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那麼遠的路

題圖攝於首都機場三號航站樓，

機場三號航站樓的地板上貼著一些句子。然而，沒有什麼句子，比這句更適合機場，更適合別離。

--I don』t know if we each have a destiny, or if we』re all just floating around accidental?like on a breeze.

標題引自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

你走了那麼遠的路，只是為了擺脫懷舊的重負；你遠征歸來，船里滿載的是悔恨。

一年前，失去聯繫已久的小學同學突然加了qq，在確認是本人之後欣喜異常：「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小學在北方某城市就讀。江南中原，因風俗習慣差之千里，班裡難得的三個同鄉人小女生便自然而然地結伴而行。春遊時在校車上三人擠兩位，推推搡搡地分享懷揣著五光十色的零食；冬天時端著澡盆在冰上亦步亦趨，聽雪花下落時粉身碎骨的聲音。她便是三人行的一員。

後來三言兩語搭著話時知道，她為了找我，一直在我讀高中的小縣城打聽著我的消息。而我只是高中那三年在小縣城就讀，之後便背井離鄉又回到黃沙漫漫的北方。除了高中同班同學之外，和小縣城上的人也再無交集。我至今也無法想像她是怎麼找到我的。奇怪的是，那時隔著小小的手機屏幕都能感受到這份驚喜的我，卻怎麼也不能對這樣的心情感同身受。在互相問候、寒暄、了解近況之後，就像通紅的炭火漸漸熄滅冷卻，話題不免陷入了長長的沉默。我於是慌忙找借口開脫。

桓公北征，經金城，前為琅琊王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

十年，兒童時代能一起聽雪花破碎的聲音，現在卻連表面上的熱情也無法偽裝。就像《秒速五厘米》里那輛疾馳著分割二人的火車，橫亘在我們面前的不僅是迥然不同的人生，還有漫長無度的時間。

兩年前，在知乎回答過一個問題「離開是一種怎樣的體驗」。我在這個答案里提到了轉校那天，她用藍色墨水筆寫給我的信：「雖然沒法用天藍色信紙給你寫信，但是鋼筆寫的字，也是藍的呀。」我那時候還小，我不知道在某一個節點上的離別就意味著過去的消亡。如果有幸能夠提早察覺到這一點的話，我那時候一定會更鄭重地道別，好好地和對方說再見。

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再見的，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理由要再見。

「.......

今天是3月9日，在日語里3讀作sann，9讀作kyu u，諧音英語里的thank you。日本人把這一天定為畢業季，大概是有感恩、感懷青春的意味吧。

非常感謝xx當初招我進來、信任我、給我這個機會；

非常感謝mentor從第一個需求開始帶起，一點點培養起我的職業素養；

非常感謝入職以來各位的指導、包容和鼓勵。

那麼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與諸君共勉。」

離職那天的last day正好是3月9日，忙著轉交工作、挑實習生、定需求排期。最後寫周報時，在結尾處這麼寫道。

中午和團隊里的另外一位同學吃飯，從她嘴裡第一次知道了不善言辭的leader對我的評價。向來沒有和我多做溝通的leader，昨晚卻和其他人悄悄說：

「其實很想把xx留下。」

加班壓力大沒有抱怨，工作出現失誤沒有失態，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卻忍不住情感決堤、淚如雨下。這份肯定對於一個初入職場的年輕女孩來說太珍貴了，以至於我堅信在未知的以後，不管身處怎樣的黑暗、遭遇怎樣的危險、跌入怎樣的谷底、感受到怎樣的絕望，這句話都能是一束光、一把劍、一條繩、一個護身符，讓我有勇氣去再次接受生活的殘酷。

「我已亭亭，不憂不懼。」

kk說，在計程車待過的人都會對它有一種業務之外的感情。於我來說也是如此。

寒假時打車，在計程車上看到司機用著app，便把頭埋到男友懷裡嚷嚷著快看，端上這個需求是我做的，那個需求是xx做的。驀地突然想到入職不久寫第一個需求時，mentor叮囑我寫需求要耐心細緻：「因為你的一個決策將影響全國成千上萬的用戶。」

mentor是個很有趣的男生，唱歌很好聽，周末去後海的酒吧賣唱，新年一個人去台北101跨年，喜歡噴范思哲的香水，寫字漂亮得不像話。經常吐槽我剛入職時有氣質，現在畫風卻越來越「西二旗」。我哈哈一笑表示知道了，第二天上班依然不洗頭，穿著奶奶褲、雪地靴、美團外賣同款屎黃色衝鋒衣。

他30歲那天正好是月全食之夜，我送了一盒白桃烏龍茶作為生日禮物：

「願你如白桃般清甜爽脆的少女之心永不老去，全北京最最最最可愛的產品經理！」

那些歡聲笑語走過的小路，那些鮮活可愛擁抱過的人們，那些曾經唾手可得的時光和幸福，都會化作零零散散的記憶，落在時光的隧道里，漸行漸遠，觸不可及。

最後一次去唱歌，我點了一首山崎將義的「one more time one more chance」，

........

我一直在找尋你的蹤跡

在十字路口 在夢中

明知道你不可能在那裡

假如能發生奇蹟 我希望能馬上與你相擁

如果能夠實現願望 我希望立即前往你的身邊

再沒有任何難題 不顧一切將你緊擁

假如只想找一個能驅趕寂寞的

找誰都應該可以

但在這個星星墜落的夜裡

我欺騙不了自己

......

最後附上兩張自己在19歲生日那天拍到的星空和銀河。（攝於天津靜海）

那麼就再見啦，我的青春！

2018年3月11日凌晨五點的失眠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