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舞者

——讀村上春樹《舞!舞!舞!》

舞者,一個人。站在冰冷的雪峰上,站在漆黑的漩渦里,站在灰色的莽原中,站在腐臭的黏稠間,跳躍,旋轉,跳躍。用盡全力擺動,腰肢和長發,貼著汗水,遮住眼帘。

要跳,要舞,還要跳得精彩,跳得讓人心悅誠服。踩著舞步,合著鼓點,只要音樂不停,就要一直跳下去。沒有別的,僅僅是不能停止罷了,一刻也不能停止罷了。要跳到汗和眼淚化作秋天得晨露,跳到夕陽翻過月亮陷入紅霞,跳到大河沸騰高山崩解,跳到世界的最後一絲空氣用盡。累了,要跳!困了,要跳!

筋疲力盡,聲嘶力竭……..

也要跳,也要舞!還要跳得精彩,跳得讓人心悅誠服。

我們已經失去了夠多了,過去的分分秒秒都讓人沮喪的胃裡翻滾,那些曾到來和還在憧憬的美好都似乎踮著腳從我們身邊,卻毅然決然地離去了,遠去地背影,沒有一絲餘地。然而,事情從來就沒有結束,我們僅存的珍稀還在從指縫中流走,事情不會更好,但誰說不能更壞呢?其中的,也是唯一的出路,只有跳舞,要踩著舞步,一步不錯的跳下去。要跳,要舞,還要跳得精彩,跳得讓人心悅誠服,這樣才尚有可能發生轉機,這樣才或許能追回些什麼。

不再起舞的日子,辜負生命?

不。生命不需要誰的負責,也談不上辜負。只是,當你不再跳舞,你的靈魂就會倒下,死亡。軀殼終究變成了蝕空的樹榦,傻傻地躺在沙發上,撐著下巴,獃滯的看著虛無地遠方,等待著有一天,咔嚓一聲,被埋入散發著落葉味道地泥土中。

認命,屈服,死亡。失去了光彩的少女,嘴裡嘟囔著物價上漲,用很濃很濃的妝拒絕承認自己逝去的青春;放手了生活的男人,胡茬肆意的張亂,一口酒氣的抱怨著,嘲笑著夢想的愚蠢;瑟縮在心中的孩子,唯一一次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卻被母親以愛為名駁回時,終於妥協,終於死去。

終於死去,在停止之後。那是生命打敗我的一刻。在此之前,我絕不會承認,絕不會相信,會一直跳下去。筋疲力盡,聲嘶力竭……..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平庸更讓人絕望,沒有什麼比平常更讓人心碎。掃雪工一樣的生活,若有所思的重複著。庸碌的生活大概是世界上最殘忍的儈子手,殺人,還誅心。甚至更多人,不像維羅妮卡,不像五反田,連死亡的勇氣都被剝奪。凡碌的生活,瑣碎的生命,看不到希望,沒有一絲光亮,黏著的,柔軟的,纏住我們的手足,慢慢地,一層一層地,將我們束縛,壓在我們身上,深陷其中,無法掙脫。只是重複,重複,看著時光無意義的流去,卻又不直接使你死去。什麼人能穿著厚厚的襖子,帶著沉重的腳鏈還能起舞呢?

重要的是,我們相信,沒有人能理解自己,絕不會有。因為自己居然外表光鮮,看似才華橫溢。然而卻羨慕著無數羨慕著自己的人,看到未來,卻又離不開過往。全能的,全能的五反田,也默默跳著無人能懂的獨舞,在無人看到的心靈深處。出手則風流倜儻,運動則體育健將,人見人愛,溫文爾雅,事業有成,卻又能逃過什麼呢,沒有人有什麼特權。大家都掙扎在別人輕輕鬆鬆能跨過的坎上,時時刻刻都在掙扎,或是在跳舞。殘疾人也好,運動員也罷,天才也好,庸人也罷,聰明也好,愚笨也罷,我們都得跳舞,都跳得並不輕鬆。即使這樣我也要跳,也要舞,還要跳得精彩,跳得讓人心悅誠服。

沒有人生來就是被打敗的。如果這就是操蛋的生命,那麼我也要拿起漁叉,拿起木槳,拿起船錨,拿起舵,拿起血肉模糊的雙手,重重的砸在它的臉上,砸在他的鼻樑上,砸掉它的門牙。任你如何張開血盆大口,任你如何撕咬我的生命。是的,我老了,但我還不曾死去,只要不曾死去,我就不曾老去,我就還能舉起武器,我就還能跳,還能舞。

每年都要爬一下那座山,柯艾略說,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能爬的動了,那我就真正老了,終究被打敗,死去。

離開了羊群的聖地亞哥,王拿走了他的羊群,小偷拿走了他的盤纏,安逸消磨著他的意志,好在他還沒有忘記,舞步還不能停。被人嘲笑也不能停,懷疑自己也不能停,收穫到愛情也不能停,直到找到最後,僅此而已。

安逸在暖和的被子里,迷茫在虛幻和現實間,悔恨在自暴自棄中,拉拽著我的衣袖,撕扯著我的腳步,梗在我的喉嚨里,在我胃裡翻騰,壓得周圍的空氣變的稠密又濃厚。

然而這樣,我還是…….

要舞,要舞,要跳,要舞,還要跳得精彩,跳得讓人心悅誠服,只有這樣,或許才能看到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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