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的日落
劉慈欣:科幻小說黃金時代已過
選自《 中華讀書報 》( 2016年05月18日 07 版)記者 丁楊
封面來源:「牛魔湖」的日落
今年六·一,根據科幻作家劉慈欣的科幻小說《三體》改編的舞台劇將在上海上演;在此之前,《三體》電影已開拍,計劃在今年暑假上映;他的另一部科幻作品《球狀閃電》的電影改編、拍攝已提上議事日程……自去年八月以《三體》獲得「雨果獎」至今,劉慈欣及其一系列科幻作品在讀者中的影響力,在影視、遊戲等延伸產品開發商眼中的IP(知識產權及商業含量)價值日益上升。
今年世界讀書日(4月23日)當天,劉慈欣從山西陽泉坐高鐵趕到北京,在北京圖書大廈參加了北京閱讀季全城尚讀活動的簽售會。很少與讀者面對面交流的他特別推薦了自己喜歡的12本書,有世界科幻經典《2001,太空奧德賽》《與拉瑪相會》,也有《一九八四》《人類簡史》這樣的科幻外傑作。本報記者在活動開始前採訪了劉慈欣。談及近一年來獲獎、出名那些科幻寫作的「身外之物」給他帶來的影響,他保持著平靜與清醒。
關於《三體》,劉慈欣覺得自己談得夠多了,不過讀者總能找到與之相關的新話題。比如,《三體》的故事那麼精彩,細節那麼豐富,書中怎麼對「三體人」的形象沒有具體描寫?「這是科幻小說的通行做法啊。」他說,「一旦寫到外星人就不去具體描寫,阿瑟·克拉克的作品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外星人能帶給讀者很大的想像空間,要留出空白才對。說到科幻電影,直接用影像去表現外星人也很困難,除了E.T.,電影史上的外星人形象大部分都不成功。」憑藉想像力、敘事技巧、人物和場景描寫,他用文字構築了一個引人入勝的未知世界。茫茫宇宙中,地球尚且顯得微小,作為地球上的人類個體,那種無力感、幻滅感是不是如影隨行?「幾乎所有科幻小說都在傳達著一種意境——人類在宇宙的宏大中顯得如此渺小。但是現在看來,所謂渺小並非絕對。人類如果進入太空,生命的蔓延那麼快,時間和條件允許,人類可以擴展到整個銀河系,那時就不再渺小了。另外,迄今為止我們沒有發現宇宙中有其他生命存在,更沒有發現智慧文明,也許我們的觀測時間和觀測技術不夠,還有種可能,宇宙中確實只有地球上才有生命、有文明,這個事實如果被證實,那人類在生命、文明的意義上,就是宇宙的中心了。」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人們獲取信息渠道的多元,科幻小說中的科技成分不再令讀者感到神秘,讀者想像力的邊界也延伸得更加遼遠。劉慈欣表達了寫作受困於想像力難以突破的憂慮,進而對整個科幻小說界的發展前景抱以不太樂觀的態度:「科幻小說和任何文學體裁一樣,有興盛時期也有衰落的階段。科幻小說誕生於現代科技發展初期,那時人們對科技還保持一種神秘感,對未來還充滿嚮往。而現在,科技早已滲透到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神秘感不復存在。從這一點上看,科幻小說賴以生存的基礎和土壤在逐漸消失,所以目前就是科幻衰落的階段,它已經完成了歷史使命,科幻小說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劉慈欣介紹說,面對這樣的現實,歐美科幻界曾經嘗試過讓科幻小說向主流文學靠攏,把現代或後現代手法引入到科幻創作中,試圖籍此讓科幻小說獲得新生,後來證明這種做法不成功。他覺得應該順其自然,何況中國科幻小說的發展前景或許要比歐美更廣闊,「因為中國正處於現代化進程中,社會環境在飛速變化,未來對人們充滿誘惑,這可能使得科幻小說在中國進入另一次繁榮和高潮」。
劉慈欣告訴本報記者,目前國內長期從事科幻小說寫作的作家大概二三十人,「這麼小的群體相對於廣大讀者的科幻小說閱讀需求來說,太有限了。科幻作品的影響力大多很小,《三體》是個例外。」這種情況不止中國科幻界存在,世界科幻界也如此,「相當長的時間以來,沒有一部海外科幻小說讓我有以前讀科幻時產生的那種震撼感。我畢竟是成年人了,不會再像小時候那麼好奇和敏感,某種程度上也可能是國外的科幻小說創作失去了活力。像美國的科幻讀者年齡大多在四十歲往上,這樣的讀者年齡結構會令科幻創作本身也不那麼有活力。」說到最推崇的科幻作家,除了當初啟發他走上科幻創作之路的英國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還有美國科幻作家阿西莫夫、海因萊茵,「還是這科幻三巨頭的作品最經典,他們是科幻黃金時代的靈魂,沒有新作家能佔據這樣的地位」。
很多喜歡《三體》小說原作的讀者對《三體》改編電影一直存在質疑,在電影即將上映前夕,這種質疑更加強烈。劉慈欣參與了這部電影的劇本策劃,對特效設計也提出了意見,對電影最終能夠呈現的水準,他認為還要看後期製作的效果。說到電影,《三體》已經得到世界科幻小說界最高獎「雨果獎」,但中國的科幻電影離世界水準依然遙遠,誇張些說,中國是否存在科幻片這個片種都有待商榷。劉慈欣覺得這種理解存在一定的誤區,「關於中國科幻電影,有人認為我們是發展中國家,科技發展水平、科學文化氛圍乃至觀眾的想像力都相對落後,所以我們的科幻電影也很落後。其實,從世界範圍來看,除了美國的科幻電影很繁榮,其他發達國家,歐洲那些國家和日本,科技夠發達吧,科幻電影也拍了幾十年了,進步依然有限。這怎麼解釋?」他認為科幻電影在中國的發展是個不能簡單化看待的複雜問題,就算我們的科技水平有了長足發展,我們的科幻電影也不一定就能達到世界頂峰,「對此要有平常心吧,別忘了美國科幻大片之所以風靡世界,背後也有美國的強勢文化在推動」。
平日里,劉慈欣就在陽泉生活、寫作。那裡遠離繁華喧囂,人際關係也比較簡單。「現在有互聯網,對於寫作,其實在哪兒都一樣。」他其實比較享受這種少人影響、打擾的狀態,「在我們那裡沒什麼人關注我,沒人跟我談科幻,省去很多應酬的精力。可能有的作家需要更多地與人交流,進行思想碰撞,會產生新的想法。不過在科幻寫作方面,我完全沒有和人交流的慾望。」他和讀者直接接觸交流的機會也不多,「從我個人角度,不願意過多談論自己之前的作品。科幻小說常有開放性的結構,留給讀者很多想像空間,要是作者過多對作品進行解讀,就堵死了讀者的想像之路。」
劉慈欣無意評價自己的作品,對於理想的科幻小說是什麼樣,他有詩意的標準,「理想的科幻小說,能夠把你的視野帶到更廣闊的時空,激發你的想像力。讓你在某個晚上做件平時沒做過的事,偶爾還能抬頭仰望星空」。不過,這樣的科幻小說幾乎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近期他不打算寫什麼和《三體》有關的東西,續作更是渺茫,「沒什麼續寫空間了,無論情節往前還是往後,故事都很難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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