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掉,你的胰臟》短篇小說

我未寫在共病文庫上的故事

如果說,人的一輩子已八十歲來計算,我的人生非常的短暫但若跟那些因疾病或者意外死亡的人比起來我已經非常的幸運。因為至少與這些人相比,我人生的最後一段時間至少是由我自己決定的。

我會得知我已經命不久矣這件事是在高中時期。這個命不久矣的通知突然的來臨就像在對我開一個天大的玩笑。我想你不難想像當我聽到這個通知時的表情,在逐漸走向好的未來的過程里我被老天爺無情的宣判了「你沒有以後」這個未來的心情。

當然,對於我的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這件事我並不是沒有任何察覺,只是沒有想到我的身體竟出現了如此大的問題。只可惜當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一切已經無可挽回。

我曾思考過在死前應該完成什麼事,但仔細思考後發現這個年紀的我想做的事情僅憑我餘下的時間根本不可能完成。

若將我死後想做的事情列出來我想至少可以寫滿幾張紙但我想老天爺也許正是看穿了我的貪心想法所以並沒有給予我這麼多的時間。

我知道,現在的我已經沒有任何多餘的時間去上學。我想只要我對父母說出「我想將剩下的時間多花一點在多看一點世界的美好景色上父母一定會讓我馬上退學並幫助我達成這個最後的心愿。」但是這樣的結果並不是我期待的,我想至少在我還能活著的時候我想多看看朋友的笑臉當然也不能少了『平凡的同學』。

我與他最初的相遇是在我進入這個班級的某一天。

原本要我來說,像他這種不愛說話,整天一副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的人應該是跟我這種性格活潑,朋友很多的人八竿子完全打不著的兩個極端人群,但也許正是因為我們是兩個極端的人群所以有了這種跟朋友或者戀人這種完全不同的關係。

我知道說自己性格活潑,朋友很多這種話看起來就像是極其自戀的人才會說的話但我說的這些特徵只要是認識我的人想必都會贊同我說的。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嘛。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與他是在分入這個班時就是同學的狀態但作為同學的我或者他都極少與對方交流,不如說正因為我們是兩個極端的人群所以更找不到共同的話題。我想在他看來,我與他不論是呼吸的空氣或者是交往的人群又或者連待的世界可能都是完全不一樣的吧。

我與他的關係本應就這樣保持到畢業才對但就是在這我毫無察覺的時候老天爺對我開了一個我一點都不想笑的玩笑。

記得那是在高中時期,某一天我因為肚子不太舒服不斷往反家裡的洗手間與自己的房間。一開始我認為這可能只是單純的吃壞了肚子所以沒太注意但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肚子痛的不是一般的強烈父母猜可能不是正常的吃壞了肚子趕緊帶我上醫院檢查。

那次是我第一次知道「胰臟」這個人體器官也同時明白了我的疼痛感全部都來自這個名叫胰髒的小器官。

這天檢查完,醫生開了點葯給我並告知我與我的父母過幾天來拿檢測報告。

我本以為我肚子疼這件事會隨著吃藥這件事就這麼消失但從結果來看,我的猜測真是大錯特錯。這時我還不清楚胰臟這個器官對人的身體到底有多麼重要。

自那天之後,我的身體確實有因為吃藥這件事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緩和但那也只在我吃藥的那幾天而已。

吃完葯後的幾天,我的肚子偶爾還是會傳來很痛的感覺那時我以為這可能是因為我的身體對這個葯產生了某種抵抗性但想起吃藥後的短暫好轉感覺這個猜想應該不對而再次造訪這間醫院看病。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我認為醫院就是一種人們不得不去接受不幸的地方。記得那是我第一次造訪這間醫院的時候,我坐在等候廳里等候看病,來往於身旁的人每個人的步伐都是異常的快看上去就像一秒鐘也不願意多待在這裡。我一個人靜靜地等候著我的名字被叫到,就在這之後的沒幾分鐘我隱隱約約的從遠處聽到了某個人的哭泣聲。

那是一種很低沉的哭泣聲,我想只要耳朵不刻意去採集這段聲音馬上就會被身旁各式各樣的聲音給淹沒掉。

我朝身後看去,坐在那裡的是一個看起來與我年紀相差不多的少女。看到她的這副模樣我走上前去坐到她的身邊向她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但對於我的提問她絲毫沒有要回答我的意思,只是獨自一個人哭泣。

坐在她身邊幾分鐘後她仍然沒有要跟我說話的意思。我想至少得先弄清楚她為什麼哭泣才有辦法進行下面的對話而向她帶著的隨身物品看去。

不得不承認,在完全不了解一個人的情況下從它的隨身物品下手了解一個人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她的手上握著被她用力揉成一團原本可能是病例的物體。」

當我向她詢問她手上的東西是病例時嗎她握緊那團物體的手明顯的加重了力度,好像害怕被別人看到裡面的內容一樣。

「看來那份病例上面寫著的內容就是她哭泣的理由了。」

但就在我得出這個結論後我的喉嚨就好像突然乾枯了一樣說不出任何話。更準確的來說,是我的內心排斥了我想說話的這個念頭。

如果我的感覺沒錯,我的這股排斥我想說話的原因這是因為眼前的這位少女。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她個人的痛苦通過哭泣聲傳達到了我的內心但真實情況與這個有點微妙的不同。

這個時候,我還沒有覺察到為什麼。然而我的身體已經像將這一切都看穿一樣對我發出警告但我仍然沒有任何警覺的做一些無意間會導致我失意的行動。

在過了大約十分鐘後我的名字被醫院的廣播叫到前往治療室。

當我離開治療室出來時那個少女已經離開,剩下的只有失去原本坐著個人看起來已經失去了作用的凳子但就在我感傷這件事時那個凳子上面已經坐上了新的人。

走出醫院大門,淡黃色的陽光照射在我的身上,與剛剛在醫院裡感覺到的感覺截然不同,相隔一個大門正站在門外的我因為這生命力旺盛的陽光感覺到世界的美麗,但站在太陽下的我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看著生命力旺盛這般景象我心生了一點嫉妒的情緒。

在那之後我也不斷持續著往反醫院與自己家跟學校。

那時就算醫生沒有對我給出肯定的回答但我也隱隱約約的覺察到我的病並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好的事情,我做的最壞的打算就是少活十幾年或者二、三十年或者一輩子帶著這種病活下去。是的,就拿那天醫生對我說的話來說,我的預測有很大程度上猜中了。我原以為,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就醫生跟我說的來說我果然還是往好的方面猜了。

我就像是大部分參加某種重要賭博的人一樣在參加賭博時盡量下降對贏的期待轉而在猜測結果時儘管往壞的方向猜。我明白應該往壞的結果猜但內心裡自始至終都存在著那一小點不願意去猜想的猜測然而也許正是因為我的逃避讓我不得不應對這個結果。

我記不得這是我第幾次來到這間醫院也不記得醫生的原話是怎麼說的,將他說的話濃縮大意後大概就是「你的胰臟已經壞死,你大概沒有多久可以活了。」

「胰臟壞死?我大概沒有多久可以活了?」這......算是什麼新型的玩笑嗎?

坐在醫生正前方的我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一下失了神。隨後醫生將視線轉向我的父母告知他們我的情況,那時他們談話的內容我幾乎都沒有聽進耳朵里,不,也許那時的我連將聽這件事都給完全忘記了也說不定。

在那天之後,醫生推薦我的父母讓我住進醫院並對我說:觀察一段時間說不定能有什麼轉機。正好那時是我高中臨近放假的時期所以在安排上面沒有任何問題。

但醫生那天對我父母說的話很清楚的留在了我的腦海里。醫生很巧妙的用他的說法將我的死淡化為可能而不是肯定,但我自己實際在清楚不過了,我到底能不能有轉機其實我瞭然於胸但我確實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也許我明天、後天或者在隔天我都有可能突然就這麼死了。具體是什麼時候死這件事我自己也無法預測,只是會死這件事我已經很明確的明白了。

為了防止父母他們過度擔心我,我聽取了醫生的建議住進了這間醫院。

第一次走入醫院的病房就是在今天,這個醫院的病房與我曾經在書上看到了解的病房有著很大的出入。像是書上會提到的病房模樣在這裡幾乎沒有體現,只不過想起來這是很正常的,因為那是書里說的嘛。

入住醫院這件事我並未對同班同學或者玩的比較好的朋友們提起,就連放假時期她們的邀請我也都以「有事情要辦沒辦法去了」來一一回絕。

住進醫院對我這種天生有點坐不坐的人來說實在不是一個好的環境但與此同時我在這裡又交到了一位朋友。

誠如我剛剛所說,我在這間醫院裡交到了一位朋友。她的到來讓我足足驚訝了有好一會,我想對她來說也是一樣的吧。

前段時間我看見的那位少女,如今正坐在我旁邊的床鋪上。這一次她的到來讓我很快的就明白了上次我沒能知道的一個問題的答案。

那時我曾想她到底得的是什麼病足以讓她哭出來然而當她入住這裡後我就明白了她哭泣的理由。

「你也沒多久可以活了吧。」我對她說道。

「這點,你也是一樣吧。」那天是我第一次聽見她說話。她的聲音有種很純凈的感覺,聽起來就像是沒有摻雜任何東西的溪水不斷遊走一般。

「原來你會說話啊。」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第一次看見你時我以為你是個不會說話的人呢。」

「自變成這副模樣開始,我就很少與人交流了。」

聽完她的這段話,一想到我是個為數不多能讓她願意與我說話的人,看來我的魅力還是很高的想到這裡我不由自主的有點小高興。

「你還有多久可以活?」她看著眼前的牆壁看也不看我這裡向我發問。

「不知道,只不過死是肯定的了吧。」

「你連自己什麼時候可能死都不知道嗎?」

「是啊。如果我連這種事都能預測到的話我就不會在待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了吧。」

「你認為待在這裡是浪費時間嗎?」

「是啊。因為你看,像我們待在這裡的時候,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未知,有趣的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吧?」

「就算是這樣,我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了。如果我們現在離開這裡還有可能加速我們死去的時間。」

「也許是這樣吧,但是在死之前我想多去一些地方看看。難道你沒有這種想在死之前再去看一次的地方嗎?」

「你說的那種地方對我來說簡直就像是在看另外一個世界的生產物一樣。」

「原來如此。」

「你對活著這件事不抱有任何希望嗎?」

「以前我想我對生活至少還殘留著一點希望但現在我想我已經不期待了。如果要說為什麼的話,讓我們這種馬上就要死了的人在去期待希望那不是太殘忍了嗎?」

我無法反駁她說的話,如果不了解狀況的我確實有可能會告訴她不要放棄希望這件事但與她站在相同立場的我知道,她說的一切都極為正確。

勸告它人追求幸福這件事,是真的為了它人好嗎?我是否應該多站在她的立場上代替她思考思考。

「她剛剛問我,我什麼時候會死。難道她已經很清楚的感覺到她什麼時候會死嗎?」

當然這個問題我並沒有問出口,因為我感覺只要一旦將這個話說出口就像是開始否認某個人存在過這個世界上的痕迹,那種感覺我從心底里感覺討厭。

想到這裡,說實在感覺並不是很好受。

「對了,等等要一起吃飯嗎?」

「......吃飯?」

「是啊,因為你看也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

我刻意轉移開話題讓她不要覺察到我心裡的微妙變動。

在那天之後的半個月里我們時常兩個人一起吃飯,一起聊一些平常大人絕對不會允許我們聊的內容。

這天也是如此。在這半個月里我與她逐漸形成兩個人一起討論或者她單方面說我聆聽或者我說她單方面聆聽這樣的默契。可也因為這樣我到她說出那句話前我都以為一切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說到底,與她相處的這段時間裡我逐漸忘記了我們兩個是身處在一個怎麼樣的環境里,也忘了關係的加深對我們來說只是殘酷現實前的一股美好幻覺,我們根本沒有做好承受美好幻覺後的殘酷所以一旦當超出自己預想事情的發生我一下就亂了方寸。

「我準備回家去了。」她對我說道。

「......回家?」

是的。家裡發生了一點事情我得回去一趟。

這樣啊。那你快點準備回去吧。

嗯,但在離開之前我想多跟你說幾句話。

要說話的話以後還有機會的吧?快點回去處理事情吧。

這時我還未覺察到她話中真正的意思。我只是滿心想著等她重新回來我們應該聊些什麼。

那天如果我能稍微在留意一下她的表情應該都可以覺察到她的異常以及她說話態度上微妙的不同。如果要形容的話,那就是一種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來的人特有的一種說話方式,如果不是跟她相處了這段時間我想我也看不出來。

在她離開後的隔天,在隔天及大後天甚至到我馬上就要出院時她都沒有要回到這裡來的意思。

我想,她是身體有所好轉了所以不用在回到這裡了吧。

就在她離開後,沒過半個月我也因為學校要開學而向醫院申請出院的事情,但就在這個時刻我也接到了醫生送來的好消息。

根據醫生的說法,只要我堅持服藥物日常的生活應該是不會有任何問題但關於我能靠這個方法活多久他卻沒有任何說法。

多虧了藥物的幫助,我成功脫離了這段住院時期但離開這裡時我自始至終都看著那張曾經有她痕迹的床鋪只不過到了現在那張床鋪已經換成一張全新潔白沒有一絲灰塵的床單。

我跟她的關係到這裡就算是結束了。

我想你不難想像,這樣的關係在你或者我的身邊已經有太多,來往的人數多到有時我甚至會搞不清楚誰是誰只能憑藉它留下的某種東西來回憶這個人的存在,沒有留下任何東西的人我想就算我不想忘記而再三回憶但始終都會被我遺忘。

所以為了避免被人遺忘,我一定得在死前給某些人留下點東西方便讓他回憶我呢。

這是我住院時期遇見她的故事,是我未留在『共病文庫』上的故事。


推薦閱讀:

輕改之患,禍於糟改——附《發條精靈戰記》簡評
躁動的荷爾蒙與共產趣味——亂評《反戀主義同盟》
我的異界冷戰絕對有問題 第二章 空降少女
《三年治國,五年解體》第二章:找不到從良的理由
GAGAGA文庫 17年1月新刊安利向情報

TAG:胰臟物語書籍 | 輕小說 | 輕文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