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清華大學彭林教授《中國的正裝不應是「西裝」》?

近日源源拜讀了一篇彭林教授在領導幹部國學論壇上的發言稿《中國的正裝不應是「西裝」》,講真,彭教授呼籲中國傳統服飾之美,渴望傳承中國服飾文化精髓的初心是好的,然而如果單純只是為了呼籲而呼籲,為了讚美而讚美,而罔顧一些事實,那就不太好啦。源源列出了一些論點,供大家一起商榷。

1.中國的正裝只等於西裝?請彭教授不要自行給正裝下定義!

彭林教授有意思的地方在於,從來沒有自行查閱「正裝」的定義,而是僅憑別人話語的描述來給正裝下定義。第一次是「會議通知里詢問什麼是正裝,別人的回答就是西裝。」我想這只是會議人員為了給彭老師一個最具體可感的例子:「彭老師,正裝您不知道,西裝總該有吧?」沒想到彭老師立馬上綱上線,為民族文化的丟失痛心不已。

第二次是「接到外國王儲的邀請,需要正裝出席。」彭教授又疑惑了,這次對方給出的建議是「穿本民族的服裝」。這下彭教授更痛心了,艾瑪外國人都這麼看好中華傳統服飾之美,怎麼中國人反而不重視自己傳統文化呢?

彭林教授據此發揮聯想,緊接著又引申一個很有趣的觀點,叫做「斜裝」,亦即和「正裝」對立,這個斜字就更容易引人想歪了:哎呀不得了,我們一直穿的衣服都有股子歪風邪氣,見不得人。

其實哪有那麼誇張?正裝的基本釋義其實是「正式場合穿的衣服」,約定俗稱的西裝可以、中山裝也可以,諸如唐裝之類的民族服裝也可以。如果是在特定的職業環境下,那檢察官衣服、警服、稅務制服其實都可視為正裝。只要你穿得乾淨體面能自信見人,其實沒有那麼多細碎的條條框框。而和「正裝」相對的便是非正式場合穿的衣服,比如在家的家居服,旅遊時的戶外裝之類,我們可以以「便服」統稱,而非彭林教授所說的「斜裝」。

會務人員通知的西裝沒錯,王室宴請通知的民族服裝也沒問題,反倒是彭教授自己沒有釐清楚正裝的概念,還搞錯了正裝的對立面兒。

2.穿西裝是順應現代化生活的自然革新,不是背棄民族文化

正裝里其實包含了民族服裝,也包含了西裝。那穿了西裝,就是對民族文化的背棄嗎?源源並不覺得如此。

首先,中國曆朝歷代都有自己的服飾審美風尚,也曾根據其他國家的服飾對本國的服飾進行革新,服飾是為人服務的,是用來禦寒保暖修飾美的,而不是一成不變用來約束人的。如果按彭教授的邏輯,那唐朝時候的日本人是萬萬不能穿和服了。

彭教授還引用了錢穆先生的次殖民地說法。穿西裝就是被次殖民地了。媽呀好怕怕!但是這種說法是否完全成立呢?錢穆先生在說次殖民地前,先給了一個先決條件,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對本國歷史的溫情與敬意」,如果是在對本國歷史有所了解的基礎上,再做出對文化的選擇,那實在是稱不上是次殖民地,而是優勝劣汰的革新了。

所以我們再看現在的主流正裝「西裝」,這是工業革命之後,絕大多數人認同的最便捷的穿法。古代生活節奏慢,現代人穿古裝,那真真急死個人了!十萬火急趕飛機,還要先系幾層衣服,撩一把襦裙拖拖曳曳走路,就問你扎心不?

說個現實點的例子,1853年美國海軍艦隊司令比利在浦賀登陸的時候,日本人才開始接觸洋服。而日本人著裝真正洋服化的思想轉折點是在1918年白木屋大火和1923年關東大地震後,火災和地震中大量著和服的人因行動不便死亡,令簡潔的西服廣為公眾接受。日本在「二戰」後認真普及西服,追趕歐美款式,血淚教訓有木有!

再扯遠點,西方民族一開始就穿西裝嗎?NO.NO.NO.蘇格蘭長裙,英國小高跟,法國束腰裙,一個比一個古典優雅,一個賽一個華而不實,可是時代變了,人們對衣服的需求也變了,西裝也開始登場了。舉個大名鼎鼎的例子,Chanel發跡,不就是因為服裝的突破么?在二十年代女性只會穿裙子,她則一改當年女裝過份艷麗的綺靡風尚,例如,將西裝褸 (Blazer)加入女裝系列中,又推出女裝褲子。

而且,能夠體現所有傳統服飾文化特色精髓的衣服,基本是妄想。如果我們從歷史的眼光來看,從漢服發展到今天,哪個朝代,哪個民族沒有自己的主流形制?如果非要回溯到過去,無論回溯到哪個朝代,都不可能做到服飾文化的集大成,反而是四不像。你說壯族的民族服裝美,可我苗族就是不喜歡,咋整?你們漢族是右衽,我們少數民族就是左衽,聽誰的?五十六個民族上下五千年文化,誰代表誰,誰都不服。

3.彭教授呼籲的正裝跟普通人沒關係,說白了是官服。

「政府裡面不同的身份衣服是不一樣的。這些東西現在都被我們作為垃圾拋棄了。」

「這裡有民族認同,聽說今天還有做服裝的,不要滿足於給領導人做的幾件幾套。我敢說習近平今年穿了你們一套你們設計的服裝,各個省市縣馬上就穿,進進出出都穿這個衣服,這很容易,但是要設計好!大家看到這個衣服彼此的文化認同,彼此走到外面的認同感都會有。」

單看這兩段言論吧,源源真的覺得是非常不舒服。

第一個論點,讓源源想到了一句老話「先敬羅衣後敬人」,就好比清朝官服,一品、二品、三品文官身上繡的飛禽是不一樣的,遠遠一望,嘿,我就知道這官是誰啦,炭敬冰敬的走起~

可是現代不一樣啦,除了警服這些特殊制服會通過警銜體現身份,像西裝之類的,可是體現不出領導身份的喲,錯把王處當小王,這樣的尷尬事情可就難以避免了。咋改,下大工夫,重新再搞個等級官服唄。所以彭林教授的呼籲,說白了就是針對官員的,和咱普通老百姓沒啥關係,西裝你隨便換,只要我能認得領導穿的官服,就可以!

第二個論點,這不就是「楚王好細腰」,「齊桓公好服紫」故事的翻版嗎?彭教授,你覺得這樣推廣出來的衣服,究竟是文化認同呢,還是「官本位」認同呢?

4.設計衣服就設計衣服,咋還封建迷信了呢?

最讓人捧腹的是彭教授的這兩段言論:

「皇帝九泉有知會問,下面都什麼人,你的子孫,我的夫人那個時候就用絲綢做了衣服,我那個時候用衣裳而治天下,搞了5000年怎麼連衣服都不會做了,我們還有什麼臉面去面對我們始祖。」

「另外能不能設計中國結婚人的衣服,現在不得了,紅白喜事都顛倒了。現在我們整個頭上都是白的,身上全是白的,所以以前有一句話我死都不理解的,現在我理解了,叫做「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現在社科院統計,至少到去年,我們連續十年離婚率超過結婚率,這個衣服我們能不能不穿啊,喪氣啊!」

源源特地去百度了彭教授,根正苗紅的黨員,堂堂清華大學教授,對著所謂最純粹的無神論者——一群黨和國家的領導幹部散播封建迷信思維。彭教授,誰給你的勇氣這樣做?你這樣很危險啊知道不?

在源源看來,服裝的幾種功用:遮蔽身體,保暖禦寒,修飾美體現美是主要的,至於承載文化、傳承文化,重要不?也重要。但是前提是這些文化仍然能為今日所用,依然有其閃光價值,而不是一肚子不合時宜,開歷史的倒車。

筆者才疏學淺,且將一些觀點寫下,與彭教授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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