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穆斯林同志。

奧蘭多槍擊事件讓文化與社群衝突再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而兇案的始作俑者奧馬爾的身份更是不得不讓人再度關注,因為行兇者不但生於穆斯林國家、本人也是穆斯林,並且本人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深櫃」。有目擊者表示奧馬爾不但曾經多次出入襲擊的發生地,更是這裡的常客,襲擊之前他也曾到過現場並且被目擊者認出,根據當地媒體報道,現場的目擊者之一Kevin West指馬丁已經在Jack』d上和他聊天有一年之久。West說,6月12日凌晨1點,槍擊發生一小時前,他在夜店認出了馬丁的臉,馬丁戴著一頂深色的帽子,拿著一部黑色手機。兩人擦肩而過時,West和馬丁打招呼:「嘿!」馬丁轉過頭來跟他點頭,也說:「嘿!」

槍擊案發生後,West從FBI官員展示的電腦照片中認出了馬丁。MSNBC電視台也引述另一名奧蘭多人的說法,指馬丁不止使用Jack』d,他在其他的同志交友app例如Grindr和Adam4Adam上也曾經看到過馬丁的照片。該受訪者還說,他的至少兩個朋友曾被馬丁在這些app上搭訕過,但「他的信息很奇怪,我馬上就拉黑他了。」

槍手的身份已毋庸置疑,面對極端伊斯蘭主義,性少數群體不止一次地扮演了受害者的角色,而穆斯林同志身在其中,又成為了少數當中的少數,他們的世界與聲音被長期淹沒在了世俗世界裡。當黑暗的中世紀正在壓迫性少數人群時,伊斯蘭世界對待性少數群體曾出現相對寬容的時期,然而隨著西方與東方文明的崛起,處在世界中間的伊斯蘭文明快速地走向衰落,這或許能夠解釋極端化於此形成的一個理由。

目前有二十六個伊斯蘭國家宣布同性戀為非法行為:例如在伊朗、毛利塔尼亞、沙烏地阿拉伯、蘇丹和阿曼,抓到同性性行為須判死刑;巴基斯坦判二年至終身監禁,並且加上鞭刑;馬來西亞最多可判二十年;阿聯酋十四年;孟加拉國判七年;利比亞判三至五年;阿爾加利亞判二個月至二年徒刑。有些國家還訂下「若兩位同性別的人裸身躺在一起,鞭打99下」、「男男親嘴,鞭打60下」等詳細的發條。1979年伊朗革命英雄霍梅尼推翻巴勒維政權後,更多次抨擊說同性戀是西方人墮落腐敗的癥候,同志人權運動是"迷西」(Westoxication,意指崇拜西方文化的人)的意識型態使然。因此,在霍梅尼取得政權後的幾年內,有七十位同性戀者因為企圖成立同志組織而被處決,1992年有近百人在一個私人舞會中被捕,並被全部判處死刑。

伊斯蘭教對於同性戀的不友善是有其歷史根源的,作為宗教誕生之後的宗教,伊斯蘭教形成教基督教晚了約七百年,伊斯蘭教從形成之初就要面對強大的基督教勢力(包括後來的十字軍東征)和原始宗教信仰,因此處在夾縫之中伊斯蘭文化在發展的時候特別重視人口數量的增加。自從穆罕默德在麥加建立基地開始,鄰邦波斯(現在的伊朗)的宗教就使穆斯林十分困擾,在人數稀少的古代阿拉伯社會裡,性行為如果不是用來生殖就會被譴責,因為這可能會導致民族的滅種。但是後來伊朗人幾乎全數歸信伊斯蘭,波斯教早已式微,而穆斯林人口在東亞(甚至世界)的數量也十分龐大,滅種已成為不必要的憂慮,因此在私人領域裡同性相交是被容忍的。

在歷史上,奧圖曼土耳其攻佔君士坦丁堡(現在的伊斯坦堡)的領袖瑪賀梅以及阿富汗入侵印度的主將加茲納威都被認為是同性戀者,但也都娶了幾個太太並且生了幾個孩子,他們不但沒有受到譴責,反而受到愛戴,他們的秘訣就是不公開宣揚他們的性傾向,不公開向伊斯蘭法挑戰。其實這正是伊斯蘭法的用意所在,這個法律系統表面上雖然對同性戀很嚴苛,但是事實上並不是刻意用來對付這種性傾向的人。舉例來說,在沙烏地阿拉伯等國家的同性性行為者需處以死刑,但需被告公開承認四次後才算數,或有四位公正的穆斯林見證才能定罪。因此,除非同性戀者在四個人面前做愛,或公開宣稱他就是同性戀者,否則定罪的可能性非常小。

Gulf Arab Love(海灣阿拉伯之戀)是沙特活躍的同性戀主題聊天室,這個二進位的自由疆界每天吸引著成千上萬被經文綁縛的男男女女,發展至今已經相當發達。大西洋周刊記者Nadya Labi曾深入沙烏地阿拉伯探訪當地的同性戀群體。在這裡,同性戀是一種行為(what you do),而不是一種身份(what you are),在聊天室里,給Labi留下深刻印象的並不是接觸到的各色人群,而是充當顧問的沙特男人的一句話:「如果你想在短時間內接觸到大量的同性戀人群,最好把自己偽裝得『bottom』一些,這樣的人在聊天室里很是搶手。」在西方社會,人們已經習慣以「同性戀還是異性戀」(Gay or Straight)來劃分人們的性取向,而在沙烏地阿拉伯,劃分的標準變成了「在上面還是在下面」(Top or Bottom)。大多數的人堅定地認為,只有「在下面」的人才是真正的同性戀者。

這樣的環境下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一方面保守的伊斯蘭社會對同性戀採取了嚴酷的鎮壓與處罰,而另一方面,包養孌童蔚然成風,這是因為在伊斯蘭教義里,發生婚前性行為是違法的,有大量未婚的異性戀男子迫切的需要解決自己的需求,這使得很多同性戀者成為了職業的變裝舞者,在為僱主提供娛樂的同時,有時也為僱主提供性服務,以此來尋找合理的庇護。在《追風箏的人》當中,作者描寫的70年代的阿富汗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不但自己的僕人哈桑被同性性侵,哈桑的兒子也被迫成為軍閥的孌童。這樣的關係不但不會被看成是同性戀,還是被鼓勵甚至被頌揚的,因為伊斯蘭文化看來,Top的一方會更具有男性氣質。

在性取向的與信仰的衝突之下,隱藏成了大多數穆斯林同志的首選,然而隨著社會的變遷,也有穆斯林同志開始從柜子里走出來。Al-Fatiha基金成立於1998年,它的創始人Faisal Alam是一位來自巴基斯坦的美國新移民,他同樣是一名男同性戀者,這個基金會關注穆斯林社區里的LGBT群體。1987年10歲的Faisal Alam在從巴基斯坦移民來到美國,1997年的時候,他開始在穆斯林社群里尋找和自己一樣的人,那時的聯繫方式還僅限於電子郵件,通過在交友網預留的信息來聯繫彼此。在2013年的時候,Faisal和他的夥伴們開始建立屬於穆斯林同志群體的社區——MASGD,在這裡穆斯林同志輕鬆的認識和交流。

Al-Fatiha在2008年舊金山同志遊行隊伍當中,儘管人數不多但仍代表了穆斯林同志的存在

埃爾 - 法魯克,左側的是他的丈夫,兩人目前生活在多倫多。

「小時候剛學習古蘭經的時候,我被告知(同性戀)是錯的,這使得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認為自己是有罪的,但是當我真的意識到自己無法改變的時候,我開始接受自己。」

薩米拉

「當1979年伊朗伊斯蘭革命的時候,我和我的全家逃到了加拿大,我生活在一個世俗的環境里,我覺得我的家人知道,我是一個女同性戀。」

達依 - 阿卜杜勒

「作為一個包容性的伊瑪目與同性戀者,我理解同性戀穆斯林心中的不安,我皈依伊斯蘭教是34年前,那時的我還不會說阿拉伯語,我當時在北京大學裡學習,用普通話誦讀古蘭經。」

沙赫巴茲位於洛杉磯的家中

「古蘭經教導不要撒謊、不要欺騙、不要傷害他人。」

喬伊 洛杉磯

「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強大的無神論者,但在某種程度上這和我是LGBT並與伊斯蘭教間形成了足夠的默契。」

薩拉 紐約

「我覺得自己穆斯林的身份比同性戀的身份更重要,人們總是想像出一個一成不變的穆斯林形象,而我想跟所有人分享我們當中有很多的不同。」

一個為洛杉磯穆斯林同志社區募款的罐子。

一對倫敦的女同性戀伴侶,「過上真實而完整的生活,幫助周圍的人,這是我們對伊斯蘭生活的理解。」

塞蒂婭

「對我來說,我曾經以為同性戀是一個消極的事情,但是當我了解得越多我就越發現,我們和其他人一樣,有同樣的需求,也有同樣的權利。」

傑森 洛杉磯

「當我幾年前皈依伊斯蘭教的時候,同性戀身份對我來說不是問題,但是當我在穆斯林社區待得越久就越發現,同性戀身份對一個穆斯林來說是非常非常的不利,這令人非常不安。」

時至今日,極端主義仍然充當了恐同的急先鋒,其中不乏很多深櫃的同性戀者,他們受困於教義與自我的雙重牢籠當中,穆斯林同志只不過是其中一個縮影罷了。無獨有偶,在GS去年底所做的中國西部同志群像里中國西部四城同志生態報告 - 知乎專欄,就有很多生活在新疆少數民族同志,他們同樣也面臨上述問題。華燈初上,在嘈雜里酒吧里,稍微能尋找到一個安全的角落,然而天亮之後,迎接我們的又是什麼?

文/王大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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