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藥象之(八)升降象(中)

葯質升降

《本草備要》謂:「凡葯輕虛者浮而升,重實者沉而降。」此雲葯質輕重對升降的影響。前述《本草問答》舉辛味例亦有:「同一辛味,而有根枝子葉之不同,總視其輕重升降之性,以別其治也。」即言植物葯通常是通過不同部位的輕重來顯其升降。

驗之臨床,植物的花葉較輕,確是升多,子實較重,確是降多。如紫蘇一葯,蘇葉、蘇梗均有辛溫發散、理氣寬胸的作用。但蘇葉為葉,「凡葉皆散」,故偏於解表散寒,有升散意;蘇梗為莖則不以散為主,而以順氣為主,故長於理氣寬胸、止痛安胎;而蘇子為子,則主收降,故功偏降氣消痰、止咳平喘、潤腸。《本草備要》雲:「葉發汗散寒,梗順氣安胎,子降氣開郁。」《神農本草經讀》亦云:「其子下氣尤速,其梗下氣寬脹,治噎膈反胃心痛。」

《醫學南針》曰:「諸花居莖梢之上,翩翩欲舞,其氣之輕揚可知。居至高之位,稟輕揚之氣,故多能散頭目之邪。」《本草問答》雲:「銀花、連翹、甘菊味清而質輕,故能升清氣,清上焦頭目之熱。」《醫學南針》又謂:「溫熱家治病,喜用花與葉,以溫邪初感,多在上焦,花與葉體輕而主散,所謂『上焦如羽,非輕不舉』。」金銀花、桑葉、菊花、竹葉,這些花與葉不是溫邪初感,邪在上焦時最常用的嗎?升浮與否,效果如何?醫師們可以自答。這已不是純粹的聯想,而是以此思路來指導臨床,並以確獲良效來證實其所含的理性成分了。若以為中醫幾千年來一直在玩聯想遊戲,而不以臨床為證,則也不需別人來取消,早就自己玩死自己了。

面對中醫的取象,一些人常輕飄飄的來一句「感性認識」,以此來否定古人的思考一探索—實踐一歸納的過程與結果,這種以臨床為驗,以概率為據的歸納難道就不含理性成分?比如金屬、礦石、介殼類藥物,多具平肝潛陽、重鎮安神、降逆止嘔、納氣平喘等降效,降之概率或達90%,且效驗肯定。如果西醫有一指標在臨床效驗達到80%以上,當可算特異性指標了,至少無人敢說是非理性指標。但面對概率更高的中醫的金屬、礦石、介殼類藥物之用肯定還會有人說是感性,或非理性。既然大家都以效驗、概率為據,憑什麼中醫就成了非理性,不科學?下結論的人才真的是憑感性吧?若罔顧基本事實,就已失科學的基本態度,還奢談什麼科學與理性?

古人的觀察其實是很細微的,有時就連一個具體小部位還再進行分割來細論升降。以植物的根為例。《本草蒙筌》謂:「根梢各治,尤勿混淆。生苗向上者為根,氣脈行上;入土垂下者為梢,氣脈下行。中截為身,氣脈中守。上焦病者用根;中焦病者用身;下焦病者用梢。蓋根升梢降,中守不移故也。」這裡是將植物的根一分為三,近苗者仍稱根,根之中部為身,根之尾梢為梢,分別行上、中、下焦。這不是純理論,而是有藥物為佐,大家熟知的當歸就是草本植物當歸的根。《本草綱目》論之曰:「凡物之根,身半以上,氣脈上行,法乎天;身半以下,法乎地。人身法象天地,則治上當用頭,治中當用身,治下當用尾,通治則全用 。

在總結出規律的基礎上,古醫家們並非不分青紅皂白什麼都往這個葯質輕重模式里生搬硬套,而是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如《本草問答》說:「爐甘石、海石質皆輕浮,然究系石體乃沉中之浮也,故不能達巔,而只能散肺胃痰火之結。」 一般而言,石體本應沉,但此二石的質並不重,因此具「沉中之浮」的特性。而大家熟悉的「諸花皆升,旋覆獨降;諸子皆降,蔓荊獨升語也是這種鑒別思維的體現。旋覆之降,恐與其味咸有關;蔓荊之升是其雖為子,但「蔓荊子氣烈,而質亦輕,故主散頭目之風」(《本草問答》)。有了鑒別之心,求客觀之舉自然也就隨時而見了。

至於諸花是否皆升,諸子是否皆降,其實也不盡然,因為升降除受藥用部位影響外,也受制於如氣味、真實質地輕重、用藥分量等因素,故應諸象合參。古人喜用一個「皆」字,往往並非言「一切」,而是比喻「多」,因語不驚人則難引關注,廣告心態而已。《黃帝內經》就有此習慣,後人則上行下效,因此,閱讀古籍時,有時要慮及古代文人的寫作習慣。上語若以嚴謹計,改為「諸花多升」、「諸子多降」可能就穩妥多了。

《本草問答》亦提醒:「根主上生,故性升;子主下垂,故性降;莖身居中,能升能降,故性和;枝葉在旁,主宣發,故性散。然每一藥性,或重在根,或重在實,或重在莖,或重在葉,各就其性之所重以為葯之專長,未可泛泛議論也。」可見古代醫家也注意到在循規律之中還要因異而變,切忌刻舟求劍、膠柱鼓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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