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共產黨分裂的前因後果

俄羅斯共產黨分裂的前因後果

  2004年7月3日,俄共黨內兩派(黨主席久甘諾夫派和黨外圍機構「人民愛國聯盟」主席謝米金派)各自召開第十次黨代會,並分別選出新的領導機構;共產黨就此分裂。據新當選的「久派」中央書記維·拉什金說,黨代會有247名代表參加,其中22%是「國會議員和聯邦理事會成員[1],州長和地區議會主席,以及地方議會議員」[2];新的中央委員會(127人)包括不少議員、企業家與政府高官[3]。中央委員平均年齡54歲(35歲以下的中央委員4人),拉什金聲稱這表明「黨領導層年輕化的任務已圓滿結束」[4]。「謝派」表示己方黨代會有171名代表參加,包括一名(分裂前的)中央副主席、多位中央書記和19名州委書記(含莫斯科市委書記);大會選出103名中央委員,主要是中上層專職幹部;新任黨主席為伊萬諾沃州委書記弗·吉洪諾夫(該州現任州長)[5];「久派」宣傳部門也承認近50名上屆中央委員支持「謝派」[6]。

  俄共為何分裂?對本國工人運動會產生什麼影響?俄共走向何方?這些問題不僅成了俄國左翼討論的大熱門,也受到不少中國青年的關注,希望本文能對後者了解局勢有所幫助。 

新自由主義鐵蹄與「可控民主」

  普京政權的最大特色,是以強化國家機器來確保新自由主義社會-經濟改革的順利實施。當局接過九十年代反對派的「國家至上」口號,擎起秩序的鐵血大旗;它有選擇地加大對若干經濟部門(首先是能源和軍工)的控制、推行財稅歸中央抑制州府當局,濫用警特強迫工商力量重組,庇護教會擴張神權,壓縮政治自由;與此同時,它拋出一個比一個恐怖的社會改革方案,拆解原蘇遺留的福利體系,弱化民生領域的國家調節力度(比如藥品價格和房屋管理費),大甩(對貧困階層的)財政補貼包袱,推進社會服務市場化。就這樣,資產階級波拿巴政權用國家主義利劍為市場原教旨主義戰車劈山開路,驅趕著千百萬人走向深淵。

  21世紀的資本暴政,越來越嚴酷細密,手法也日漸高明和不著痕迹;「可控民主」即是資本玩弄人民的一大法寶。普京當局已深得「可控民主」的三味:既保留全套代議制度,又以一邊倒的行政資源和輿論工具炮製了絕對聽話的國會和多數地方議會;既在形式上捍衛(紙面上甚至宣稱要擴大)政治自由,又以財政窒息、反恐名義和行政干預的方式一塊塊剪除異己分子的政治活動空間,對後者來說可謂黑屋挨嘴巴——吃悶虧又沒處說理。

  對群眾性反對派大黨,當局採取製造分裂和各個擊破戰術,目的有兩個:

  一.減低新自由主義改革的行政成本,避免主流反對派沒完沒了地為所屬利益集團索取買路錢;

  二.預防國內外某些勢力利用反對派現成的群眾基礎和活動網路,通過投票箱進行披著合法外衣的政變(喬治亞方案)。為此,必須搶先粉碎與當局並無實質性對立的反對黨,首先是俄共和自由派(已逼使部分自由派為求生存與俄共走近),使對手無合手工具可尋。

  棋局布好,下不下就由不得反對派了。儘管久甘諾夫按老習慣「一天到晚地懇求總統支持他的黨內鬥爭,鬧得國會裡無人不知」[7],久主席恨不能生吞的「反骨仔」——謝米金派,就是普京幕僚團的傑作。謝派骨幹主要是非嫡系中高級幹部,自感不受賞識,索性另覓公司。謝米金則被普遍認為是葉利欽家族所屬「基礎元素」集團的下家,辦事的錢從葉家拿,具體動手聽總統辦公廳調遣;也就是說,他本人並無單獨行動的本錢和膽識,所有分裂步驟另有高人謀劃和拍板。該項行動所耗資金已達天價:據久派統計,一份反久派宣傳材料的單套成本為17美元,總計1百萬套,郵費另算(約2百萬美元),而類似材料謝派至少發了上百種;謝派對上述指控並不否認,只譏諷久派「總幫別人數錢幹嘛?這習慣不好」[8],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今日俄共的組織和精神現狀

十年前的後蘇社會人心惶惶,經濟前途未卜,政治鬥爭頻繁;這麼個打雷颳風的季節里,1993年2月俄共宣布成立[9]。十年過去,它的組織實力和思想狀況發生了哪些變化?就組織而言,黨中央自稱旗下黨員55萬,基層支部1萬8千個,但左翼內部對此早有疑猜。關於黨員結構,目前能確定的兩點如下:年齡——30歲以下者佔總數6,2%,50歲以上者佔60%以上;職業——工人(含非產業工人)佔總數1%左右。至於黨員總量,左翼內部流傳著幾個數位:30萬(部分親俄共政治學家的看法);20萬(左翼新聞界的計算);5到7萬(俄共青年組織「共青盟」部分幹部的評估)。

  烏拉爾地區貝爾米州黨組織處於中等水平,帶有許多今日俄共的典型特徵,對它的考察有助於我們了解俄共全貌。去年國會選舉俄共在貝爾米州得票率為近年最低,僅有7,62%(全國平均得票率下降一半,為12%),而州黨組織推出的直選候選人全部落馬。今年5月22日,貝爾米州黨委主持了全州年度總結-選舉大會。據代表資格審查委員會報告,出席代表133人(當選代表153人),代表年齡結構如下:30歲以下者6人,30至60歲者56人,60歲以上的76人(含當選但未出席者),包括3名85歲以上的代表;黨齡結構如下(含蘇共時期黨齡):20年以下的47人,20至50年的86人,50年以上的19人;代表職業類別如下:工人(含非產業工人)8人,工程師48人,知識界人士17人,退休人員59人,私人企業家1人,失業者6人。文化程度結構如下:高等及高等以上者106人,中等、專科程度47人。據州委書記的政治報告說,全州黨員人數為1500人左右,呈下降趨勢。據州委監察委員會報告,一年來的黨費收入總額為452077盧布(約合1,5萬美元),中央援助10萬盧布(約合3千美元),黨報廣告收入72000盧布(約合2千4百美元)。

  與會的許多地區領導(約佔本州島島黨幹部總數三分之一)公開批評中央與愛國力量不夠合作,要求(在7月全國黨代會上)撤換久主席的職務;省會工廠區的區委書記(市委里唯一工人幹部)則相反,批評黨與民族主義派走得太近,因此也提出罷免老久。此外,貝爾米州委「反黨思想抬頭」——去年底的國會選舉黨內檢討會上,現任州委書記與謝派頗親熱,引起久派的警惕。話說回來,經過久派半年的「思想政治工作」(不無物質許諾和當場套現),雙方已「基本談透」;5月會議上現任書記得以留任,與會的中央代表卡申(久派)重申了對前者的信任[10]。

  俄共一般黨員的精神面貌是怎樣的呢?政治目標何在?用久甘諾夫的話說,「俄共是蘇聯體制的產物,可以說它是『蘇聯黨』。它主要由繼承了主流蘇式社會心理、思想信仰、(黨內)組織生活手段和習慣的人組成」[11]。套成中國政治流行語,就是俄共聚集了一大幫「老左」;還要提醒讀者的是,蘇式社會心理極重要的一面是國家崇拜和對現狀的盲從。蘇聯官僚層對工人國家政權的把持,使得許多剝削社會的思想偏見(對強制秩序的敬畏、愛國排外思想、宗教狂熱、文化自我中心主義、地域歧視)頑固地存活下來,官僚們則越來越自覺地利用這些偏見來操縱工人和其它群眾。斯大林時代開始強化蘇維埃愛國主義教育,階級分析遭到冷落,宣傳機構幾近公開地把「蘇聯」與「大俄羅斯」等同起來;自那以後,影視文藝作品對沙俄「皇上」開疆拓土的歌頌,對內戰時期反革命軍人的同情和讚美(比如著名電影插曲「俄羅斯田野」)日益露骨和普遍[12]。毫不奇怪,缺失階級立場的蘇聯愛國幕布稍加調色,便可裝飾到資產階級俄國政治舞台上。

  俄共成員和支持者大都深受國家主義毒害,各類強有力秩序的符號(「最高統帥部」、「近衛軍」、「特別行動部門」)可輕易使他們陷於迷醉境界,對國家暴力機器(特別是軍隊和安全機關)抱有堅如盤石的信任和巨大期待。與此相應的,是黨內群眾普遍缺少倡議精神;他們(其實幾乎整個社會都如此)一面對復辟後的國力衰弱和生活困苦感到不滿(所以留在俄共內或投它的票),一面眼巴巴地盼望虛幻的「中央」快快駕著七彩祥雲來救國救民。在某種程度上,國安出身的新總統迎合了上述心理,共產黨頭目則驚恐地發現國內和黨內「形勢正在起變化」。「我們以為人民自然而然地會(繼續)支持我們,支持我們的政治活動和法律草案,把自己的命運(繼續)交給我們來掌握」[13],結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久主席失落地回憶道。

  近兩年來,俄共陣地急劇減少。據第一副主席伊·緬立尼科夫於今年3月中央全會的報告說,5年來地區議會內的俄共代表減少一半,1997年黨還擁有465位議員(各級議員總數的12,3%),2003年只剩下281位(7,2%);俄共執政州的數目下降過半。誰該對失利負責呢?許多人開始對久主席指指點點。中央委員(原書記處書記)阿·沙邦諾夫在媒體揭露2003國會選舉中黨的資金不到位(特別是直選侯選人),結果慘敗(直選成功者從2000年的72人減少到12人);沙委員拍桌大罵「工商界給黨的獻金幾千萬(美元),一線只拿到零頭,錢上哪去了?姓久的你幹嘛不敢講清楚?!」[14]。久主席的親信則反駁說總統辦公廳的黑手在作祟,謝米金是牽線人,以摧毀俄共這支「唯一能和反人民體制抗衡的反對派力量」云云。久派和謝派到底有何區別? 

久派謝派:一丘之貉

 近兩三年,俄共與國內最大私人石油公司「尤克斯」過從甚密[15],後者不僅向黨提供資金,還派出「政委」伊·帕納碼寥夫(原公司高級主管)進駐俄共指導青年運動。與套話成習的黨官僚不同,帕先生不喜凡事繞彎;對兩派之爭,他毫無保留地當眾斷言說「(分裂)不是由於思想、綱領原則發生衝突而出現的」[16]。

  確實,在罵戰中兩派都使用相似的老蘇共文宣風格,互相指斥對方是叛徒和內奸,而己方則忠誠地捍衛著黨、社會主義和人民,反倒讓人懷疑雙方的廝殺另有隱情。為顯示本派的正統性,久甘諾夫發動了廣大的基層請願運動,以黨內群眾的名義要求「毫不動搖地推行鞏固黨內團結的路線,堅決杜絕黨內派系和違反黨紀的陰謀行為」(弗拉基米爾州黨組織決議),惟恐他人不信全黨「堅決支持中央主席團關於鞏固黨內思想和組織團結的路線」(基米洛沃州黨組織決議)[17];謝派則反覆攻擊「如果黨提出的參選名單里沒有工農,卻擠滿了寡頭,這算哪門子勞動人民的黨?!」[18]。

  為強調自己才是工農利益的衛士,久派黨代會痛罵當局為「買辦-黑社會-官僚體制」,聲明「與資產階級的合作基本上不可能」[19];謝派黨代會則高八度地呼喊「主動和不妥協地為廣大僱傭勞動者、青年、退休者的社會經濟權利而鬥爭!」「(針對新自由主義社會改革)組織全俄抗議活動及其它先發制人的抵制措施!」[20]。謝派揭露久派「越來越密切的與石油寡頭勾搭,多次遭輿論曝光,醜化了黨的形象」[21];久派忙辯解「某些人說三道四,什麼俄共中央里有億萬富翁,可這根本無可指責!擁有財富不等於贊成資本主義」[22],又提醒大家勿忘謝老闆也有萬貫家財。謝老闆反唇相譏「我是你請來資助黨的,健忘症犯了?」,久主席趕快做痛心狀:「我沒想到,隨著他的贊助而來的,是黨內腐敗之風大起」[23],並說受謝某腐蝕的各級幹部達一千五百多人,黨的建設損失巨大云云。

  久主席動輒指摘這個被收買,那個被拉下水,卻絕口不提自己兒子安德烈·久甘諾夫曾在謝米金公司上班近3年,羽翼漸豐後涉足建築業,2003年報稅自承身家8百萬美元;而這也僅是久氏家族生意的冰山一角[24]。久家肥了,黨內高層是知情的;2003年春州委書記聯席會議上,黨內二號人物庫普措夫當面批評主席同志一毛不拔,10年只交1萬美元的黨費。久主席的親信也頗有經營頭腦,手筆日闊[25];久主席死黨、原俄共中央主席團成員(現任久派中委成員)維基曼諾夫曾任某農業大托拉斯董事長,去年該托拉斯破產,維董又投入爭搶產業的混戰[26],好不熱鬧。

  在當代俄國主流政治生活中,「共產黨」一詞已公認為白金級品牌選戰用品,又好似永不枯竭的提款機;俄共大佬眼捷手快,充分利用尚存的可能性狂賺海撈。2003年新西伯利亞州長選舉中,久甘諾夫為工業巨子帕塔寧的代理人奔走助選;同年奧姆茨克市長選舉中,俄共中央委員利加喬夫(原蘇共二號人物)不顧老邁年高,為親普京政黨「統一俄羅斯」賣力助選;幾年前中央書記匹什科夫替某鑽石大王助選,得後者饋贈35萬美元首都住宅一套。如此共產黨人,如此人民衛士,無怪謝派黨代會振振有辭地質問:

  「地方黨組織苦得要命:無辦公場所和通訊設備,無資金維持黨報和日常工作(出差),無錢給幹部開支。黨中央核心成員及其家屬卻坐靚車、穿名牌、出國度假、去上流社會的精英醫院看病,這怎麼說得過去?!」[27]  

謝派久派,殊途同歸

 無論怎樣,俄共已與某些大商家(特別是尤克斯公司)融為一體,這已成不隨主觀意志為轉移的基本事實;就拿黨預算來說,1993年開支為40萬美元;第二年黨組建了國會議員團,本錢厚了,預算也暴增十倍;現在預算總額保密,只知90%為外部贊助[28]。對黨內外某些人的疑惑,黨中央說了掏心窩子的話:「靠黨費、靠窮人捐獻無法開展象樣的選舉活動。需要有雄厚實力的贊助人」,且多多益善;讓中央撓頭的是至今「黨內還太缺少在行的企業家和金融家」[29],所以對現有資源要百倍愛惜。

  今年夏天,尤克斯公司高層放話,明示俄共要抓緊籌備「有力的政治同盟」。什麼意思呢?「在抵抗總統當局專制趨勢的問題上,俄共與部分國內大公司出現了共同利益」——高層解釋道;此外「共產黨需清楚地指出,我國政治生活正進入民族解放鬥爭階段,在這一鬥爭的基礎上,共產黨有可能也有必要與民族導向的大商家合作」[30]。

  老闆定了調子,久主席稍加修飾便在黨代會上宣講起來:「在我國,社會主義革命的可能性始終存在,現代條件下它以民族解放鬥爭的形式出現。由於我國的民族和時代特色,民族解放將帶有反資本主義、反資產階級和反全球化特徵」[31]。是否可以理解黨的總任務為進行反資產階級鬥爭?錯!「黨的總任務是拯救俄羅斯民族,同時要拯救俄羅斯國體」,而民族解放鬥爭「將由所有具有民族意識和民族感情的社會階層參加」,所以它順理成章地成為「超越階級差異之上的鬥爭、超信仰、超宗教鬥爭」[32]。

  如何具體進行這場「超階級的反資產階級鬥爭」或說「拯救俄羅斯國體的社會主義革命」?久主席興奮地告訴我們,「俄羅斯問題」是具體鬥爭的鑰匙:「到了把俄羅斯問題公開寫進我黨綱領的時候了,應使它成為我黨活動的主軸。我們要求:

  1.各級國家機關內確保俄羅斯民族和其它民族擁有同等地位;

  2.在全國所有地區清除任何妨礙俄羅斯民族文化自我認知和組織的障礙;

  3.以立法方式嚴懲國內任何對俄羅斯民族的排斥、侮辱現象;

  4.給與俄羅斯民族和自身地位相稱的文化和傳媒發言權,特別是在主流傳媒的發言權;

  5.在工商金融領域為俄羅斯民族爭取和其它民族相同的機會」[33]。

  為了讓讀者進一步理解所謂「俄羅斯問題」的階級性質,讓我們再聽聽久主席於其它場合就此作出的發言。今年二月東正教高級神職人員舉行盛大聚會,他(作為聚會發起人)沈痛地講道:「在諸多對我國地緣政治利益至關重要的周邊地區,俄羅斯人正被趕走;在國內,政權機構、工商界、主流傳媒等社會生活關鍵領域也到處排擠俄羅斯人」[34],怎麼辦呢?「政府有責任把目光重新轉向俄羅斯民族、轉向東正教的世俗與精神世界」,為何是教會?因為它「和(以俄共為核心的)愛國運動在一系列戰略任務上有著顯而易見的共同之處:捍衛國土完整和民族利益;促進民族自我意識的覺醒;……抵禦外部文化侵略」[35]。

  工人階級的位置在哪兒?久主席告訴我們:舊的無產者已被「學者、設計師、管理人員、高級技術工人、教師、大學教授、醫生」[36]等等「新工人階級」取代,而新工人與企業主利益一致;所以黨要同時「為勞動者的權益和保護誠實的企業主而鬥爭」[37]。

  久派的底牌亮出來了,謝派呢?

  在本派黨代會前夕,謝派某要角毫不含糊地表示:「現有(俄共)綱領的基礎上我們無法團結所有的愛國力量」[38],所以要對黨綱做大手術。手術的原則已寫在今年三月謝米金操辦的「全俄愛國者大會」綱領宣言里了。「巧合」的是,謝先生和久同志一樣,被某個「基礎問題」折磨得夜不能寐。什麼問題呢?「在俄國社會,能團結所有社會階層並代表他們利益的民族理論和政治力量至今缺席,以共同創造屬於所有人的光明未來」,怎麼辦?「我們認為俄羅斯愛國主義可以成為這樣的理論」[39],接著便號召「建立社會導向的市場經濟」「全方位鼓勵和支持自由企業制度的所有形式」,諸如此類。

  看來,無論「俄羅斯問題」抑或「基礎問題」,無外乎是俄羅斯族資產階級在國內外分贓不均產生的問題;而謝久兩派都在為兩大目標而奮鬥:協助俄羅斯族老闆們發奮自強以求下一輪掐架能佔上風;撮合國內勞資兩大階級達成和平以利老闆們專心互掐。

俄共:昨天和今天好似兩滴水

 謝派大叫現有黨綱「太教條、太左,導致愛國力量與共產黨疏遠」;也許畢竟有點道理?也許老左們真的「太過執著於過時的馬列辭藻」?錯!早在1992年,後來的俄共中央主席團成員、久主席帳下大筆桿尤·別洛夫就在《蘇俄報》(俄共成立後的主要喉舌)上斬釘截鐵地表示「自由市場制度嚴酷但不可避免,不存在其它出路」[40];1993年2月俄共重建大會通過的綱領明白宣布「贊成現行經濟改革的總方向,這一改革的主軸應是建立可調節的市場經濟」。久主席更大膽反思,痛心疾首地承認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使俄國社會發生了「以階層為衡量標準進行的、極其嚴重和慘痛的分裂」[41],而它(革命)是由托洛茨基為代表的「國內外民族敵人策劃的」[42]。亡羊補牢,猶未為晚,久主席及其同志們醒悟到只有「把社會正義的『紅色理想』與民族思想洗禮過的『白色』國家主義聯合起來,俄羅斯才能獲得跨階級、跨階層的社會和諧」[43]。在2004年夏天,面對黨內分裂的滔滔惡浪,久主席充滿信心地表示「1991年後我黨與愛國力量的統一戰線取得了寶貴成果。把『白軍』與『紅軍』聯合起來的主張是正確的,挽救了黨」[44]。

  如何繼續保持和發揚「紅白聯盟」路線呢?「青年黨員里有不少生意人、金融人才;他們想把自己的知識介紹到黨內,並藉助黨的力量繼續做大實業。……如何幫助這些精力充沛的先進青年?」[45]——俄共中央對此焦慮萬分,並得出初步結論:「公開地與中小企業合作,並在我黨有足夠影響的地區對他們進行幫助和支持。對曾受我黨幫助和指派而在工業金融領域佔得一席之地的愛國工商人士,必須把他們動員起來,以求回報,要把這項工作作為極端重要的大事來抓」[46],這便是俄共最高層定下的新階段工作目標。說白了,無非八個字——各盡所能繼續發財。

  不過,凡事總有另一面。俗話說商場無父子,何況蘇共那幫虛情假意的「革命同志」?十年來老幹部們漸漸分屬不同的利益圈子,交了新朋友,舊裂痕加深了,所有這些在黨內分裂中赤裸裸地外露出來。久主席在俄國中部的生意夥伴、圖拉州州長堅定地站在前者一邊[47];90年代末與久主席在療養業生意中鬧翻的工會大佬阿·奇基思(俄共黨員)則站在謝派一邊[48];近年與普京結為忘年交的原蘇軍大將瓦連尼科夫(俄共中央委員)為照料保安業的龐大生意,與久主席漸行漸遠[49];原蘇共政治局成員阿·舍寧與久主席長期不和,本人在石油出口業股份不少,卻烏鴉罵老鴰地諷刺「俄共主席團是個股東大會,只知分紅,百事不理」[50]。 

自由派與俄共:大資本手裡的兩隻螞蚱

自「右翼同盟」和「自由俄羅斯」兩黨相繼分裂後,國內唯一群眾性自由派大黨「蘋果黨」黨代會幾乎與俄共同步分裂。儘管蘋果黨黨魁仍嘴硬地揚言絕不與「思想論敵和政治對手」俄共合作,但部分代表已在發言中督促黨儘快認識到「左翼是我們與市場原教旨主義作鬥爭的天然盟友」[51]。七月七日,蘋果黨發表聲明「對當局廣泛縱容、使用最骯髒的政治廣告和暗算手段對付政治對手感到極大憂慮」,譴責「(為瓦解俄共)所採用的手法事實上醜化了國內公共政治生活、全體職業政治階層和俄羅斯國體」[52]。

  一年來蘋果黨與俄共青年團早有合作,多次發起反政府的街頭行動;在綱領主張上,雙方的共同語言並不少:蘋果黨以中產階級代言人自居,而針對中小商家飽受大資本打壓的窘境,久主席多次申明「俄國經濟的困境和危機絕非來自自由市場制度,而來自某些假借市場名義的壟斷集團」「自由競爭,哪怕是很不象樣的自由競爭,在俄國連個影子也沒有」[53],這與自由派立場完全吻合。拋開糊弄老百姓的口號不談,兩黨都受尤克斯公司贊助,都有為後者賣命的義務;事實上,它們的表現已形同反普京資本大聯盟廣告部的兩位高級僱員。

誰能阻止新自由主義的狼群?

  7月2日,俄國國會初步通過了社會福利改革一攬子草案。改革的原則是「現錢換福利」:退休者、教師、單身母親、和其它一大批群體(結核病人、腫瘤患者、無償獻血者、極地工作者等等)原有的交通、住宅、通訊、醫療福利改為數目不等的補助金;從明年起,目前人人有份的兒童補助金和助學金制度也要廢除。隨之而來的,是社會服務百分之百市場化和價格自由化。已確認從明年1月起退休職工的住宅支出會上漲兩倍;對醫院的國家財政扶持將終止,一切收入完全來自病人,而這肯定會導致醫療系統的大規模減員和關閉無力競爭的醫院和診所(特別是鄉村醫療點)。

  當局要民眾勒緊褲帶,對大商家卻青眼相向。福利改革後,僱主交納的社會稅(退休金、醫療補助和兒童補助金的來源)會從現行的(所屬員工工資總量的)36%下降到26%,以「刺激投資意識」。對國家控制藥品價格(保護下層民眾),製藥業壟斷資本早已怒不可遏;近兩年的市政交通私有化正接近尾聲(至少部分地區如此),業內巨頭摩拳擦掌連聲要求價格自由化,新一輪社會改革正是為了他們(絕不僅是他們)的商業利益而發動的。

  而兩派共產黨繼續大忙特忙:呼籲司法部和總檢查院承認本派合法並懲罰「反黨分子」;給總統發公開信懇請主持公道;與總統會面、通電話;開記者招待會。當然,這是資產階級政客的本職工作,無可指責。在總體上工人階級和低薪職員們仍保持著沉默。今年4月,中南部煤礦工人絕食(要求支付拖欠的半年工資)運動使兩位礦工死亡;錢拿到,工人們又下井了,他們還不理解恐怖的新浪頭正在打來;需要更多血淚,來凝鍊一小塊覺醒的火石……

2004年7月16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即全國各地行政長官駐中央代表——李星注

  [2]2004年7月12日kprf.su/「РУБЕЖНЫЙСЪЕЗД

  [3]這些人里包括銀行家維·維基曼諾夫;亞庫特共和國政府副主席阿·阿列克謝耶夫,摩爾曼茨克州阿帕基塔市市長米·安德羅波夫;伊萬諾沃州副州長阿·庫里科夫;圖拉州州長瓦·斯達拉杜勃采夫;圖拉州葉弗林莫夫市市長阿·列別捷夫;庫爾茨克州州長阿·米哈伊洛夫;伏爾加格勒州人權事務委員會主席米·塔蘭采夫

  [4]同注釋1

  [5] 《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6(61),09июля2004г.ИНФОРМАЦИОННОЕСООБЩЕНИЕ「об

  итогахXсъездаКПРФ,IпленумаЦККПРФ,IпленумаЦКРККПРФ」

  [6]2004年7月2日kprf.su/「Осоставеучастниковтакназываемого

  альтернативногопленумаЦККПРФ」

  [7]國會勞動和社會問題委員會副主席阿·舍英的證言

  [8]16ИЮНЯ18:38

  [9]關於俄共產生的時代背景,詳情請參考勞動民主網(98.to/pioneer/或是xinmiao.hk.st/sim)文章「俄羅斯左派尋覓新路」

  [10]2004年5月26日revkom.comДмитрийИшутин「Размышленияпоповодуконференции

  ПермскогообластногоотделенияКПРФ」

  [11]2004年10月6日《СоветскаяРоссия》《Завтра》兩報採訪:「Локомотивспасения」

  [12]這類回歸資產階級愛國思想的宣傳努力有時到了荒誕的地步,比如80年代初的某部蘇聯教科書把古羅馬軍團佔領高加索稱為「外部勢力對蘇維埃聯盟的第一次武裝干涉」!

  [13]同注釋11

  [14]《РОДНАЯГАЗЕТА"》№38,23января2004г.「КТОТАМШАГАЕТЛЕВОЙ·ИКУДА·」

  [15]詳情見勞動民主網(98.to/pioneer/或是xinmiao.hk.st/sim)「俄羅斯左翼觀察:國會選舉與共產主義運動」

  [16]2004年7月12日「Правда-инфо」通訊社圓桌會議:「Ктовидитбудущее·」

  [17]2004年6月23日Пресс-службаЦККПРФ「Голоспартийныхмасс:Партияподдерживает

  линиюГ.А.Зюганова」

  [18]《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6(61),09июля2004г.「ДокладпредседателяЦККПРФВ.И.ТихоноваXсъездуКПРФ」

  [19]2004年7月3日Г.А.ЗюгановПОЛИТИЧЕСКИЙОТЧЕТЦККПРФ「МЫВЫСТОЯЛИ.ВПЕРЕДИТРУДНЫЙМАРШ!」

  [20]《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6(61),09июля2004г.「Постановлениепополитическому

  отчетуЦКXсъезду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ойпартииРоссийскойФедерации」

  [21]2004年5月31日Regnum.ru

ОткрытоеобращениеккоммунистамисторонникамКПРФ

  [22]2004年6月1日久甘諾夫在黨的官方網站上回答黨員提問實錄

  [23]同上

  [24]久主席在老家阿寥州與州長(原蘇共政治局委員、原俄羅斯上院議長)斯特魯耶夫家族合作,壟斷了當地各大行業,其它渠道的生意還不算在內(比如農業銀行的投資收益)

  [25]去年中央主席團成員尤·別洛夫以親屬名義在莫斯科購置價值40萬美元的住宅;庫爾茨克州長米哈伊洛夫的家族把持著州內工商界,本人在首都和國外多處購置不動產。

  [26]他成立新的農業基金,向後者無償轉移價值一千三百萬美元的公司資產和子公司股份,又向兩個兒子的公司賤價出售三百萬美元公司資產。詳見《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4(59),25июня2004г.Российскаяакционернаяагростроительно-промышленнаякорпорация「РОСАГРОПРОМСТРОЙ」07.06.2004г.№01-11|11

  [27]2003年7月3日謝派黨代會上原書記處書記帕塔珀夫的工作報告

  [28]rian.ru/rian/intro.cfm·nws_idb2328

  [29]同注釋11

  [30]同注釋14。發言者為康達烏洛夫,尤克斯公司原高級主管兼大股東,現任國會俄共議員團成員

  [31]2004年7月3日Г.А.ЗюгановПОЛИТИЧЕСКИЙОТЧЕТЦККПРФ「МЫВЫСТОЯЛИ.ВПЕРЕДИТРУДНЫЙМАРШ!」

  [32]同上

  [33]同上

  [34]2004年2月6日Пресс-службаГ.А.Зюганова「СОБОР-ЭТОВЫСШАЯФОРМАДЕМОКРАТИИУРУССКИХ,КАКНАЦИИ」

  [35]同上

  [36]同注釋26

  [37]同注釋11

  [38]《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2(57),11июня2004г.「Зюгановиегоокружениеготовыразорватьпартиювклочья」

  [39]《РОДНАЯГАЗЕТА》№12(47),26марта2004г.「ПлатформапатриотическихсилРФ」

  [40]《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3(58),18июня2004г.ТатьянаАстраханкина,СЕКРЕТАРЬЦККПРФ「Немогумолчать」

  [41]見90年代中期出版的久甘諾夫著作《俄羅斯——我的祖國》

  [42]同上

  [43]同上

  [44]同注釋11

  [45]同上

  [46]同上

  [47]2004年7月2日Пресс-службаТульскогообкомаКПРФВасилийСтародубцев:насъездепобедятздоровыесилы

  [48]《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4(59),23июня2004годаПрофсоюзыРоссии-зареферендум

  [49]《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4(59),25июня2004г.「Руководствопартиидолжносложитьполномчия」

  [50]《РОДНАЯГАЗЕТА》"№24(59),25июня2004г.「Окружениенезахочеттерять『кормильца』」

  [51]2004年7月8日《Русскийкурьер》「Властифактическисамибросили"Яблоко"вобъятияКПРФ」

  [52]07.07.2004yavlinsky.ru「ЗАЯВЛЕНИЕРДП『ЯБЛОКО』」

  [53]2004年5月28日-31日《真理報》№58

「理解與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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