成這樣?雖被罵了一場,也是我的頭髮獲得的最高評價了。

我記得這些事,無非是因為得意,自己也曾瀟洒過。

後來開始往短里剪,越來越短,變換髮色,卻總逃不脫只要九成頭髮短過耳垂就有人指著說:「你好像海清」。原來被指認像女明星也未見得一定愉快,在這幾年無論怎麼折騰髮型都綁卡附贈式的評價里,我竟漸漸對那位總是出演情緒焦灼、挑起事端、嘴硬心軟的家常角色的女明星產生了一些共情。娛樂圈不易,還是當美人兒好。輕鬆無邪真是令人神往啊。

發現了批量白髮之後,又覺得這些念頭也得放放了。一切煩惱都抵不過時光匆促的煩惱,時間這位勁敵摧枯拉朽,所幸,竟會讓人產生一些通透感。如果能早日明白絕大部分世事都不重要,自己尤為不重要,大概能有幸洄遊到浪漫的境地,煩惱也如塵埃隨風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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