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精緻而神秘，是開在失落世界裡的花朵

文/ 小茶廬

下雨的夜晚，撐著傘走在燈火昏暗的街道上，初冬的風冷冷的，像是要將夏日殘留的餘溫一掃而光。雨傘撐的很低，身體在地面上被燈光拉出來一道長長的影子。這讓我想起了日本藝妓撐著和傘走在京都街道上的樣子，靜靜地，緩緩地從路的這頭走向那頭。

對於日本藝妓的關注最初是在看到一張藝妓的圖片而產生的。衣著華麗的和服，優雅的走姿，不急不忙，在照片中雖是繁華卻略顯孤獨。踏踏踏地走在露石上，她要去赴一場怎樣的宴會？宴會上會遇見什麼樣的人？她是心懷喜悅去的還是滿臉漠然？這是上面的照片帶給我的聯想，也是我想去了解藝妓的一個初衷。

我先看了由羅伯·馬歇爾執導，章子怡主演的《藝妓回憶錄》以及根據岩崎峰子原著改編的《京都祗園傳說之藝妓－岩崎峰子》兩部電影作品。觀看後內心頗有觸動，猶記得《藝妓回憶錄》中的一段台詞：

「心會慢慢死去，就像落葉一樣漸漸失去希望，直到有一天完全絕望，心如止水，一無所有。她抹上濃妝掩飾她的真面目，她的雙眼宛如一汪深淵，一個藝妓不能有慾望，一個藝妓不能有感情。藝妓是滾滾紅塵中的過客，她在世人面前，唱歌跳舞，討人歡心，付出一切，真正的自我卻躲在陰影中，內心充滿秘密。」

對於藝妓的探知也好，對於日本文化的碰觸也罷，對於傳統的堅持，是值得我們每一個人欣賞和敬佩的。那麼接下來，我們就來了解一下日本的藝妓文化吧。

（內容有點長，建議收藏閱讀）

1、藝妓簡介

日本的藝妓（Geisha）現在專指表演藝術的年輕女性，她們的著裝和打扮都有著明顯的日式風格。藝妓產生於17世紀的東京和大阪，作為日本的國粹，曾影響過日本歷史的走向，和櫻花、相撲、歌舞伎一起成為日本的象徵。

最初的藝妓全部是男性，遊走在京町界外，俗稱町伎，主要在妓院和娛樂場所以表演舞蹈和樂器為生。1779年，日本首次設立了針對藝妓的官方管理監督機構，此後，這一行業走上了日漸專業規範的道路。到了18世紀中葉，藝妓職業漸漸被女性取代，這一傳統也一直沿襲至今。到了19世紀中葉，藝妓迎來了黃金時代，她們成為日本那個時代最光燦耀眼的明星。

2、藝妓 or 藝伎

對於很多人，在談到藝妓的時候，總不免產生某種情色上的聯想，似乎與妓女有某種瓜葛，其實誤解就來自「藝妓」這個稱謂。

在現代漢語中，多把「妓」字直覺關聯到性交易方面，因此才有了「藝伎」這種以避諱為目的的現代漢語翻譯寫法。而在日語中「妓」有兩種含義，即「女性藝術表演者」和「女性性工作者」。而藝妓指的只是前者。

我們再來說說「伎」這個詞，在日本漢語中「伎」指代為男性，比如我們熟悉的「歌舞伎」這個詞，歌舞伎演員都是男人，到現在也只能男人演歌舞伎，而女性歌舞伎演員一般寫作「女歌舞伎」或者「歌舞妓」。

所以說，藝「妓」或者歌舞「伎」中的兩個JI字，很大程度上只顯示藝人的性別，而不是說是X工作者。所以，「藝妓」才是正確的中文翻譯寫法。

（藝妓正在進行日本的傳統茶道表演）

藝妓的工作性質相當於中國書寓的詞史、先生或長三堂子的女校書，或類似於唐宋的官妓、營妓。在中國的唐宋時代，士大夫攜妓吟唱，是當時普遍的習俗，在中國浩瀚的詩詞曲賦中，留下了不少詠唱歌姬的佳句。當時中國的官妓，以及朝鮮的妓生，和日本的藝妓都有相類之處。隨歷史的發展，只有日本的藝妓一直延續到現代，而且成為日本傳統文化的載體和象徵之一。

在日本，關東地區稱藝妓為「芸者」，見習階段稱「半玉」「雛妓」；在關西地區則稱為「芸妓」或寫為「芸子」。見習階段稱「舞妓」或寫為「舞子」，在成為一名舞妓(也即「半玉」)之後，再繼續努力至少五年，更加深化磨練「藝」與「技」，才能晉陞為一名「藝妓」。由此可見，藝妓是有等級高低的，舞妓到藝妓是級別從低到高的過程，而兩者外形上的差別，簡單來說就是級別越高，外形越素雅，寓意「藝妓是靠才華而非外形來吸引目光」。

（舞妓和藝妓在春季的公演「都舞」上向觀眾們展示絢麗的舞蹈）

那日本文化中的妓女叫什麼呢？她們被稱作游女，妓院則被稱為「游廊」。美麗高層的游女被稱為「太夫」或「花魁」。

「千萬記住，藝妓不是妓女，也不是別人的妻子，我們賣藝，但不賣身。我們營造一個神秘的世界，一切美不勝收。藝妓是藝術家，藝妓就象是一件活生生的藝術品。」　　　　

——《藝妓回憶錄》

3、藝妓發源地：京都

（京都絢爛的夜景）

京都建於公元794年，從建立起到19世紀中葉一直是日本的首都。群山中的京都建有大量寺院、宮殿及花園，京都是傳統藝妓文化的發祥地，藝妓館就位於這一片風雅之中。

要成為一名藝妓必須具備以下素質，既要表現出花的精髓，可艷麗，也可淡雅，又要表現出柳樹的品格，即無論面臨何種惡劣境況，都要像柳條一樣不被折斷，藝妓業因此又被稱為花柳界。日本藝妓主要活躍在以京都為中心的5條「花街」上，分別是上七軒，衹園甲部，衹園東，先斗町，宮川町。

每當夜幕降臨，在白天芳蹤難覓的藝妓們便會像一群夜色中飄舞的蝴蝶一樣出現在花街，向等待已久的人奉上音樂、舞蹈和高雅的交談。藝妓出勤赴宴時，會有提著三味線琴箱的男眾隨侍在側，除了為因盛裝而行動不便的藝妓打點瑣事之外，也負責保護藝妓，避免受到喝醉的酒客、登徒子的騷擾。

4、藝妓的工作內容

藝妓大多美艷柔情，服飾華麗，知書識禮。藝妓以藝術為生，要有從歌舞到各種樂器都樣樣精通的才華。她們的工作內容除為客人服侍餐飲外，主要是在宴席上以舞蹈、演唱、演奏等方式助興。

例如，當男人們用餐時，她們跪在旁邊斟酒上菜，微笑著和他們調情。等到酒過三巡，藝妓就開始表演一些遊戲活躍氛圍，或者彈奏演奏樂器，或者是演唱艷情歌曲。

為了做到談吐不俗，她們需對天南地北、古今中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還要對國際新聞、花邊消息了如指掌，以便在交談時挑起話題、活躍氣氛，更好地控制局面。她們善於察言觀色，了解男人們的自尊心，待人體貼入微，而這些都是需要悟性和辛苦的磨練的，與「女性性工作者」截然不同。她們在客人面前保存著委婉和矜持，通過訓練結合自己的天分，藝妓將自己塑造成想像中的完美的女人。

5、藝妓間的規則、戒律

歲月更迭，今日的藝妓，好時光已經不再，但作為日本的文化精粹，花柳界仍然保留著其特定的術語、規則和戒律，人人都必須遵守。

比如作為學徒的舞子和作為正式藝妓的藝子之間，依舊界限分明，從舞子轉為藝子需要6年時間，沒有人可以走捷徑，看上去充滿詩意的茶屋，實質上鐵面無私，秩序嚴謹。

而且，女人不能結婚，但是可以找個男人當「旦那（資助者）」。為了避免競爭，一個男人只能做一個女人的「旦那」。傳說在「丙午年」出生的女性會給男人帶來災難，不宜結婚，結果很多日本女性就因此被父母送入了花柳界，獨身一生。

藝妓雅而不俗之處，不僅在於它與妓有別，而且在於它的不濫，不相識的人很難介入，大都是熟人或名士引薦。藝妓大多在藝館待客，但有時也受邀到茶館酒樓陪客作藝。行業規定，藝妓在從業期內不得結婚，否則，必須先引退，以保持藝妓「純潔」的形象。

正因為藝妓能歌善舞，技藝不俗，又恪守貞節，所以在日本，藝妓的社會地位並不低下，很多達官貴人都對她們愛慕有加，且以與藝妓交好為習尚。

6、藝妓的成長過程

加入到藝妓當中，是一件極為風雅的事情，這意味著她們要以藝術為生，需經過嚴格的訓練才能實現。而修習的過程是十分漫長、艱苦的。在二戰以前，絕大部分藝妓出身農家，為了生計被迫從事這一職業的。她們以買賣的方式被送進稱為「置屋」的藝妓館。藝妓館的女主人被稱為「媽媽」，負責出資培養她們。培養需要10年時間，學成後藝妓需償還10年間的債務。她們一般從10歲開始，要在5年時間內完成從文化、禮儀、語言、裝飾、詩書、琴瑟，直到鞠躬、斟酒等課程，很是艱苦。從16歲學成可以下海，先當「舞子」，再轉為藝伎，一直可以干到30歲。在30歲以後仍然繼續當藝妓的話便降級，成為年輕貌美的名妓之陪襯。藝妓中把前輩藝妓稱為「姐姐」。

作為日本文化中追求唯美主義的產物，她們在任何時候都要表現出優雅、從容、溫婉、矜持。在同齡的女孩子唱卡拉OK、和朋友一起遊玩的時候，她們則在默默忍受著辛苦的訓練。她們在置屋之中，專心學藝數年，全然不顧人間世事。她們付出了自己的青春，為的就是成為一個專業表演者和文化的傳承者。從這一點看，每一位藝妓都應該獲得深深的敬意。

培養一名藝妓投入很大，但一旦其出山成名，要價也是很高的，特別是年輕貌美的高級藝妓身價更高，一般人員不敢問津，但鉅賈富賈﹑花花闊少﹑大企業大公司卻不惜千金一擲。經濟繁榮時，大公司為攬生意，總要把請藝妓當成公關手段。

7、藝妓行業的未來

藝妓雖衰猶存，但風光不再，衰落是趨勢，消亡也只是時間問題。值得注意的是，尚操此業的藝妓卻不失信心。她們覺得，藝妓是京都和日本的「臉面」，應該加以保留。她們甚至周遊各地，藉以提高身價。有的人更明確地說：藝妓是京都的象徵，傳統的古老文化必須加以保護。為挽救這個行業，一些藝妓開始求助於互聯網，但結果並不樂觀。有人提出，如果不建立藝妓考試製度，使藝妓獲得社會保障，解決養老問題，藝妓業將面臨消亡。

藝妓的世界就像波濤中的小小舢板。現代人能否在忙碌中給自己一段時間，靜靜地欣賞燭光下的絕美風韻？燈火通明的城市裡，燭火的微光已經完全被寫字樓的燈光所湮滅。或許，她們的身姿也將被載入日本風物畫冊，成為記憶里一張永恆的泛黃的相片。

在下一期，我們會講到舞妓、藝妓、歌舞伎以及游女之間的不同，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