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然性辯論入門（3）：事實析出論點

鋪墊了兩期，終於講到核心問題了。

其實前兩期搞得那麼複雜，無非是說兩件事：

• 是非題是弱共識的，如果你太痴迷於共識，很可能會被對方帶走，或者打的很難看。
• 是非題是需要對題干進行操作的，如果你不使用修辭分析來處理辯題，你可能根本無從下手。

在此基礎上，我們才好談立論。

實然性辯論的立論方法，當然也離不開事實，而且事實比很多人想像的更加重要。我認為是非題能否破題，就在於能否合理的"揀選關鍵事實"，從而析出論點。

舉個栗子，我們來看一個似乎很大很麻煩的題：「科學是不是這個世界的最優解」，我們從「是」的持方出發來看。

第一步，是從「科學」、「最優」、「解」這些概念的「樸素定義」出發，盡量搜集有代表性的事實。也就是看一看，科學都做了什麼「好事」，都「解」了什麼問題，怎麼「解」的。

• 比如科學發現了生理和疾病的秘密，讓我們的醫療水平大大提升，提高了人的壽命，通過正在進步的基因療法，連很多先天的疾病都可以被克服。（但它又不是包治百病的，很多病還沒有搞清楚，甚至基因操作還會出現倫理問題）
• 比如科學發現了改善農業和食物生產的方法，通過實驗，我們的食物供給有了穩定的增長。（但是還會有社會原因造成的貧困和飢餓，人口的高速增長也引發了社會的問題）
• 比如科學讓我們通過各種不同的技術來提升效率，尤其是網路信息化所帶來的全球化，讓世界的溝通成本大大縮短。（但是大量新的文化、政治、倫理問題也隨之出現，甚至人類社會的存在模式都遭受了新的挑戰）

括弧里的內容，是每提出科學的一個好處之後，自然聯想到的負面問題。

沒有經過修辭手段加工過的定義，其範疇中，正反事實總是糾纏在一起的。因為樸素的定義會產生非常多樣化的理解，從而其範疇中的好處也都會帶有相關的壞處，這使得針對樸素定義的論證變得有瑕疵和相對。這也正是建立在樸素定義上的「共識」的危險性。

這樣的案例即使想到了，也會感覺「棄之可惜，食之無味」。

那如何拜託樸素定義的相對性，拉開定義的距離，以適應強對抗的事實辯論呢？

這就是第二步了，我們不能天馬星空的想像，還是要依賴這些典型事實。要試圖尋找事實中的「共性」。

科學解決問題的典型案例中，我們發現，無論解決的問題大還是小，這些解決的方法和解決的成效都是高度"可控的"，解決的問題都是限制人類「整體發展」的。相對的，那些瑕疵則是「個性化」的，帶來的問題往往是「新問題」。（這裡只是選取一個角度來舉例，實際上角度還很多）

由此，我們嘗試把大量正面事實匯聚成與定義能夠緊密聯繫的「特點」與「共性」，我們稱之為「核心特徵」：

科學解決的是人類整體的問題，是發展的問題，這種方法的結果是相對可控的；科學這種方法也可以在人類發展的歷程中，繼續以可控的方式不斷解決發展的問題。

我們將這種「核心特徵」與「這個世界的最優解」進行聯繫，以便用修辭的方式重新解釋「最優解」，可以得到：

解不是指解決一切問題，而是解決這個世界最重大的問題，也就是人類發展的問題，最優的解不是指結果最好，因為不存在一個對各個方面都最好的方法，而是指最可控、最可靠，能夠理性的達到最大的收益。

因此「這個世界的最優解」，指的就是：

用最為可靠的方式，解決這個世界最重要的問題。

這也就成為了我們的理論中，對於這一概念的解釋。此解釋和原辯題中的關係，是修辭關係。由此我們就從事例中總結出了對於我方絕對有利的解釋方向。

實際上，我們基於這套概念，我們的主要論點也就有了眉目，它也是從核心特徵出發的。

• 科學為什麼是最可靠的方式，因為科學是從人類理性出發，是最可控和穩定的方式。
• 科學解決的為什麼是最核心的問題，因為在諸多問題中，人類的整體的發展問題是解決一切問題的前提和人類進步的基礎。

這樣的立論和論證，都是非常穩固的，而且不會與對方陷入糾纏的共識中，在強對抗的實然性辯論中不落下風。

這套思路可以畫個圖：

敏感的同學可能馬上就會有一個疑問：

這種立論方式，怎麼有一種循環論證的味道？

這當然不是循環論證。注意，我們的思路是從「典型的事實」開始思考的，而一般的辯論是從「概念的定義」開始分析的。如果我們忘掉上述的思考過程，從概念的定義開始往下捋，我們會發現，第一，從樸素定義到我們的立論定義，中間有一個修辭轉換的過程，第二，支持論證的重要事例，有一個搜集和分析的過程。因而整個過程是符合邏輯論證的順序的。

我們再簡單分析一個辯題：

• 艾滋病是社會問題還是醫學問題

從社會問題的一方考量。首先，我們依然先去大量搜集事實，從中獲知：艾滋病的預防中，阻斷和預防的技術是醫學問題，但是通過宣傳教育，讓感染者及時主動的來檢查和實時阻斷，則是社會問題；艾滋病人的生活中，如何保障不傳染是醫學問題，但是如何消除歧視、維持患者正常的社會生活，則是社會問題；艾滋病還不能被治癒，但是治療依然是醫學問題，但很多人不願，或者因為吸毒等原因不敢去治療，則是社會問題。

我們分析社會問題的共性，發現社會問題都是有待解決的，需要下大力氣完善的。而醫學問題有些是比較成熟的（如檢測和阻斷），有些則還在艱難攻關（如治癒）。

因此，我們將「是什麼問題」通過修辭轉化為「造成的困難需要用什麼方法解決，就是什麼問題」（誇張），強調艾滋病造成的困難中，需要解決的主要困難在於社會部分，而非醫療部分。

由此我們開出三個論點：在救治的過程中，在預防阻斷的過程中，在社會影響的方面，主要困難都在於社會問題得不到解決，而不在於醫學困難得不到攻克。因此艾滋病是社會問題，而不是醫學問題。

總的來看，為什麼這樣的論點和論證有力量？

因為實然性辯論，最核心的關切不是空虛的理論，而是大家對於典型事實的關切。從事實出發的立論方式保障了我們的體系在事實層面有紮實的論證，也能適應弱共識下的強對抗。能夠保證我們打出一場「切合實際的漂亮比賽」。

當然僅僅有了概念、立論和論證，還是遠遠不夠的。實然性辯論中，價值和防守兩個問題也是決定成敗的關鍵。價值的闡釋，決定了我們對於樸素概念的解釋是否能夠通暢，也決定了整個立論體系是否能夠得到認可。而防守的安排，則決定了我們如何與我們「不在一個平台」上的對手直接碰撞，獲得最基本的肉搏分數。

這兩個問題就留給後面來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