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爾多安的穆斯林兄弟會大廈搖搖欲墜

原文地址:Muslim Brotherhood crumbling around Erdogan

原文發布時間:2018年1月24日

注1:本文在原文基礎上略有增補刪改。

注2:文中土耳其的「穆斯林兄弟會」並非是指名為穆兄會的組織,而是指以埃爾多安為核心、正發黨及相關社團為主體,輔以其執政后土耳其政府控制/資助/僱傭下的各種國家宗教機構與宗教人士的綜合體系。


當越來越多的土耳其人公開表示總統的政黨已經失去魔力時,也就意味著圍繞埃爾多安身邊的穆兄會體系正趨於崩潰,而同樣的原因也有助於解釋埃爾多安崇拜曾經的興起和潛質。

如今在土耳其經常能聽到這麼一句話:「正義與發展黨並沒有留下什麼可供傳頌的傳奇。」

「傳奇」(saga)一詞被當局用以形容那些煽動和贏得選民的承諾。自從八月份多個正發黨的市長被迫辭職以來,這樣的虛華辭藻被聽到的次數就越發頻繁了。該現象始於2017年5月,埃爾多安坦率地評述了他的黨徒們日漸衰退的熱情——被他比作「金屬疲勞」。之後Al-Monitor又看到了「埃爾多安狂熱」如何在七月份變成了「埃爾多安疲勞」。從那時起,大多數專家們就開始用「正發黨傳奇的終結」作為一種謹慎的方式來解釋這種瓦解的(埃爾多安式)政治結構。

自七月以來,雖然當局對媒體的制度化審查依舊有效,但這種不適已經遠遠超出了「疲勞」的範疇。正發黨不僅對繼續刺激民眾已無計可施,而且還面臨著其意識形態核心——伊斯蘭運動穆斯林兄弟會體系的糜爛。儘管正發黨的統治者埃爾多安還未受挑戰,但他和他的口號已經失去了曾經所擁有的強大作用。在埃爾多安所到的每個城市,人們似乎仍在為他歡呼,並在他的講話結束後鼓掌,但不滿的跡象已經出現。

例如,12月15日在伊斯坦布爾的一場演講上,埃爾多安向人群問道:「伊斯蘭世界仰慕的是誰?」,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他只好繼續說:「你們很安靜,他們在看向哪裡?他們當然在仰慕土耳其!」

12月24日,在庫爾德人占多數的土耳其東南部舍爾納克市的演講上,埃爾多安為他的聽眾們在錯誤的時刻歡呼而惱怒。他回憶起在四月(擴大總統權力的)修憲公投中舍爾納克省怎麼才投了28%的贊同票。對他的講話毫無興趣的聽眾們出於習慣(而非熱情)歡呼了起來,這種不合時宜的回應顯然令總統十分煩惱,但聽眾們只是不停地繼續歡呼和鼓掌。埃爾多安不得不停下來質問道:「你們為什麼要鼓掌?我認為這是一種誤解!」(也許這是有人在帶節奏故意喝倒彩,不過需要說明的是在庫區AKP都是抽調公務員及其家屬來給這些場合捧場的。)

一些跡象表明,即使是那些聚集在埃爾多安周圍為之歡呼的群眾也開始捨棄他了,因為穆斯林兄弟會式的那些新奇和團結承諾在土耳其並未實現。

現在有六個主要的原因可以用來解釋穆兄會是如何在土耳其走到如今的病入膏肓的。

一、正發黨與土耳其庫爾德人的離心離德

正發黨最重要的承諾之一就是包容每一個穆斯林,特別是還承諾要結束與庫爾德工人黨在土耳其東南部的流血戰爭。正發黨也一直自得於它代表了庫爾德人,直到親庫爾德人的人民民主黨組建完畢並立即在選舉中贏了的超過10%門檻的選票,出人意料地進入了議會。埃爾多安本企圖誘勸人民民主黨以無黨派人士而非政黨身份參選,從而保證選情低迷的正發黨在議會中保住多數地位,然而,人民民主黨的違逆不僅沒有導致全軍覆沒,反而使得正發黨失去了過半優勢。對於謀求議會絕對多數(三分之二)優勢以推動修憲實現總統制的埃爾多安來說,這不啻於五雷轟頂。在發現己方民意疲軟而新興的庫爾德人政治勢力無意受其擺布後,埃爾多安果斷決定放棄聯合組閣、結束庫爾德和平進程,用國內外的動蕩與戰火刺激民眾、恐嚇民眾,靠打雞血的方式在重選中奪回議會,繼續為新土耳其的「總統夢」鋪路。埃爾多安獲得了成功,他在另一條路上嘗到了甜頭,繼而與極右翼的民族行動黨結盟,正發黨也不再試圖撿起失去利用價值的和解招牌,並致力於徹底地「改造」庫爾德城市。

二、埃爾多安為制衡居倫運動所扶植的更多保守宗教組織對自身基本盤也是一種侵蝕

必須承認,正發黨在向各式各樣的伊斯蘭團體開放土耳其社會文化公共空間方面功不可沒。多年來,在與極端世俗主義法規制度的不斷戰鬥中,為了倡導伊斯蘭教和強化其核心地位,正發黨支持了許多宗教團體。過去十多年間,正發黨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努力讓女性在公眾場合戴頭巾之類的事情上面,但2016年7月15日的政變企圖再一次表明不同的伊斯蘭運動——這裡尤其指居倫運動,早已廣泛地滲透到了土耳其國家機構當中攫取權力,而實際上埃爾多安與居倫為此不斷鬥法並反目成仇的時間還要更早。其後正發黨為了將居倫運動(早已被埃爾多安宣布為「恐怖組織」@Albun Fayr)從政府機構中徹底清除出去所作出的「不懈努力」——鋪天蓋地翻來覆去的大清洗,則向我們說明了這些伊斯蘭主義者已經暗中掌管這些國家機構數十年了。儘管居倫運動仍死而不僵,但現有跡象表明,該運動正在被其他伊斯蘭團體所取代。

埃爾多安希望這些伊斯蘭團體能夠互相競爭傾軋,尤其是去針對居倫運動。1月20日,土耳其官方公布的256家「Waqfs」(宗教和慈善基金會)——包括Ismailaga教團和Ensar宗教基金,都在國家慶典的官方協議中獲得了一席之地。其中一些宗教基金都是在正發黨執政期間才成立的,但它們大部分都主張比穆斯林兄弟會更加保守的伊斯蘭主義。總之,穆斯林兄弟會在土耳其衰落的第二個原因就是當地伊斯蘭團體及其領導層的多元化,即使還沒有誰敢站出來挑戰埃爾多安的地位或是公開謀求取代大部分穆兄會的網路體系。這些在Waqfs下運作的非正統清真寺和團體正在「補充」和爭奪著土耳其最高宗教機構Diyanet(宗教事務局)的服務。

三、埃爾多安培養虔誠世代卻弄巧成拙

土耳其全國已經新建了數以百計的Imam-Hatip宗教學校,更多公立或私立高中也被當局強行改造為Imam-Hatip學校。但它們的教育質量卻差強人意,最近的入學率僅為31%,畢業生的大學錄取率更是不足20%,而正發黨政府除了為其加倍撥款外仍無意為失敗的IHLs給出其他的選擇。

四、正發黨未能履行自己的經濟承諾

儘管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經濟增長率和宏偉的地標項目,土耳其的經濟卻仍在泥沼中苦苦掙扎:通脹和失業率高達兩位數,土耳其里拉對歐元美元繼續貶值,耕地也因乾旱而減少。最近,埃爾多安的集會已經多次被要求長期工作的工人所干擾了。1月12日,一名建築工人試圖在議會大廈前自焚,他告訴媒體他是正發黨黨員並極需獲得一份工作。

五、正發黨無力通過改組來自我凈化以及限制黨內泛濫的裙帶關係

儘管埃爾多安看上去一直在更換黨的領導幹部和推動政壇年輕化,但依靠家庭關係獲得政府機關和私營部門職位的人數仍節節攀升,而在黨內,高層的激烈內鬥和幼稚競爭似乎永無止境。

六、穆兄會在國際上的失勢

最後但絕非無關緊要的一個原因則是多米諾骨牌效應——即土耳其穆兄會由於該運動在中東區域性的失敗而遭到削弱。自2011年阿拉伯之春爆發以來,埃及、突尼西亞、敘利亞、卡達和哈馬斯等國(勢力)都面臨著嚴峻的挑戰,正發黨政府試圖接納中東各國的持不同政見者並在多方面幫助各國穆兄會領導人奪權,但最終卻一無所獲。尤其是埃及前總統穆爾西下台入獄和敘利亞穆兄會武裝的失敗都破壞了土耳其穆兄會的宣傳話術和免疫力。

在土耳其,與那些愛好陰謀論的專欄作家的謠言相反,穆斯林兄弟會並沒有被帝國主義列強或激進的世俗主義團體趕下台,它的逐漸糜爛是一個內部問題。穆兄會的網路體系本是通過紮根民間社會來填補那些國家忽視了的領域——例如醫療保健、教育等社區基本需求。該運動的初衷是為社會發揮帶頭作用和幫助每一個人。然而在土耳其,在正發黨獲得了國家權力和資源後,這些穆兄會的非官方網路逐漸停止擴張,並蛻化成了為政黨和投票箱召集群眾的有效工具,這幾乎就是它如今唯一的作用了。

隨著正發黨政府逐漸演變成為一種比前任更加可怕的(埃爾多安)個人統治,穆兄會已經失去了它的團結精神。不過,這並不應該被視為伊斯蘭主義在土耳其的終結或是埃爾多安堡壘在該國的淪陷。它只是意味著穆斯林兄弟會的體系和思想不再是為正發黨贏得勝選的火車頭了,這也是為何上文說埃爾多安借新興保守伊斯蘭團體壓制居倫運動是祭出了雙刃劍,這正說明正發黨自身已經徹底喪失了提供民間社會服務的能力。因此,埃爾多安將需要更多的「團結在國旗之下」的高潮時刻——那是「真主的賜予」,例如2016年7月對政變的回擊,或者今年對敘利亞阿夫林地區的軍事行動。

埃爾多安無疑已經在普京式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甚至很難說他和普京誰更成功。為了明年的總統和議會選舉,埃爾多安仍需點燃戰火,下一步星月之旗將指向何方?何處才是灰狼最後的山頭?也許是甘迪勒、曼比季,又或許是基爾庫克、摩蘇爾、阿勒頗,可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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