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朋友

凌青苹將易天翔置於翠薇山這個遠離外界的環境中，一部分原因是出於他的安全考慮，另一部分是她不想讓易天翔跟外界建立什麼感情，以便她能更好地操控他，但易天翔是個活生生的人，怎會不需要情感交流呢？讓凌青苹給他找一個年紀相仿的夥伴來是不現實的，就算凌青苹願意，客觀條件也不允許，但易天翔還是有了個小夥伴。那是易天翔十二歲那年的冬天，他從外面回來，在路上遇到了一頭僵斃在雪地里的母馬，那頭高大的母馬是臨產在雪中被凍死的，它的身下壓著一頭剛出生不久的小馬駒，由於有母體的庇護，那馬駒還能發出微弱的聲音。易天翔於是將奄奄一息的小馬駒抱回家，精心照顧餵養，從此那馬兒就在他身邊長大，成了他的小夥伴，前面三年那馬兒都在長身體，到第四年，它就長成了一匹高大威猛的駿馬，這是一匹棗紅色的公馬，它的父母都是野馬，自是不同凡馬，它成了易天翔的坐騎。每次易天翔出任務都是它伴著去，因是自幼餵養的，此馬頗有靈性，常能領會易天翔的意思，每次行動都配合默契。它如此通人性，易天翔自然不以一般畜生對待，從不鞭打它，有什麼命令直介面頭吩咐就行，它都能照辦，易天翔對它的稱呼就改為了「老朋友」。

易天翔給「老朋友」搭的馬廄就在自己卧房旁，裡面的食槽及地面都打掃得很乾凈，喂的也都是新鮮乾淨的草料。易天翔無事時就用刷子給它刷洗全身，洗完後還將它的鬃毛梳順，每次拂著它頸上的長鬃，易天翔都能從那雙通靈的眼睛裡讀到它的心情。如果萬物都有前身的話，易天翔十分相信他的「老朋友」前世絕對是位威風凜凜的將軍。

易天翔話不多，凌青苹不喜歡那種藏不住事什麼話都往外倒的跳脫性子的人，她白天在外應酬那些人就夠了，晚上回來希望能清靜一下，易天翔受了她的影響，漸漸地養成了內斂沉靜的性格，所以跟「老朋友」在一塊，也常是一人一獸默默地呆著。易天翔有時躺著看天上的星星，有時在沉思想事，有時刻苦練功，他的「老朋友」總是靜靜地陪在一旁。別以為「老朋友」是個軟弱貨色，易天翔第一次騎它去出任務就知道它身上沒一根軟骨頭，進攻時它任何刀劍都不懼只是向前，哪怕是身上受了傷流血它也不退，它還會用嘴去咬敵人的馬兒。一般的馬兒會怵霹靂火，一見火星四濺就會癱軟了身子，但「老朋友」不會，它的皮革厚，那些硝火併不能怎麼傷了它，只是聲勢嚇人而已，這真是一匹聰明的馬兒，它還會用行動去戳穿敵人的虛張聲勢。易天翔早就知道它是野馬的種，桀驁不馴的基因流淌在它血液里，它的溫馴只是對易天翔，就像易天翔的溫馴只是對凌青苹一樣。曾有幾次有人想俘獲易天翔的這匹坐騎，設計將易天翔引開，可這馬無一例外地將那些趴在它身上的人給甩了下來，那些人使命扯它的韁繩帶動馬嚼子拉得它嘴都變形了，它仍不動，直到易天翔回來跟它一起將那些人擊退，此時它的嘴唇已被勒得鮮血淋漓，易天翔一見心就痛得不行，帶著它連夜就找郎中醫治。

有一次易天翔在外遇襲昏迷，竟是那馬兒馱著他去跟凌青苹會合。人跟馬竟有了生死之交，從此易天翔就完全不將它當做牲畜看待了，即便外出投宿客店，所有的備草料及洗刷等事不再假手他人，一定要他親自來。

凌青苹早就跟易天翔說過不要輕易相信他人，更不能跟外界發生情感來往，對人易天翔做到了，但對這一頭牲畜他似乎沒做到，凌青苹雖覺得他在情感投註上有些過了，但這只是一頭不會說話的牲畜，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因凌青苹常回來，加上有易天翔在中間聯絡，「老朋友」也認凌青苹是自己主人之一，也能允許她靠近，讓她摸摸，但騎的話除非是緊急情況，否則一般不讓凌青苹上去。駿馬凌青苹見過不少，這麼有性格的馬凌青苹倒是頭一回見了。

本來一直這樣也算相安無事，可是有一天易天翔騎這匹馬護衛四王爺外出打獵時，讓四王爺見識到了這馬的神勇，回身就向凌青苹打聽並開口要它，凌青苹此刻正處於巴結他的時候，這要求怎麼能拒絕。回去向易天翔開口，易天翔一口就回絕了，凌青苹也知道他跟這馬的感情，但它再怎麼重要也不過一頭牲口，怎麼比得過人呢。她要，就是要。他們此時正處於熱戀期，易天翔是恨不得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她的。「你不如剜了我的心。」易天翔痛苦地回道。凌青苹：「你的心我要，馬我也要。」此時凌青苹說話已有了幫主的霸氣，「你相信我，以後我會給你弄一匹更好的駿馬，西域的汗血寶馬怎麼樣？我明天就讓人去買一匹來。不，我現在就去。」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易天翔不想讓她就走，他拉住了要轉身離去的凌青苹，長嘆了口氣，他妥協了：「不要走，我答應了。但他們必須答應不能虐待它，鞭笞它，要好好地待它。」其實此時的凌青苹哪裡有資格跟四王府談條件，不過為了讓易天翔安心，全都滿口應承了下來。

那馬被牽走前還得易天翔去安撫它，勸服它。易天翔很認真地給他的老朋友剃毛洗刷，邊做這些事，邊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它。「老朋友」知道他要將自己送走，在鬧脾氣了，易天翔給它拌的精料，它一下都沒動。這一夜易天翔一直呆在馬廄里跟它的老朋友話別，它似乎感受到了易天翔的無奈和悲傷。清晨，易天翔拉它出廄時，它忍不住回頭打量那個自己住了好幾年的窩，狀甚不舍。易天翔一步也沒騎它，牽著它走到四王府。四王爺親自在府前等候，可見他對此馬的重視。易天翔將韁繩遞過去，事先已跟他的「老朋友」打過多次招呼，所以它也沒有反抗，很順從地呆在了新主人旁。易天翔發現那馬兒的眼睛裡竟蘊滿了淚水，它戀舊主，易天翔怕自己會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做出出爾反爾的舉動，一狠心，轉身就走了，剛走出三步，背後一聲響亮的馬嘶追來，易天翔頓住了腳步，但硬是沒有回頭，他不要他的「老朋友」了。

三天後，「老朋友」在四王府死了，它從一開始就絕食，四王府的人想盡了各種辦法都沒法讓它開口吃一口東西，甚至連水它也不喝。這氣得四王爺動了鞭子，只要它朝那些食物動一下嘴，那鞭子就會停，但它彷彿跟四王爺犟上了，任那鞭子打得自己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就是不動。唐朝的武則天憑鐵鞭、鐵鎚、匕首就可馴服太宗的獅子驄，四王爺不信他堂堂皇子還比不上一個女人，治服不了一頭畜類。最後，四王爺被徹底激怒了，「來人，拿鐵鎚、匕首！」他向身後的隨從發命令。最終的結果是鐵鎚和匕首都未馴服「老朋友」，卻結束了它的性命。

易天翔知道後心痛如絞，親自去四王府將他的老朋友接了回來，並掘墓立碑安葬了它。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易天翔心情都很低落，兩個月後，凌青苹依言牽來了一匹汗血寶馬。可易天翔只對它瞟了一眼就道：「牽到馬廄里去吧。」要不是出任務需要，易天翔真想這輩子都不再騎馬了。這匹汗血寶馬他後來也騎慣了，但他不再給它取名字，也不再灌注什麼感情了，他的心底永遠緬懷他的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