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猛強：史鐵生《秋天的懷念》（擴展版）

根據史鐵生《秋天的懷念》改寫。

（1）

這個青年雙腿癱瘓後，脾氣變得非常暴躁。

有時望著望著天上北歸的雁陣，他會突然把面前的玻璃砸碎。

有時聽著聽著李谷一甜美的歌聲，他也會猛地把手邊的東西摔向四周的牆壁。

他的母親都有點怕他。

每每見他又要爆發，就悄悄躲了出去。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偷偷聽他的動靜。

等到一切恢復沉寂，再悄悄進來。

那時，他的母親眼總是紅紅的。

（2）

他母親喜歡花。

但自從他的腿癱瘓以後，她就再沒功夫侍弄那些東西。

以前養的那些花兒都死了。

有天，他母親聽說北海的花兒開了，想推他出去看看，徵求他的意見，又讓他發起火來。

他狠命地捶打他那兩條壞掉的腿，嘶吼著他不去。

一邊嘶吼，還一邊抱怨，這樣活下去有什麼勁！！

他母親趕緊撲過去，抓住他的手，忍住哭聲，要他和她一塊好好活。

（3）

他一直不知道，其實那時她母親也生病了，而且已經病得非常嚴重。

是她妹妹後來偷偷告訴他的。

說他們的媽媽因為肝疼，常常痛得整宿整宿翻來覆去睡不著。

所以，之後，有天，當他又獨自坐在屋裡，看著窗外飄落的樹葉，見母親進來，擋在窗前，又說北海的菊花開了，央求他，要推他出去看看，他終於鬆了口，問她什麼時候？

他的回答讓他臉色十分憔悴的母親一下喜出望外。

他母親說，他要是願意，就明天？

他答應了。

（4）

那天，他母親高興得一會坐下，一會站起，然後說那她就趕緊去準備準備。

而這又讓他有些不耐煩，沖他母親說：

哎呀，煩不煩？

才幾步路，有什麼好準備的！

他母親笑了，趕緊坐下來，跟他絮叨了起來，說：

看完菊花，還準備帶他去「仿膳」。

說他小時候最愛吃那兒的豌豆黃兒。

還問他記不記得有回她帶他去北海，他偏偏說那兒的楊樹花是毛毛蟲，還跑著，一腳踩扁一個……

不過，說到那裡，她就忽然不說了。

因為她知道兒子已經不能走了，對「跑」和「踩」這類字眼，她比她的兒子還要敏感。

她趕緊悄悄地出去。

（5）

不過，她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天，她剛出去，就在外面大口大口地吐血。

家裡瞬時慌作一團。

他沒想到他的母親已經病成那樣。

鄰居們都圍過來，把她抬上車，送她去醫院。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看著車子遠去，竟是永遠的訣別。

他被鄰居的小夥子背去醫院看她的時候，看到她正艱難地呼吸，就像她一生艱難的生活。

之後，有人告訴他，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刻，一直在念：

她的那個有病的兒子和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

（6）

又是秋天。

他的妹妹推著他去北海看菊花。

黃色的花淡雅。

白色的花高潔。

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沉。

秋風中，這一切，正都開得潑潑洒洒，正都開得一片爛漫。

他沉下心來，寫了一篇作文，名字叫做《秋天的懷念》。

按這一版本，把這一切記述了下來。

原原本本。

非常完美。

有如渾然天成。

一般人都看不出什麼紕漏。

比如，看不出，他在記述自己突然發神經，把面前的玻璃砸碎時，巧妙地抓取了正望著天上北歸的雁陣的情景。

又如，看不出，他在記述自己猛地把手邊的東西摔向四周的牆壁，也巧妙地抓取了正聽著李谷一的甜美歌聲的情景等等。

顯現了他在裁剪事實方面的才華！！

並在最後補充了一句：

「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妹妹也懂，我倆在一塊兒，要好好兒活……」

（7）

他後來特招進了作協。

重新成為一個可以為這個社會發光發熱的有用之才。

而且很快脫穎而出。

成為一個業務能手，在行業里赫赫有名。

既重新找到了奮鬥目標，又讓自己的人生重新步入了正軌。

並且，經過幾年的努力，還變成協會的領導，也成了家。

事業和家庭都獲得了豐收。

也不輸很多人生贏家。

（8）

只是，這個世界，也還有許多同樣遭遇的，甚至更背的。

但那些傢伙絕大部分缺少這種一技之長。

最後很多只能像個悶葫蘆。

把那些苦惱、委屈、懊悔、憤恨都倒吞下去。

然後看到什麼不順眼的再爆發起來：

砸玻璃。

摔東西。

或者狠命地捶打自己那兩條壞腿……

（9）

那些可憐蟲，他們可能才是真正活得非常憋屈的。

他們的秋天也沒有懷念。

縱然秋風當中，一切開得潑潑洒洒，開得一片爛漫。

黃色的淡雅。白色的高潔。紫紅色的熱烈而深沉。

他們也不懂得，把那些東西拿來，為自己的苦難點綴……

那些苦難才真是全是乾貨。

想一想都讓人窒息……

（10）

這些老大難，

有時想想，

如果要幫他們從陰暗走出來，

都得大刀闊斧的，

修改一下，

我們人類的許多遊戲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