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德入韓與中國之因應

美帝近來在西太平洋可謂是氣焰滔天。南邊,兩艘航母在南海島礁耀武揚威;西邊,和印度搞全方位軍事合作、揚言把百分之九十的航母技術轉讓;東邊,大大方方宣布薩德入韓,四處勒緊中國的脖子。日本當局還趁機推動了投票率僅三成的參議院改選,席捲了修憲線以上的議席,為修憲掃平了障礙。一系列事件中,薩德入韓對中國的影響最大,一旦事成將打破中美戰略平衡,嚴重威脅到中國的戰略安全。

美國逼迫韓國引進薩德不是一天兩天的新聞了,也磨嘰了幾年之久。韓國開始以來一直持明確的反對態度,甚至放言不予討論。因為薩德攔截的是比較高的洲際彈道導彈和中程彈道導彈,而朝鮮攻擊韓國用勞動型短程彈道導彈即可,根本沒必要使用舞水端導彈朝天放個那麼老高的拋物線去攻擊韓國。而且朝鮮如果在濟州以南發射潛射彈道導彈,薩德也會毫無辦法去應對。因此薩德對韓國國安的保護是極其有限的。加之韓國在之前一直在推進自主導彈防禦體系,一旦引入薩德,就相當於加入美國的反導體系,前功盡毀不說,把自己完全綁在美帝戰車上,就很難再下來了。因此幾年來薩德入韓一直被韓國所拒絕。但似乎去年起美國向韓國政府發動了全方位的攻勢,韓國政府的提法開始發生改變,以所謂的「戰略模糊性」取代之前明確的拒絕。此時起薩德入韓應已成定局,美韓只是在選擇發表時機。近來朝鮮發射舞水端和潛射彈道導彈均獲成功,美韓就立刻宣布了。

私以為韓國當局改變態度主要有兩條:一是美帝的決心和施加給韓國的壓力都是空前的。到最後美帝將一切費用都攬了下來,只要韓國提供土地即可。此外,在這一過程中,美帝利用自身強大的國力給韓國穿的小鞋也不少。經濟方面TPP乾脆拒絕帶傳統盟友韓國一起玩,政治方面也不斷放風,並利用安保問題威脅韓國。並在日韓矛盾的調解中屢屢在日本的立場上給韓國施壓,媒體鼓吹韓國「叛變」的同時,政府不斷給日本鬆綁,使得這一體系內的日韓地位差別進一步拉大。一系列舉動逼迫韓國重新思考自己的戰略定位。中國經濟對韓國的影響固然大,但和美帝鬧掰的成本是更大的。在安保無法自立、中俄無法信任的情況下貿然離開美國是不現實的。半年前起韓國各政要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到最後甚至在公開場合呼籲中國直接出面與美國對話進而勸阻美國,稱中國若不在戰略層面上直接同美國協商,韓國無法以一己之力阻擋薩德入韓。顯然這半年中國對美國的水底對話也失敗了。中國的國力都無法拖住美國之時,韓國自然也只能宣布投降。

二是朴槿惠的保守陣營夾帶了私心。2008年李明博上台,韓國保守陣營復辟,時隔十年從進步陣營手中奪回了政權。而一直再執政到現在的保守陣營在各領域均大開倒車,失政頗多,民心也隨之不斷觸底,今年的4.13國會選舉保守陣營在進步陣營分裂的利好下都遭遇了慘敗。而明年年末的總統選舉,各種民調更是嚴重落後於進步陣營,目前主要的熱門候選人均為在野黨出身,執政黨甚至拿不出來一個像樣的候選人以至於企圖引入潘基文替自黨出戰大選。這一情況下,製造地區緊張局勢來營造有利選情可以成為保守陣營的一個選擇。通常情況下,安保形勢越嚴峻,選情就越有利於保守派。如果這一推測屬實,只能說韓國的保守陣營是一群不顧國家利益的敗類,是一群通過玩火來給自己取暖的蠢貨。

那麼中國該如何因應?

目前中國互聯網輿情激憤,也有許多意見被提出,如抵制韓國、制裁韓國等。民間層面的抵制問題不大,盡可以自願進行,不管是抵制韓國旅遊、韓國IT產品、韓國車還是韓國音樂&綜藝亦或是娛樂明星、足球&電競選手,都可推動,只是中國民間缺乏組織力量,因此最後成效還是個疑問。另外,私以為國際問題上民間的過度情緒化其實不太可取。按同一標準,日本早早就加入了美帝的反導系統,按此道理日本早就該接受這一激烈待遇了。而且薩德入韓是各方角力的結果,很難憑此抨擊韓國心態多麼險惡云云。網上宣洩一番情緒就可以了,讓金英權、崔龍洙離開中超,讓了不起的挑戰、奔兄下架,都不現實。

關鍵的是官方因應。官方給的回應水位較高,但具體行動仍較謹慎。網上有不少要求要當局殺雞駭猴,其依據是:一帶一路要啟動,應該立威,然而韓國如此「出格」都不讓其受傷,以後誰還敢跟著中國干。

關於經濟制裁:經濟制裁一旦發生,大國的承受力確實比小國強。不過中國雖然是韓國的第一大貿易夥伴,但韓國同時也是中國的第三大貿易夥伴。韓國接近1.5萬億美元的GDP量級也使得中國很難像制裁菲律賓那樣輕鬆加愉快,拒購點香蕉就可以。很多人還主張對三星這個最大老虎開刀,但現實中也很難進行。其他國際企業看著不說,三星旗下各企業在華僱傭數十萬人,在高新技術領域還和中國有許多合作(如單單一個西安晶元基地,光是中國政府給的補貼優惠就有幾千億之多)。因此即使在經濟層面給韓國設卡,頂多是卡卡關稅、限制旅遊什麼的,網上說的那種全面制裁是沒有可能實現的。而限制濟州島旅遊什麼的,那邊本來就是過度飽和,很難有什麼強效。而即使做著自損八百的準備,全面實行經濟制裁,也難以精準打擊。我們可以看一下中韓間的結構:韓國雖然對華順差非常大,但其中的大頭不是韓國對中國的輸出,而是在中國的韓國企業對中國的輸出。因此經濟戰全面開打,真正的疼痛感主要落於韓國資本家和中國當地的工人身上,東海對岸觸感未必有想像的那麼強烈。

還有一種建議是通過經濟制裁,讓利益受損的財閥們倒逼政府撤回決定。然而這一主張也無法立足,而且該主張也明顯對韓國的社會生態缺乏了解。在中國的互聯網上,經常會把資本權力的能量無限放大,並以此抨擊MZ制度的漏洞。這一邏輯雖然有正確的部分,但卻明顯被誇大。起碼在韓國,民選公權力的能量是資本權力無法逾越的。兩者當然會有勾結,就像朴槿惠政府、李明博政府都是財閥支持下上的台,也不斷嘗試給財閥釋放利好(如勞動改革等,雖然沒能推行成功),但兩者起衝突時,資本權力就弱的無法再弱了。韓國整個選制的補完設計嚴重限制了資本權力的能量。如中國互聯網上流行的一元一票、所謂的多少錢多少票:韓國國庫會根據各黨或各候選人的得票率返還選舉資金,保障得不到資本支持的左翼勢力乃至反財閥勢力也能拿到應得的權力,同時也限制了資本對選舉的影響。而且資本的政治獻金與選舉資金乃至選舉活動期限除了絕對透明還設有嚴格的上限,大大縮小了資本的運身幅度。此外韓國從1960四月革命到1987六月抗爭,數十年的民運、工運鬥爭使得民間組織的力量極強,包括反財閥情緒極強的參與聯隊、民辯等。在這一背景下,我們可以看到在今天,在野的共同民主黨黨首在談論、推動限制企業循環出資、一定規模以上企業工會適當參與運營等所謂「經濟民主化」的「超前」內容。起碼在韓國,財閥真的沒那麼厲害,很多只是國內對MZ制度的歪曲及對內用的恐嚇而已。舉例子而言,此時此刻韓國政府正在抓第五大財閥樂天集團的owner;第三大財閥SK集團的老總去年才出獄,其千金為了洗刷家族形象跑到了艱苦的海軍陸戰隊服役。即使是第一大財閥、IT到核電站到軍工都涉足的三星集團,其老闆李健熙,個人財產達到127億美元的男人,也在08年的X-file事件中盡出洋相顯狼狽。我們可以看到當時不乏魯會燦這種不惜扔掉議員職位全身向第一財閥抵抗的政治家。最後李健熙三番五次席蒿待罪發表道歉,設立天價的獎學基金並宣布隱退才使事件草草收場。韓國保守陣營引薩德是出於政權壟斷,在政權這一至高無上的東西面前,財閥什麼都不是,是根本使不上力的。就像財閥無論多麼想開發北朝鮮,需要製造緊張局勢、炒作北韓威脅論來續命的保守政權都會堅決給他們關掉金剛山和開成工團。

私以為,中國的實質因應(不是指口頭)不需要太過急躁,完全可以在審慎中觀察事態變化。因為,薩德完全入地還需要幾年的時間,而目前迴旋的餘地還是不少的

迴旋的餘地主要指三個方面:1.國會的牽制;2.選址地民眾的抵抗;3.明年末可能的政黨輪替

1.國會的牽制:目前第三大黨國民之黨和第四大黨正義黨均強烈提出薩德案為法律規定之重大事項,需通過國會批准。而同為進步陣營的第二大黨共同民主黨(尚未明確表態)倘若也能加入,就完全可以在這裡喊停。

關於韓國國會中各政黨現狀以及力量分布,如下所示:

保守陣營(右派):新國家黨(新自由主義,129席)

進步陣營(左派):共同民主黨(社會自由主義,121席)、國民之黨(中左,38席)、正義黨(社會民主主義,6席)、無黨派(6席,均為左翼,4席為共同民主黨前黨員,另外2席為勞工團體成員)

2.選址地民眾的抵抗:各候補地的民眾均強烈反對薩德進駐,各地民眾的示威鬥爭已經開始。而所在地郡守、道知事出於民意和選票,也作出了抗爭到底的姿態。現在韓網上的相關報道非常之多。而韓國的地方自治制度將使這一抗爭的能量無限放大。中央政府也很難招架。參考濟州海軍基地建設案,搞不好選址地民眾的說服安撫又要花上幾年。

3.明年末可能實現的政黨輪替

從之前的地方選舉和國會選舉都可以看出,保守陣營大限將至。進步陣營即使繼續分裂下去,重奪政權也是充分可能的。

進步陣營是怎樣的政治勢力?其成員絕大多數都是80年代民運工運的主角。而在韓國,民運、民主派幾乎都是和反美掛上鉤的(這與中國完全相反)。因為韓國民運鬥爭期間是冷戰時期,民主燈塔國美帝為了安定,扶持全斗煥軍政府對民運進行壓制,因此該陣營的反美情緒是比較強烈的(雖然近年已衰退許多)。該陣營出過兩任總統分別為:金大中、盧武鉉。都是中國人民的好朋友,這期間半島南北局勢較為安定,南北合作氛圍強,同時也是中韓關係最好的時期。盧武鉉任內強力推動自主國防和美軍撤軍,甚至制定了時間表。按照盧武鉉前總統留下的遺產,美國在2012年就該向韓國交出戰時作戰指揮權(平時作戰指揮權於1994年交還),但被李明博、朴槿惠屢屢延期到2020年。盧武鉉開發火箭甚至都是繞開美國,和俄羅斯進行的。而目前下屆韓國總統民調最高的文在寅(共同民主黨前黨首)是盧武鉉遺臣群體核心中的核心,基本秉持了盧前總統的意志和主張。如果明年年末大選順利實現左翼再執政(當然不會太輕鬆,美國和韓國保守陣營預計會製造一系列緊張局勢來給自己助選),那不僅薩德問題的解決將遇到暖流,東北亞地形也將重新變動。

在這一背景下,韓國仍應被中國視作瓦解西太平洋北約的楔子。無論是將中國視作敵人的日本、台灣還是澳洲及美國新寵越南,都無法作為破美突破口。韓國民間強烈的反日情緒一直使美日韓同盟螺絲鬆動,如果明年年末保守陣營最終落敗,那麼中國應在這個方向上繼續對韓進行工作。進步陣營上台的前提下,只要中國能促使北朝鮮政權同南方維持安穩氣氛並進行合作,這一模式就是可持續的。

而此次薩德事件也給了中國一個教訓:絕對不能繼續同韓國保守陣營交好。撕去朴槿惠偽善的面具後,保守派漏出了它親美親日的最終底牌。1997-2007金大中、盧武鉉的左派十年中韓兩國度過的是蜜月期。而2008年李明博上台後中韓關係遭遇急降溫。2013年保守派再執政後,朴槿惠做出了一系列友好舉動,使中韓關係看似上到了最高台階,朴甚至出席了去年閱兵,站到了天安門的中央。然而其屁股所做的地方導致她的本質無法改變。最起碼在今後,中國再也不能給韓國的保守陣營提供利好。至於同其進步陣營交往,也應採取正常模式。這樣也不會給其帶來國民黨似的「親中賣國」帽子(事實上進步陣營的「親北」帽子到現在都沒能摘下來)。

一些淺見,還望各位大神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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