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沉醉的晚上
「好噁心啊，誒，你看到了嗎？剛剛結賬那個男的一直夾著屁股走路，還扭啊扭的，那個奶子，簡直比我的都大。」
「他聲音才噁心呢，比我還娘，付錢時那個蘭花指翹得呀。受不了，受不了。」
他才剛走到門口，收銀員的對話他自然都聽得真切，怎麼辦？要轉過身去跟她們理論？還是揪住她們衣領扇她們嘴巴？給她們上上思想品德課？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拎著牛奶往家走去。
走到小區樓下，隔壁三叔的兒子又開始扯著嗓子喊他：「天天拎牛奶回來，是浴缸里的牛奶不夠泡澡了吧？自己擠奶就行了啊！」。他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身後那群孩子的鬨笑聲更響了。
進了門、換了拖鞋，剛打開電視，電話就響起來了。不用看來電顯示，他也知道是誰：
「兒子，媽媽跟你說啊，告訴你九點前回家媽媽不會害你的呀，你又晚了十分鐘，是在外邊跟誰瞎胡鬧了吧，你自己也知道的，你現在跟過去不一樣了……你別打斷我，我不聽你解釋，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做錯了需要改正，知道嗎……你別插嘴，我跟你說，今天中午，我又做了一個噩夢，還是因為你不聽話，結果就出事了，就跟過去一樣，我說不要讓你去當警察，你偏偏不聽話，結果怎麼樣……你別頂嘴，媽媽知道你現在是個成年人了，已經四十歲了，可你即便五十歲、六十歲，只要我還沒死，你就還是媽媽的孩子呀，媽媽總不會害你吧？那個女人今天又給我打電話了，說來說去還是想要錢，你記得，她要是去找你，你不要理她，更不要給她一毛錢，你如果敢給她錢我就跟你斷絕關係，你聽到沒有！好了，我累了，掛了。」
通話時長29分鐘，他除了「我」了幾次，沒有說上一句話。
他剛把電視的靜音調成正常模式，那個女人的電話就來了。
「你別說話，你聽我說，我真是受夠你媽了！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孩子都那麼大了，你說變就變，完全不管我的感受，你知道我們單位同事背後都怎麼說我嗎……別打斷我，我不想聽你的道歉，道歉對我有用嗎？只有錢對我才有用！兒子明年想出國留學，我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吧……你閉嘴，你以為我是想聽你聲音才給你打電話的嗎？你知道嗎？你現在只要一張嘴，就讓我覺得噁心！反正事情我都跟你說了！我的賬號你也知道，你看著辦吧！」
通話時長9分鐘，他除了「我」了幾聲，仍舊沒有說上一句話。
他再次把靜音調成正常模式，電視里正在演一個警察追捕犯人的故事，他開了瓶啤酒，看了一會就看不下去了，只得關上。
想當初，他當警察那會兒，根本不是這樣抓人的……他忽然想起上次同學會上，一起上警隊的那幾個人，在酒桌上說他那次的英雄事迹，說他怎麼英勇怎麼厲害，怎麼被壞人切了睾丸……那天晚上好像同學們都很開心，尤其是聽了他故事，好像剛離婚了的那個也不沮喪了，剛死了狗的那個也不傷心了。
是啊，他的故事，的確不常見：睾丸被切，接受荷爾蒙治療，睾丸激素過高，刺激了雌激素，長出了奶子……他的故事放在誰的不幸面前，都足夠那人鬆一口氣了。
啤酒喝完，他打開了收音機，收音機里正在演播《春風沉醉的晚上》，他又去開了一瓶啤酒，坐在沙發上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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