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了，藝考

如果讓我復讀，我應該不會選擇當一個藝術生 不是不喜歡，而是覺得前途渺茫

第一次拿畫筆的時候，我那時候才四歲。當然，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當時幼兒園的女老師強迫每一個小姑娘學跳舞好參加彙報表演，還不能請假，說要是敢請假就不要你了，有一天我發燒了，第二天她就把我叫出去問我為什麼不來，所以當時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戰戰兢兢，導致我直到現在都不想再看到「舞蹈」兩個字，實在是可笑。

我終究還是學了畫畫，那時候是個小孩，卻在一群畫班的孩子們中是出類拔萃的，老師每次上課前有一個作業檢查，就是把上堂課老師教過的東西回家再畫一遍，可以加上背景或者一部分改動，當然畫得好的小朋友他們的畫會被舉起來，我幾乎每次都是那個人。小孩子的虛榮心和自尊心其實都很強，所以每次下課回家我都會專心致志地坐在書桌前把課下作業一筆一筆地畫出來。

後來換了畫班，畫速寫畫素描，那時候我畫的靜物速寫是出了名的好，二三年級的孩子拿一支櫻花勾線筆能把一盆花、一個拖拉機勾得活靈活現，還不用鉛筆打稿。我記得我的老師曾感嘆過：「你要是一直畫速寫得有多厲害，現在你的速寫應該很厲害了吧？」但是我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我真的讓她失望了，我現在只要拿起筆手就會抖，再也不是之前那個下筆如有神、自信滿滿的孩子了。

小學期間，我不停地參加全國繪畫比賽，每一次都能得獎，甚至是全國一等獎，當時我的證書當時能摞成一本書，不同的比賽、不同的榮譽印在我的名字上。班級的牆報每次都出自我手，那時候畫英語板報，老師給了我四張紙，讓我照著英語書的插圖畫，《靈通少兒外語》的插圖總是很精美，我花了兩三個小時勾完線上完了色，第二天給老師看的時候，他們都驚呆了，問我是怎麼畫的，因為他們都覺得我是印的。

中學期間我換了畫班，這次是專業的畫班。老師是畫油畫的，管省內和東北三省的藝考考前培訓，每次藝考季畫班裡面都是黑壓壓的。我在裡面算中上，也被老師說過、罵過，但是師娘一直說我很聽話很厲害，美術老師說我應該能上天美吧。

高中期間，在學校的畫班畫畫，高二的時候去了師姐的畫班。

然後，我去北京了。我以為我還像在家鄉的時候一樣厲害，到了之後才發現上天彷彿給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因為北京，高手如雲。

我依稀記得我在第一組畫頭像，直到最後都畫不出來，老師很嚴厲，坐在我身邊問我怎麼畫不出來呢；在第一組畫色彩，老師問我真的是考進來的嗎······ 我大哭了一場，報了一個課後補習班，專心提升自己。

我還記得，那時候色彩老師要求我們畫小色稿，16開一張，我畫過大本鐘、埃菲爾鐵塔、荷蘭風車······我畫了整整一本，中午不休息躲在教室里畫小色稿；每次上大課我都會記筆記，點評畫的時候我也在記，晚上睡覺前把記下來的筆記再看一遍，那時候經常是深夜三點。

過年的時候，大家都回家了，我還在宿舍捧著畫板畫速寫······

再後來······

頭像素描上去了，色彩出類拔萃，速寫也不錯。

但是，最後的最後，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我報了接近十所學校，只拿到了第一個下分學校的證，之後報的七八所，一個沒過。

每次媽媽查完分後，都會安慰我，好好學習文化課吧。

我安靜了下來，認真學了文化課。

高考出分後，我過了一本線，有大學收過聯考、過一本線的學生，我過了。那時候我的文化課成績超過了我們實驗班裡的大半同學，還有不少平時學習成績比我好的同學都沒有考過我，他們都震驚了問我怎麼是考的，我說，可能就是因為我把考卷都填滿了吧。

我沒有告訴他們我在一對一學文化課，上課時間很密集，讓人喘不過來氣，我做錯了很多題，甚至說是一道題一道題地錯，那麼艱難，我都過來了。

大學期間，基礎課是素描與色彩，我這才發現，其實大家畫得都很好，甚至說是各有特色。當大家嘻嘻哈哈地把畫放在一起的時候，我畫油畫的專業課老師開玩笑似的問我們：「你們畫得這麼好，怎麼什麼都沒考上呢？」

其實他們中間很多人都考過清華央美，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心裡最美的夢境，到後來，卻一無所有。

我記得，那時候中午我和媽媽在畫室后街的蛋糕店畫速寫，店裡有一棵聖誕樹，上面掛滿了願望單，我興沖沖地寫了一張掛在上面，還央求媽媽也寫一張。她寫的是：祝女兒考上心儀的大學。

我還記得，那整整9個月，我從來沒有出過畫室的那條街。

我還記得，媽媽那時候天天記日記，有一天我無意中翻過一篇，寫的是那天我因為畫得不好在畫室旁邊的公園裡偷偷地哭，她在問自己該怎麼辦。

我還記得······

現在，我的專業再也不收藝術生了，我保研了；現在在學雅思，準備出國交換，愛爾蘭都柏林大學的景觀學。

爸爸媽媽曾開玩笑地說：「要是你當初上了北印刷，出來能幹啥？這好像是個專科學校吧？」我笑了。現在的我，可能只會工程製圖了吧，我再也不是用一支櫻花勾線筆就能把所有景色再畫得活靈活現的那個人了。

現在回想起來的時候，如果是現在的我，可能會放棄成為一個藝考生。因為，我曾經把我最美的歲月和願望都留給它，卻得到了一記重重的耳光。

每次到了藝考季，看到美術學院乃至各個大學門前背著畫板、提著工具箱的孩子們的時候，我都會停下來駐足。他們都很年輕、都很美好，但是卻不曾想過，現實，可能永遠比想像中的還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