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里的洗手間

早上去洗手間的時候，看到一個姐姐，一邊用牙線熟練地清潔牙齒，一邊聽電話會議，一邊時不時切出來和男朋友在微信里語音。她毫不避諱地開著公放，於是整個洗手間里都能聽到她的客戶在那裡對標的要不要上到一個億律師費要不要漲討價還價，而她的男朋友在語音里誠懇又小心地說：「寶寶你不知道我上次為了給你轉那個35萬費了多少心思。」

擦手的時候我偷偷看了她一眼，清潔完牙齒的她正給自己補唇妝，是熱烈的正紅色，不到10度的上海，穿著短裙和過膝靴，並不是瘦削的身材，大腿和腰身甚至還有點微胖，但是整個人透著一股不容置疑。外套沒脫，十一點刷牙，我悄悄在心裡想了一下，大概是剛從機場回來，還要趕著去開下一個會。

早大概兩個星期的時候吧，某一天在洗手間，聽到傳來了均勻的鼾聲。那會下午三點左右，洗手間里只有我，我站在水池前，聽著那個鼾聲，驚，不會吧，我們這種工資水平這麼低的律所，也會有人壓力大到在洗手間里休息。

在洗手間里睡著，是什麼概念呢。如果不是節奏很緊張的工作，吃過午飯大概是會有點時間小憩一會的，就算沒有，下午困了，在辦公桌上趴上十分鐘也無大礙。但是如果你已經連軸轉了好幾天，案頭又堆積著可預見時間內顯然做不完的工作，你的老闆就在你身後的辦公室里心急如焚，期待著你一天有48個小時他想要的隨時都有，於是你只好放下一個女孩子面對自己的矜持，趁著去洗手間的間隙，坐在馬桶上，偷偷地睡一會。

其實坐在馬桶上睡是很難受的，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得不到照顧，馬桶很硬，馬桶蓋的角度是向下走的，坐著稍有懈怠就會溜下去。整個腰背部連著頸椎頭部都沒有合適的著力點，於是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這個時候也會有些姑娘，索性在地上鋪上一層紙，坐上去，再把馬桶蓋擦擦乾淨，趴好，把臉埋進臂彎里，光照問題也解決了，大概是能相對舒服地睡一會的。

再回到早的時候，大概一年半前，我還是一個實習生，在另一家律所。每到周五casual day，都會迫不及待從小西裝一步裙，換成衛衣，Tee，運動褲，球鞋，人字拖，期待著今天千萬不要加班，早點回學校享受無所事事。某周五臨近下班去洗手間，推開門看到一群姐姐，站在鏡子前，穿著小裙子和高跟鞋，美麗的長捲髮，姣好的臉蛋，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身材，從容地補妝、說笑，帶著毫不掩飾的滿意，欣賞鏡子里的自己。那個時候的我，就好像一個學生妹，突然闖進了大人一個什麼了不得的世界裡，她們那麼精緻，那麼優雅，那麼遊刃有餘地踩著高跟鞋，她們的高跟鞋真好看呀，我也想那樣自信地踩著高跟鞋，而不用擔心旁人會不會覺得我打扮得不合年齡，不合氣質，太過成熟或者太過高調，不用擔心我覺得我不是我。

哪怕周五的晚上，我只是和自己吃頓飯，並沒有約會要赴，沒有人要去見，沒有寫著英文的菜單和昏黃燈光下的紅酒。

只是想矯情一下，像個大人一樣，踩著高跟鞋走在夜色降臨的上海，趁我還年輕好看的時候。

趁我還沒有離開上海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