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的秋

圖/文 玲瓏心

走進金澤的秋天,一定緣於那縷桂花香。

騎自行車路過鄰家,門口孤零零的一株,不吵不鬧。我是北方人,不懂這樹的妙處,只忽然間被一縷濃郁的香氣吸引,有遠離塵囂的味道。

金澤是日本西部的一座小城,卻是古老的,寺廟極多,在北陸三縣裡是政治經濟中心。氣候一如江南,尤其是春秋的景色,與江南的古典美極為神似。九月上旬還是悶熱異常,蟬聲聒噪,過了中旬便冷清下來,微涼的氣流送來似有還無的香氣,心裡一盪一盪的。

日本人喜歡淺淡的色澤和簡潔的搭配,插花便是極好的證明,不喜花團錦簇,愛枯枝瘦葉的肅颯的美。春天的櫻花開起來一層一層的淺淡下去,直到枯白一片,風一吹簌簌地落,小而薄的花瓣遠離他的依託,像飄散在陽光里的魂魄。迎著白茫茫看過去,顏色還是那麼的肅靜。但秋天卻不同,且不說京都清水寺火紅的楓葉不但將那淺淡一掃而光,那濃艷的色澤也在處處撩撥著絲絲情愫,勾起莫名的火。金澤有座還算有名的園子,春天也以賞花聞名,到了秋季也有火紅一片,楓樹不高,葉子小巧精緻,在水邊鋪陳,也別有一番韻致。

我看到的秋天更多與校園有關。自九十年代金澤大學搬進山裡,山景便是每年秋日的亮點。從山腳下沿著平緩的山路向上走去,兩旁山坡上是隨著季節而變色的樹的華彩。有尚綠的,漸黃的,金黃的,橙紅的以及火紅的,不時有小路岔上山坡,樹木掩映間是一排排的民居,白色的二層小樓勾著黑瓦的邊沿,不常看見居民,大多數時候是靜謐的。

所以我疑心日本人不愛秋天,至少不喜這樣熱鬧的顏色。但於我來說卻有著莫名的好感,配上十月清涼的好天氣,自在的不得了。開學也是這個時間,結束了悶熱冗長,混合著食品工廠和餐館裡的油煙味的夏天,背上書包去學校拿最新的課表,選最喜愛的老師的課程,再到小書店裡買教科書——通常是原版的英國小說,企鵝版的居多。古典靜雅的封面握在手中,一抬頭是一顆燦爛鮮紅的樹,日光從樹梢落下來,照在書封上有斑駁的影子。

這樣清爽的季節卻是極短暫的,進入十一月,氣溫忽地降下來,儘管是賞楓的最佳季,但簡單的風衣已不能禦寒,要添加冬衣了。愉悅的氣候一過,心情也會漸漸冷卻,變得有些沉重,課本的封面依然是古典靜雅的,但奔波於學校與餐館工廠之間的瑣碎日子照例將渴望愉悅的心召喚回現實里去。那勞累的工作,客人的刁難,刺鼻的食品加工的味道既沒有將秋的況味留住,隨著季節的遠逝,淫威愈發囂張。想起中學時代在國內的日子,秋季開學的第一個月是喜悅的,與暫別的同學們相遇,當然包括偷偷暗戀的男孩子;有新的課本,有運動會消磨時光,考試也還沒有滾滾而來。但十月一到,新鮮感盡失,也知道暗戀是徒勞的,期中考試逼近,成績要為之擔憂了。北方的樹木開始脫妝,枯黃的葉子一層層地鋪在路上,風一卷颳起一地的凄涼。人們會把它們掃成一堆堆放在路邊,點火燒得焦黑。滿城是嗆人的味道,眼淚里是對生活的無奈。

金澤的樹倒與北方相似,到了秋季都會落下來,不似江南有常青樹。但沒有焚燒,也記不得是否有政府組織清掃,秋天的時候地上是金黃色的,到了冬天也就消失了。

金澤的冬天太猛烈,大風雪可以連刮七天七夜,學校為此挖了地下道,一到冬天我們便在地下鑽來鑽去,好似鼴鼠。這樣猛烈的氣候常常使人忘記了那短暫的美好,以致許多年過去,每次想起金澤,都只記得冬天的嚴酷。

浮生常感被分割,每一個階段都有黑與白,像秋天裡悲與喜的對立。那時漂泊海外,在山上是莘莘學子,受人尊敬的上等人,下了山捲起袖子做粗活,處處忍氣吞聲,也知道為了生計不得不做個地道的下等人,卻難免常常矛盾,自傷自憐,但終歸沒有什麼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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