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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史鐵生的《病隙碎筆》談起

前一段時間,我們剛剛熬過了全民購物狂歡日,借著這樣的緣由,京東、噹噹等也紛紛開始做活動,圖書滿200減100的活動也極為優惠。當選購的書回來後,我便興緻勃勃地用空閑時間開始了閱讀。

起先,我先翻閱了《梵高手稿》,書中附了大量的圖,收錄了梵高和自己的弟弟提奧上千封通信,這些信讓我彷彿看到了一個真實而又平凡的畫家的日常,他有著無限的精神苦悶,有著經濟上的困窘,內在的矛盾與糾結。我曾讀過《梵谷傳》,作者感性的書寫,以及在序言中寫到的「自己幾乎在精神崩潰的邊緣寫下這本書」的記錄讓我記憶深刻。

隨後,我翻到了史鐵生的《病隙碎筆》。這本書曾在朋友口中得知,前幾日還交流過《我與地壇》的感想。不知為何,在整本書的閱讀過程中,我的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好友的印象。也許在苦難的面前,我們每個人都是相似的,不同的只是苦難的形式而已。作者在書中思考的內容非常之多,問題也非常之雜,常常對一個問題做深入的、細緻的、哲學意義上的探尋,而且很喜歡邏輯、思辨。比如其中對愛、自卑、靈魂與神、殘疾人寫作、藝術等問題的思考。其中,尤其讓我感興趣的是這樣的「碎筆」的寫作方式,以一、二、三等形式進行排列,儘管在主題上不甚相近,但在總體思想的展現上意義非凡,這些文字都是作者在生病的間隙寫就的,正如作者在書中所說,病彷彿賴在他這裡,一個剛走,另一個又來了。所以,在病魔產生的那段日子裡,我猜他的精神苦悶與壓力,和梵高的狀態總有些相似處。這些我們可以在《我與地壇》中看到。看似在地壇中「虛度光陰」,無法面對生的痛苦,然而也正是那樣的日子給了他力量。

《病隙碎筆》充滿了論證,思想闊大而又駁雜,但也不乏一些極為精彩的片段,這些片段中展現了作者的智慧的閃光點,這裡,我想舉一個我很喜歡的例子:

「我常設想,趙子龍槍下的某一無名死者,曾有著怎樣的生活,怎樣的期待,曾有著怎樣的家,其家人在怎樣的時刻得知了他的死訊,或者連他的死訊也從未接到,只知道他去打仗了,再也沒回來,好像這人生下來就是為了在某一天消失,就是為了給她的親人留下一個永遠的牽掛,就是為了在某一部中國名著中留下一行字:只一回合便被斬於馬下。」

像史鐵生這樣一個嚴肅的論證者、思辨者寫出以上這樣有趣的文字,著實給我帶來了無窮的歡樂。我開心地把上面的片段(我稱之為精彩片段)分享給朋友,然後我們一同哈哈大笑。這也讓我重新思考了書名當中的「隙」。

「隙」也就是縫隙,空隙。這本書是在作者生病的空隙寫的,但是同時也寫了人生中、思想中很多屬於「隙」的事情。在我看來,這裡的「隙」也就是不重要的、不佔主要地位的事情。然而,這只是從表面上看。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不重要的、次要的事情,有時候反而與生活的本質更為接近。《我與地壇》中,作者記敘了自己不顧母親的感受,每日前往地壇,從不間斷。而在那裡,他和地壇里幾乎每一棵樹都很熟悉,那裡都曾留下他的印記。看似他在虛度光陰,然而,當我讀到他在無聊中觀察各種動物,鳥以及螞蟻的活動,並讀到他的寫出的精彩片段時,內心為止震驚。在虛度中,在這些看似瑣碎,看似無意義的事情上,一種意義驟然降臨,這就是——比生命更強大的存在——李安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場戰事》中的一句台詞。

李安先前的12部電影,我已經看過很多遍,《冰風暴》與《與魔鬼共騎》也看過不下5遍,但說實話,我從未想過他還會拍攝出這樣的電影。同時,這也是罕見的、看完後寫不出影評的一部電影。總想說些什麼,卻不知道怎麼說,就是這個感覺。言歸正傳,之所以從史鐵生談到《比利林恩》,是因為:我認為,李安這一次選擇拍攝的角度與「隙」有著直接的關係。很有意思的是,李安選擇的是戰爭題材,然而卻並不拍攝戰爭,而是拍攝「戰爭的空隙」,拍攝的「中場」。僅僅是這一選擇就讓我充滿了興趣,作為天秤座的導演,在這樣的「空隙」里,再來思考戰爭與和平,理性與感性,國家與人性,過去與現在,在這樣的矛盾與「空隙」的搖擺中,展現自己獨一無二的才華。電影並沒有鼓吹勇氣、沒有讚賞英雄與偉大時刻,沒有宣揚愛國,而是呈現了「尷尬」,呈現了「矛盾」,呈現了真實,或者說看似真實背後更大的「真實」——那才是生活的本來面貌,也是「隙」的核心內核。

這讓我再一次聯想到上周給學生觀看的《火燒圓明園》紀錄片。在觀看中,我看到幾個學生激動的站了起來,甚至氣憤得要流淚,我的臉在班級的氛圍中,在自己情緒的鼓動下直發燙,一直持續到下班,癥狀才有所緩解。這樣的愛國熱情,在我們所有人的身上狂熱著。然而我要說的重點仍舊不是這個,而是其中一個很重要的細節。雨果曾寫道:「有一天,兩個強盜闖進了圓明園……他們一個叫英格蘭,一個叫法蘭西。」當「英格蘭」和「法蘭西」縱火焚燒圓明園,並騎馬打算撤兵之時,電影給了一個非常重要的鏡頭:熊熊火光在他們的身後燃燒著,我一直在等待他們的回頭,然而並沒有——他們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當時的我,和看《三國演義》「只一回合便被斬於馬下」的史鐵生一樣,在想,這些人在離開的時候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他們會為自己的行為而暗自驕傲嗎?他們會不會有那麼一瞬間,覺察到自己彷彿犯了一個大錯?會不會為那些損壞的寶物而感到遺憾?還是真的像電影中那樣,自豪而又滿意地離開?歷史是死的,是沉甸甸的教科書,但歷史中的人都是曾活生生存在的,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個人,而不是木偶。也許,在很多人看來,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然而我卻在這些很小的「隙」上充滿了大興趣。換句話說,人生的意義不是那些我們認為的「主要的」波瀾壯闊的——征戰沙場的英雄時刻,而是在縫隙中,意義在那裡油然升起,那裡,有的只是平凡與偉大的真實。

時間不早,「隙」的討論就到這裡,就此擱筆。

2016.11.13 23時20分

Shel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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