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第一大案:國史之獄
北魏司徒崔浩,自恃才能和謀略都很高明,並且被拓跋燾所信任,於是獨攬朝中大權。他曾經推薦冀、定、相、幽、並五個州的士人幾十人直接做郡守。
太子拓跋晃說:「早先徵聘的人才,也是被作為州郡官入選的,他們擔任這一職務也很久了,辛辛苦苦卻一直沒有得到過朝廷的回報,應該首先讓他們作郡縣守令,讓新徵聘的人代替他們做郎吏,而且太守、縣令管理百姓,應該由經歷過世面有經驗的人來擔當才是。」
但是,崔浩堅持力爭,要派這些人就任。高允聽說後對管恬說:「崔浩恐怕免不了一場災禍,為了順遂自己未必正確的私心而同朝廷中有權勢的人對抗爭勝,他將用什麼來保全自己呢?」
拓跋燾曾命令尚書鄧淵撰寫《國記》十餘卷,還沒寫完就被賜死了。後來拓跋燾任命崔浩兼管秘書事務,讓他和高允等人繼續編撰《國記》,並交代他們說:「一定要根據事實來撰寫。」
著作令史閔湛、郗標很受崔浩寵信。崔浩曾經註解過《易經》、《論語》、《詩經》、《書經》,閔湛、郗標就上疏建議說:「馬融、鄭玄、王素、賈逵所作的註解,都不如崔浩的準確有深度,我們懇求陛下沒收國內由這些人所住的各種書,頒布崔浩的注本,命令全國上下都來學習。我們還請求陛下下令讓崔浩繼續註解《禮記》,使後人將來能看到正確的釋義。」
崔浩也極力推薦閔湛、郗標有著書立說的才能。而閔湛、郗標還跑來建議崔浩把他所撰寫的《國史》刻在石碑上,以此來顯示作者崔浩的秉筆直書。
高允聽說這件事後又對宗欽說:「閔湛、郗標所搞的這一切,若有一點差錯,恐怕就會給崔家帶來萬世的災禍,我們這些人也不會倖免。」
崔浩竟然採納了閔湛、郗標的建議,把《國史》刻在了石碑上,立在郊外祭祀的神壇東側,佔地一百步見方,這一工程共使用勞力三百萬。
崔浩寫北魏祖先們的事迹,每件事都非常詳細真實而且無所避諱,盡述拓跋氏的歷史,其中直書了拓跋氏一些不願為人所知的早期歷史。他把這些石碑陳列在交通要道上,來來往往過路的人看見後都用這些作為談論的材料,北方鮮卑人對此沒有不憤怒的,他們紛紛向拓跋燾告狀,認為崔浩這是在大肆張揚祖先的過錯和污點。拓跋燾大怒,派有關部門調查處理崔浩和其他秘書郎吏的罪。
當年,遼東公翟黑子奉命出使并州,在并州接受一千匹絹布的賄賂,事發後,翟黑子向高允討教說:「主上審問我時,我是應該把實情說出來呢,還是應該把它藏起來不承認呢?」
高允說:「你是朝廷重臣,犯了罪就應該講實話,再自表忠誠,這樣或許還會被皇上赦免,不能再次欺騙皇上。」
中書侍郎崔覽、公孫質則說:「如果你講實話,很難預測皇上會怎麼處理你,不如隱瞞不說。」
翟黑子把崔覽等人當成知己,埋怨高允說:「你為什麼要引誘我去置身死地呢!」然後入宮去拜見拓跋燾,沒有把實情講出來,拓跋燾大怒,斬了翟黑子。後來,拓跋燾派高允教授太子拓跋晃經書。
等到崔浩被捕入獄,太子拓跋晃召高允到東宮,留他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晨,拓跋晃與高允一同進宮朝見,二人來到宮門時,拓跋晃對高允說:「我們進去拜見皇上,我自會引導你該做些什麼。一旦皇上有什麼話問你,你只管按照我的話去回答。」
高允問他:「出了什麼事嗎?」太子頓了頓,說:「你進去自然就知道了。」
進宮後,太子拜見拓跋燾,說:「高允做事小心謹慎,而且地位卑微,人微言輕,所有的一切都是由崔浩主管制定的,我請求您赦免他的死罪。」
拓跋燾問高允說:「《國書》都是崔浩所寫的嗎?」
高允回答說:「《太祖記》由前著作郎鄧淵撰寫,《先帝記》和《今記》是微臣和崔浩兩人共同撰寫的。但是崔浩事務繁多,他只不過是總攬了一下《國書》的大綱而已,並未親自撰寫多少,至於撰寫工作,臣做得要比崔浩多得多。」
拓跋燾大怒說:「高允的罪行比崔浩還要嚴重,怎麼能讓他不死呢!」
太子拓跋晃很害怕,連連叩頭說:「陛下盛怒之下威嚴凝重,高允這麼一個小臣被您的威嚴嚇得驚慌失措,失去理智而語無倫次了。我以前曾經問過他這件事,他說全是崔浩一人乾的。」
拓跋燾又厲聲責問高允說:「真的是像太子所說的那樣嗎?」
高允回答說:「微臣觸犯天威,罪該滅族,決不敢用虛假的話欺騙您。太子是因為臣很久以來一直在他身邊侍奉講書而可憐微臣的遭遇,想要放臣一條生路。實際上,他確實沒有問過臣,微臣也確實沒有對他說這些話,臣不敢胡言亂語欺騙您。」
拓跋燾回過頭去對太子說:「這就是正直啊!這在人情上很難做到,而高允卻能做到,即使馬上就要死了也不改變他說的話,這就是誠實,作為臣子,不欺騙皇上,這就是忠貞。朕寧願漏掉一個有罪的人,也應該特別免除你的罪,作為榜樣而褒獎你的品質。」於是,赦免了高允。
接著,拓跋燾又召見了崔浩前來,親自審問他。崔浩承認自己接受過賄賂,其實他對自己所犯何罪並不明白,所以惶恐迷惑回答不上來,而高允當時卻是件件事情陳述得明明白白,有條有理。
拓跋燾憤怒至極,命令高允書寫詔書:誅崔浩和他的幕僚宗欽、段承根等人,以及他們的部屬、僮僕,共有一百二十八人,全部都夷滅五族。
高允猶豫不敢下筆,拓跋燾多次派人催促,高允懇求再覲見皇上一次,然後再寫詔書。拓跋燾命人將他帶到自己跟前,高允說:「崔浩被捕入獄,如果還有其他別的原因,我不敢多說,如果僅僅是因為他冒犯了皇族,他的罪過還達不到被處死的程度。」
拓跋燾大怒,命令武士逮捕高允,太子拓跋晃又為他求情,拓跋燾的怒氣才稍稍平息,恨恨地說:「沒有這個人,就該會有幾千人被處死。」
最後,拓跋燾下詔,誅斬清河崔氏老幼和崔浩屬於同一宗族的人,不管血緣關係的疏密遠近,與崔浩有姻親關係的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全都被連坐誅滅全族,其他人就只誅斬罪犯一人,史稱「國史之獄」。
北方的高門士族在「國史之獄」中幾乎受到了滅頂之災,後世史學家認為,崔浩推行漢化,大量提拔漢族的世家大族,觸犯了鮮卑貴族的利益,他成為了鮮卑貴族與趙魏大族之間矛盾的犧牲品,「國史之獄」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崔浩被放在一個四周都是欄杆的囚車裡,由士卒被押送到平城南郊,押送的士兵幾十個人在崔浩的頭上撒尿,崔浩悲慘地嗷嗷呼叫,在路上行走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宗欽在臨近斬首時感嘆說:「高允近乎於聖人啊!」
幾日後,太子拓跋晃責備高允說:「人也應該知道見機行事,我想替你開脫死罪,已經有了好的開端,可是你卻始終不照我說的話去做,使皇上氣憤到那種程度,現在每次回想起來都令人心有餘悸。」
高允說:「史官,是要記載人主的善惡,作為對後人的鼓勵或勸誡,因此,人主心生畏忌,對自己的行為舉止都十分小心謹慎。崔浩辜負了聖上的大恩,用他自己的私慾蓋過了廉潔,這是他的責任和錯誤。至於書寫皇上的起居生活,談論國家行政的得失,這是史官的重要任務,不能說有多大的罪過,我和崔浩事實上是一同從事這項工作,我接受陛下使我再生的大恩,如果違背自己的良心得以倖免,這不是我所願意做的。」
太子大為感動,不斷讚歎。高允退下後對人說:「我之所以不按照太子的引導去做,就是為了怕辜負翟黑子。」
自從崔浩被斬之後,國家軍政大事的謀劃都由北部尚書李孝伯決定。拓跋燾殺了崔浩之後就很後悔,偏巧,李孝伯患病很重,有人傳說他已經去世了。拓跋燾哀悼他說:「李孝伯死得可惜!」不一會兒,他又說:「朕說錯了,應該是崔司徒死得可惜,李孝伯的死令人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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