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程還是結果?

《傳習錄》有曰:「立志用功,如樹使然。方其根芽,猶未有干;及其有干,尚未有枝。枝而後葉,葉而後花、實。初種根時,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葉想,勿作花想,勿作實想,懸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沒有枝葉花實?」果樹芽要成長為一顆樹,就必然要經歷枝幹葉花果的過程。若其中的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都不能使之成長為一顆真正的果樹。就如跑馬拉松的運動員,在終點前半步的位置倒下了,即使他身居第一也不能算作是冠軍。荀子講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河也是一個道理。由此觀來,結果和過程的邏輯關係就清晰明了了。要想達到一個確定的結果,就必然要經歷一個過程,且過程中的每一個要素都不可或缺。所以,是過程決定了結果,結果即是過程的產物。

一朵花要想在艷陽的時候展現出自己最美的姿態。就得在每一分每一秒鐘努力地去吸取陽光,合成能量以伸展自己。一個人若要行至千里之外,除了一步一步的積累別無他法。他們都不能在一瞬間就完成這樣的壯舉,因那違背了事物發展的規律,自然的邏輯——即藉助於時間,依賴於過程。但就算這都是在一瞬間的功夫實現的,那「到達終點」和「開放至最飽滿」這兩個結果也必然要靠「一瞬間」這個過程來完成。若沒有這一瞬間的存在,那也永遠無法實現結果。

自然的邏輯如此,生活的邏輯亦是。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一種發展過程,一切看得見的結果都是某個過程發展的最終階段。站在這樣一個角度來看事情,那很多事情就很容易解釋了。隔壁老王患上肺癌不是因其八字不硬,而是他長期的抽煙習慣所致。是每一根煙的尼古丁,造就了他今日的癌症。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可能並不是因為張華天賦異稟,而是因為他曾花大把的時間徹底地理解了知識,經歷了一系列的考試與訓練。他的痛苦與失敗,他的領悟與成長,他多年堅持閱讀培養的理解力,其中的每一點積累都影響了他的得分率,決定了最終的結果。而李萍的學習邏輯,不用我講都能清楚的知道了。同樣業務的A公司與B公司,A公司能做到融資1000萬美元而B不能也可能並不是A公司更善於忽悠投資人,而可能是清晰的戰略方針、良好的盈利模式和執行力強的員工讓公司獲得了良好的業績,從而獲得了投資。窮人之所以窮也不能簡單的定性為是窮人不努力所致,這其中的潛在邏輯更可能是生於貧窮——物資匱乏——缺乏教育——勞動力廉價——為生活而奔波——精力有限——無力回天——終身貧窮。

既然是過程決定了結果,那好的結果必然產生於好的過程,壞的或者質量堪憂的過程一定不得最好的結果甚至於無法實現它。但這顯然是與社會文化相悖的,因為在當今的文化體系里或者說在一個強調成就和結果的經濟文化體系里,過程是毫無價值的,它只被當做是實現結果的一種手段,不值得重視。在多數人看來,條條大路通羅馬,這句話的潛意思就是我可以有很多種方法去實現同一個結果。但只要我們稍加審視這句話,就會發現它只是說明了實現一個結果的方法的多樣性,在科學的層面來講,稱之為保證了解的存在性。而如果要去實現這個解,你仍需要去做,去執行這個過程。你當然可以從北京坐飛機經過漫長的飛行到達羅馬,你也可以進入俄羅斯坐上跨越整個歐亞大陸的傳奇鐵路到達羅馬。但無論你選擇哪一種方式,你必然的都要去行,必然地需要其中每一米的積累。因而,條條大路通羅馬不僅不能說明過程毫無價值,反倒告訴我們要想實現結果,方法一定要正確。正如登山一樣,你必須要踏實地去走,去躬行。而且要保證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否則永遠到不了山頂。當然,多數的事不如去羅馬那樣具有多樣的實現方法,往往就那麼幾種,且不同的結果都有自己的實現邏輯。找到這個邏輯倒不是太難,最困難的在於對實施過程質量的把控上。

試想一下,當一個學生迫切地希望考上大學加之學校不斷地強調成績是何等重要時,她會發生怎樣的變化?她是否會因此而更加勤奮?因為承擔著改變整個家庭命運的重任?還是會變得更加浮躁從而喪失了更多的耐心?很遺憾,答案會是後者。因為當學校過於強調結果是如何重要的情況下,一旦她接收了這樣的信息她自己會變得非常在意結果。這會導致一個問題,即她很難投入到解答一道數學問題的過程中,也不再覺得閱讀一篇散文有趣。當她把學習過程最大化的壓縮,不僅知識不能得到鞏固與發展,還更可能因為長期的焦慮讓她痛恨學習。當一個人過於在乎結果時,他(她)就很難再投入到產生這些結果的事情本身當中。重視結果的矛盾之處就在於,越是在乎它就越是浮躁,越是急切地想要實現它,就越不能投入到過程中,離預期中的結果就越遠。正如游泳,越是怕淹死就越用力,越用力沉的越快,反倒是肌肉放鬆時能輕易地漂浮在水面上。我可吃過不少虧!

重視結果沒有錯,畢竟我們做事都是以結果為導向,需要一個明確的方向給我們指引。可因太過重視它而做不到專註於決定結果的過程之中就事與願違了。在這樣一個功利的時代,怎能教人不浮躁?滿大街都是誘惑,滿手機都是月入過萬的過氣網紅,彷彿所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繁華都能唾手可得一般。人人都有自己的願望,可又有多少人是真正地在表達,我甘願為此付出長久的專註與耐心且樂在其中,而不是我希望不付出一點努力就可以馬上實現它?這種人放在如今,那還真有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悲壯感。可這種不驕不躁的品性不正是命運所要考驗的嗎,貪婪的人都死在了幻想的破滅里,而唯有那些把金石雕穿心無旁騖的人才終有資格獲得它的饋贈。所以,怎樣才能真正做到專註於過程,從結果中解脫出來?我想正如先生所講,只管栽培灌溉,怕沒有枝葉花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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