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刺 1.0第三章（第一版成品稿）
第三章（第一版成品稿）
1
在首都北京，即使是在石景山這種郊區，街道不會隨著夜幕的降臨而失去活力，耀眼的黃光從一盞盞年邁的路燈頭部源源不斷地湧向瀝青路面，而在這條光河之中間，車輛們打著一雙雙明晃晃的大燈在其中有序地遊動。
但即使是在首都北京，也並不意味著大家都在謹慎的遵循秩序行動，至少很多公交車司機不是……
「說好的598是十五分鐘一班呢？」尚子芊用在公交站牌燈箱前來回踱步的方式發泄著自己的不滿。
一旁的秦謹煜饒有興趣地品味著尚子芊的發言，「還有這種事情？和誰說好的？」
「站牌子的上面有寫著啊！你是不是傻！」
「哎，這是什麼話，那是發車時間啊，說不準司機就遇到什麼路況一類的。畢竟都是難免的事情。和一個牌子較勁，你說誰傻？」
「汀！我說的是不是……」尚子芊正準備再多拉一個人下水，計劃卻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了。
「喂？劍劍，有什麼事嗎？……嗯嗯……好……我們還沒走遠，馬上過去……不用……我來打吧，你先幫忙應付一下那邊……」
藍汀芷掛掉電話後才發覺所有人都在用詢問的目光望著她。
「我們現在回去？」尚子芊最先開口。
「不用了，你們回家吧，我和韞心過去就好。」說著，藍汀芷已經拉著沈韞心跑了起來。
「用不用我們回去上樓的時候幫你們和沈叔叔、楊阿姨打個招呼？」秦謹煜在後面喊。
沈韞心一邊瀟洒地背對著兩人揮手，一邊喊著，「不用啦，我們一回自己打電話吧——」剛說完就有一口風喝到嘴裡，嗆得他咳嗽個不停……
2
「發生了……什麼事情……啊？咱們……現在……去哪？」沈韞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去小明家，你不是以前挺能跑的嘛，這麼快就喘上了？」藍汀芷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
沈韞心趕上來，扶住了一旁依舊閃爍著紅藍燈光的警車車門，裡面空無一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我……半月板……醫生…… 就不讓我跑了…… 我現在……早報銷了……」
「哼，都一年多了，還沒恢復好？從明天起你每天早上給我起來跑步！」藍汀芷已經跑到了剛才他們送蕭明涵離開的小區門口，停了下來，「到了。一會進去路上你給沈叔叔打個電話，我給安叔叔和高叔叔發給簡訊。」
「OK，說什麼？」沈韞心從褲子口袋裡抽出了手機，並在手指間轉了一圈，「嘿，Siri，打電話給我爹。」
「就說蕭叔叔去世了，」藍汀芷的手指在手機虛擬屏幕上飛速點按著，「警察已經到了，劍劍正在陪著小明。」
沈韞心輕用空閑的左手撫了兩下太陽穴，「嗯，好，有劍劍在，咱們不用急，主要還是等我爸來了才能解決問題。」
「我發……」
沈韞心點了點嘴唇和手機，「喂？爸，你現在在家嗎？……好，那你現在開車到蕭叔叔家裡來，蕭叔叔去世了……蕭明涵在……好，你儘快吧……我們都到樓下了，一會你來了我們一塊跟你回去吧……成，成！」
「OK了，我爸一會就到了，咱們先上樓等他吧……」藍汀芷注意到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藍汀芷沒有再說話，安靜地走著，無論沈韞心那一口深呼吸是為了什麼，她都不想破壞掉他剛剛準備好的心態，但她還是無法抑制自己在寂靜的黑暗中紛飛的思緒，沈韞心現在在想什麼？蕭叔叔最後在想什麼？剛剛同樣走過這條路的警察在想什麼？小明在想什麼？他離開時跑得那麼快是不是已經想到了什麼？他是不是知道更多的東西？會不會是……
「啪！」一聲清脆的響指輕而易舉地打斷了她正拚命試圖剎車的端緒，燈亮了，她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電梯門口，正好有一個電梯停在一樓，沈韞心按了5和關門鍵，在電梯門閉合的瞬間，藍汀芷看到樓道里的頂燈閃爍了起來。
3
「來了？」趙劍離蹙著眉頭站在電梯的門口，拉住了剛出電梯門的藍汀芷，「怎麼樣，誰會來？」
「我給高叔叔和安叔叔都發了簡訊，他們還沒回，沈韞心給沈叔叔打了電話，一會就到了。」
沈韞心點了點頭表示肯定，「小明呢，他沒事吧？」
「還行，來找我的時候嗎，還算比較鎮定的，現在……剛才在裡面和警察聊完，狀態不太好。」
「現在警察還在裡面？有法醫到了嗎？」
「嗯嗯，來了倆，應該是沒有法醫。」
「為什麼啊？這種情況不應該確認……」藍汀芷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停下了話頭。
「我們……進去看看可以嗎？」一旁緘默許久的沈韞心說。
「應該沒問題，去吧。」
趙劍離看著沈韞心走向蕭明涵的家門，突然從心中湧起一種憐憫，沈韞心和蕭明涵的友誼可以說是繼承了他們父輩之間的友誼，而他們的父輩也都曾將他們視如己出，他們也將彼此的父親作為親生父親看待，而無論是沈言和蕭衛國，還是沈韞心和蕭明涵，他們之間這種牢不可破的關係即使是在九年前的災難中也沒有絲毫的動搖。但蕭衛國的死，對於兩人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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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家的門開著，柔和的黃色燈光照到樓道里，絲絲縷縷的灰塵在空氣中浮動，沈韞心擺擺手，微微屏住呼吸從中穿過，藍汀芷和趙劍離到過別跟了上去，迎面遇到一個中年和一個青年警察，小區門口那輛警車大概就是他們的，兩人對著藍汀芷點了點頭，說了聲「節哀」就繞過藍汀芷下樓去了。
藍汀芷有點驚奇，人死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就兩個警察？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麼問題，畢竟不是什麼刑事案件，來一大批全副武裝的刑警那才叫奇怪呢。大概醫院的人已經來開過死亡證明了，看那兩個警察一副幹完活收工的樣子大概能說明蕭叔叔的死不會和什麼刑事案件有牽連了。
藍汀芷走進客廳，蕭明涵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顯得有些憔悴，和不到一小時之前他在餐桌上的神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雙手交叉抵在自己的額頭上，呼吸聲格外清晰。
蕭衛國的屍體已經放到了地上，直直的平躺著，身上是他平時家裡穿的棕色格子睡衣褲，一道深深的紫紅色溝壑從喉結上方直到耳後，深入到他斑白的頭髮里，有的邊緣皮膚微微綻開，流出細微的血絲，藍汀芷不由自主地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脖子，彷彿這些傷口也出現在她的身上一樣，燈光照在他紫黑腫脹的面龐上，映照出許多細小的血點，眼睛瞪著天花板，嘴唇微微張開，卻再也沒有氣息流過。
沈韞心跪在一旁，凝視著蕭衛國，良久，他握住蕭衛國的手，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藍汀芷也想走過去，也想對蕭衛國的遺體說些什麼，或者做些什麼，但是她最終還是站著沒動，她意識到自己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死亡，她雖然看過不少縊死的臨床癥狀圖片，可是她都只是在觀察特徵，並沒有仔細思考過那是死神光顧後留下的痕迹。
父母的離世她沒有親眼見證過，她清楚那兩座潔白的墓碑下空空如也，連父母的屍體都沒有，所以死亡對她而言始終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一個沁透了黑色墨汁的影子，而此時此刻，死亡卻如此真切而具像地在她面前展露身型，不過一步之遙，她畏懼了，她感到害怕，其次是羞恥，為自己對醫學的熱愛羞恥，為自己濟世救人的夢想而羞恥，醫生需要直面死亡的勇氣，而自己則在死亡面前因為畏懼而止步了。
5
誰也不知道這浸潤了死亡氣息的沉默持續了多久，沒人想要打破它，至少它還能幫助生者沉浸在理所當然的悲哀和痛苦之中。
沈韞心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聲，把愣在一旁的藍汀芷嚇了一跳。
「通知殯儀館了嗎？」沈韞心看了一眼簡訊，聲音有些嘶啞。
蕭明涵依舊維持著雙手抵額的姿勢，點了點頭，「他們說明早才來，也好，我在陪著我爸多待一會。」
「要不，你先來我們家住一晚上？」藍汀芷有些擔心。
蕭明涵抬起頭來，藍汀芷看到他的眼睛在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接著，他堅定地搖了搖頭，「我沒事了，你們先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藍汀芷還要再勸說，沈韞心卻用眼神制止了她，「汀，你先出去把劍劍叫過來。」藍汀芷點點頭走出了房門。
「小明，總不能把蕭叔叔就這麼擺在地上吧？一會咱們和劍劍一起吧蕭叔叔搬到他的卧室吧，你先把空調開開，溫度調低一些。」
蕭明涵愣了一下，隨機向沈韞心投來感激的眼神，「嗯，謝謝！」說罷從茶几上拿起空調遙控器走進了主卧。
6
樓道里早已恢復了一片黑暗，只有一個火紅的光點在一明一暗地跳躍著，隨著光點的跳躍，間或傳來一兩聲輕微的咳嗽，藍汀芷神色一凜，搶前一步，果然趙劍離正在猛吸一根香煙，升騰的煙霧籠罩著他的頭。
藍汀芷伸手從他口中奪下香煙扔到地上，「劍劍！你再自殺，你知不知道！」
趙劍離苦澀地笑了笑，「我這個月就抽這麼一根煙，還讓你給撞見了，算我倒霉，嘿嘿。」
「算你幸運，」藍汀芷一字一頓道，「好了，小明那邊基本問題了，你看他要是太累的話，讓他去你們家睡一會。」
「雖然我覺得他肯定不會同意，但我還是先答應你吧，你們準備走了？」
「還沒，韞心讓我叫你進去，看起來有事。」
「好。」趙劍離抬腳踩滅了地上的火星，跟著藍汀芷回到了蕭家，沈韞心和蕭明涵正彎著腰分別抱著蕭衛國的頭和腳，準備抬起。
「哎，來得正好，你幫忙托一下蕭叔叔的腰，咱們把他先搬到卧室里。」沈韞心揚起了頭。
「嗯，好。」趙劍離在褲子上撣了撣手，抱住蕭衛國的腰。
「好，一、二、三！」三個人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把蕭衛國的遺體放到了主卧的床上。
「好了，明天殯儀館來的時候小明你記得給我們打個電話，那我們先走了，晚安。」沈韞心又轉向趙劍離小聲說，「你稍微照顧他一下。」
「放心吧，大不了我陪他守著。」
「你也注意身體，別再吸煙了。」藍汀芷補充道。
「好好，這個月不會了。」趙劍離無奈笑笑，目送兩人在門口轉彎，消失在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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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叔叔到了？」電梯門緩緩打開，門外還是那盞接觸不良的燈在一閃一閃的。
「嗯對，我爸剛給我發的簡訊，說他快到了，讓咱們下樓，明天他陪小明去殯儀館辦理手續。」
「剛才，為什麼不讓我幫忙？」走出樓門口的時候藍汀芷問道，沈言的車子正打著雙閃停在樓前。
「這種事情，我們男的來就行了，再說，你沒必要強迫自己去做，我更不能，害怕死亡很正常，我也怕，但是因為他是蕭叔叔，所以我不那麼關注死亡這個本身存在的事實，而你不同，你和蕭叔叔接觸不多，而且，你未來還有很多時間和死亡面對面，你會適應的，沒必要因為現在而有什麼不好的感覺。」
藍汀芷盯著沈韞心看了一會，點了點頭，「謝謝。」
「上車吧。」說著沈韞心拉開了後排右側的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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