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新規解讀---換匯額度「沒降」，怎麼保衛外匯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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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30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布《金融機構大額交易和可疑交易報告管理辦法》（以下稱為「央行新規」）。具體內容網上有很多說明。老肖不贅述。

老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是，這不是單純的外匯保衛戰，是一盤複雜環境下的「大棋」。

涉及方方面面太多，老肖試著挑要點解讀：

保證國家經濟適度增長

「保增長」是共識，是重要的基本要務。不增長、或增速下降過於嚴重，方方面面就會亂。
基於增長的需要和當前的情況，財政政策還要「積極」，貨幣政策就仍然需要維持寬鬆，也就是還需要繼續印人民幣，M2還會以不小的幅度增長。
同時，前些年中國比較驕傲的「雙順差」，在2015年已經逆轉，國際收支中，經常項目還保持順差，但資本和金融項目長期呈現逆差。
現在實體經濟增速明顯放緩，包括出口創匯行業發展也很困難；有目共睹。
外來投資增幅明顯放緩，部分現有投資開始外流；本土企業對外投資大幅提升；很多本土製造業也開始到東南亞等成本窪地進行投資。
（2015年，直接投資凈流入771億美元，較上年下降63%；對外直接投資凈流出1671億美元，增長108%）
美國經濟復甦，美元開始走強；2015年12月16日，美聯儲在2006年以來第一次加息，助推美元走強。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人民幣貶值非常符合市場規律。
部分學者提出：基於中國的經濟增長、貿易順差，不是很擔心人民幣的匯率貶值；倒是比較擔心美元加息的背景下，貨幣政策的獨立性，以及外匯儲備下降會嚴重影響到匯率調控能力。

外匯政策

中國的外匯政策，在2015年「8.11匯改」以後，發生了重大的轉變。
簡單地說，是盯住以美元為主的一籃子貨幣、適當擴大彈性調整的範圍。這樣可以維持名義有效匯率不變，達到保持國家出口競爭力的目的。
這中間，央行一直在調整和嘗試機制，進行「有控制」地對人民幣相對美元的匯率進行「適度」地貶值，主要還是想：穩定人民幣匯率的預期、緩慢釋放人民幣的貶值壓力；並且遏制外匯儲備急遽下降的勢頭。並且反覆強調「人民幣並無大幅貶值基礎」，一切盡在掌握中。
不過，要干預匯率，必須動用外匯儲備去增加美元的供給。但內外種種因素，人民幣匯率的下行壓力實在太大，這使得外匯下降的速度大大超出了央行的預期。
外匯儲備下降過快，會影響國家安全和穩定。儘管沒有標準的數據，不過有專家計算說，外匯儲備降到1.6萬億-2.6萬億美元，會嚴重影響外匯調節能力和金融安全。也就是說，目前的外儲下降趨勢，已經逼近內部的紅線。
2015~2016年中國外匯儲備數據如下（數據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網站），2年時間下降了8000億美元：

這時候（2016年12月），美聯儲加息、美元明顯增強；而且特朗普即將上台、打出施政綱領要大幅吸引資金和企業迴流美國。人民幣的貶值壓力和資本外流的壓力迅速加大，央媽之前的手段效果已經完全跟不上了。央媽面臨空前的困境。
央媽的選擇也不是很多，比較常見的有三個：
1，人民幣一次性貶到位；
2，資本管制，不讓外流；
3，設法延緩人民幣貶值過程和貶值預期，等待其他外在有利機會發生，比如美國金融危機。
方案3把握不大、也很被動。
方案1看起來央媽不太敢嘗試，或者說淺嘗輒止---估計沒人敢負責任。這樣雖然在短期內將貶值預期大幅消除，但部分行業會大受衝擊，比如銀行、部分外債較高的行業。儘管不少經濟學家提出了這個建議，但看來2015.8.11，央媽在匯改時做了點嘗試，市場反應過於強烈，估計沒堅持做下去。後來，推測央媽是選擇了以方案3為主，方案2為輔。
到現在，看來方案3效果不佳。央媽開始力推方案2，也就是央媽選擇了大力強化「資本管制」來控制外匯儲備的下降。
這一點，也得到不少經濟學家的強力支持。另外，這不是新鮮事物，在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的特殊時期，中國為了國家金融安全，也進行過必要的資本管制。

外匯流出的主要組成

外來投資獲利返回
外來投資避險撤離
「熱錢」撤離和非法資金外流
國內企業投機或避險需要
國內個人資產配置需要，包括境外金融投資、購置房產、保險等
國內移民、留學等家庭需要
其他

4如何控制上述外匯的流出

對於「外來投資獲利返回」和「外來投資避險撤離」---這兩條都不能輕易控制。

因為這個涉及到「國家信用」。維護國家信用是國際上的共識，不能輕易打破。

對於「熱錢撤離和非法資金外流」，主要做法是打擊地下錢莊：

打擊地下錢莊，2015年力度已經非常大，國家外匯管理局2015年年報顯示：「2015年，已查處地下錢莊60餘起，涉案金額上萬億元人民幣」。如下：
（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年報（2015）》）

2016年，打擊力度繼續加強。10月，國家外匯管理局管理檢查司司長張生會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截止9月8日，共破獲案件56起，涉案金額逾萬億元人民幣。
12月，力度繼續加大。如下（來源---國家外匯管理局網站）：

對於「國內企業的投機或避險需要」---這部分也開始明顯加強管制。詳見：

2016年11月28日，國家外匯管理局推出新規：資本賬戶下超過500萬美元的海外支付，必須上報市外管局批准（老肖提醒：原來的報批限度是5000萬美元，等於額度縮減十倍，審批權也向上級收回）。
據英國《金融時報》報道，國務院將禁止交易額在100億美元以上的對外投資交易，以及在中國投資者核心業務以外的、10億美元以上的併購交易。

對於「國內個人資產配置需要」，包括境外金融投資、購置房產、保險等，

其中，「受災最嚴重」的是香港保險。誰讓你發展太快了呢！而且，部分人通過刷銀聯卡付人民幣購買美元保單，然後做保單抵押或退保，等於變相把資本轉移到境外。

2016年3月，央行出台關於限制用內地銀行卡、銀聯通道購買香港保單的額度、險種的規定。比如限制單筆交易不超過5000美金（或稱3萬人民幣）。
2016年10月28日，香港瘋傳「銀聯停止內地客戶在港刷卡購買保單」；
10月29日，銀聯證實。如下：
（來源---銀聯國際網站）

2016年11月，央行對「雙幣信用卡」開始限制，各金融機構不能再發此類新卡，舊卡到期只能改為「外幣」卡。
對於個人的資金分散外出常用的「螞蟻搬家」，也從2015年9月就開始收緊。2016年更是逐步趨緊，這個老肖不一一列舉了。不過需要說明，2015年的時候，還是對既有政策的重申強調和督促商業銀行嚴格執行。
2016年1月1日，國家外匯管理局上馬了新版「個人外匯業務監測系統」，全國的外匯進出信息都可以快速進行大數據統計，對於加強監管、預報問題也快捷很多。
2016年在央行的三令五申之下，各級銀行逐漸嚴格執行。甚至連結匯和個人賬戶上已有外匯的匯出，部分銀行也開始收緊。
另外，境內匯出的資金，相當一部分是去往香港。在2016年，香港的大部分銀行，從開立賬戶、接受資金的用途/金額/頻率等等，都開始明顯變嚴。
關於「螞蟻搬家」，老肖揣測，央媽其實都知道，就是沒顧上動你，因為相對企業部分，個人的資金外流還是小頭，而且監管比較複雜、工作量大、需要基層銀行大力配合；另外，社會影響比較大。這也是為什麼2015年到2016年底，大家儘管感覺到個人換匯和匯款有所收緊，但還並未徹底被「堵死」。
對於「國內移民、留學等家庭需要」，使用「螞蟻搬家」的方式最為普遍。比如美國EB-5投資移民，按照目前的政策最低投資額標準，加上項目管理費和律師費，大部分人需要匯出到境外57萬美元左右。所以，使用「螞蟻搬家」是最為常見的模式，費用也最低，就是工作量稍大。這個換匯過程，也是被美國移民局一直認可的。
現在的新規如果執行，對於「螞蟻搬家」，將是極為嚴重的影響，近乎不可能了。後面解釋。
老肖禁不住感嘆：這次，央媽對於個人的資本流出，看來是要動真格的了。

變相換匯控制

中國加入IMF（國際貨幣組織）的SDR（特別提款權）後，是做過一些承諾的，主要集中在「進一步促進資本賬戶自由化，和使人民幣成為一種更加可自由使用貨幣」。

現在，假如通過降低個人換匯額度來控制資本流出，是要考慮國際的影響。機智的央媽，想出了另一個辦法。

相關人士，多次公開表示，「個人每年5萬美元的換匯額度不會縮減」（在央行新規推出的一周前、以及新規推出後的答記者問，都在這樣講）

但是，實際執行的環節，發生了幾個重要的變化：

通過「《個人購匯申請書》」，對換匯目的進行嚴格審查和過濾，控制極少數情況才可以換匯：

從2017年1月1日起，無論櫃檯或是網上銀行辦理購匯，均需要填寫《個人購匯申請書》，明確填寫購匯用途，而以前是不需要填寫表格就可購匯。
《申請書》對個人購匯用途進行了更詳細的調查，允許的個人經常項目下的購匯用途包括：因私旅遊、境外留學、公務及商務出國、探親、境外就醫、貨物貿易、非投資類保險、諮詢服務及其他共9大項。每個大項後面還跟著3、4條子項需要填寫說明。
銀行相關人士表示，如果學費或生活費超過5萬美元，現在需要提供文件：
1）境外學校錄取通知書；
2）境外學校相應年度或學期的學費或生活費證明；

3）已辦妥留學目的地的有效簽證；
4）標註身份證號的因私護照。
除留學外，其他類別等也需要提供完整的資料證明。
相對之前，辦理環節繁瑣了數倍，難度也提高了很多。
需要注意的是：投資移民、購置海外房產、保險等投資類用途並不包含在《個人購匯申請書》內。也就是說，這些用途，現在不能從銀行直接換匯了！

對換匯人員的關係，進行控制：

增加「關注名單」---外匯局將採取對個人申報進行事中事後抽查，並加大懲處力度。
目前的處罰力度，已經從「未來一定時期內可能會被限制或者禁止購匯」，提升到可能「送反洗錢調查」，並可能面臨罰款！
「逃匯」，這是個很不常用的辭彙，或許很多電腦輸入法都未收錄。不過，以後可能會越來越普遍。
一旦涉及可能會經濟處罰，就已經比之前的心理震懾威力提升了百倍以上。

對換匯和轉款環節的金額，進行控制：

這是其中特別巧妙而有效的一招，也就是降低換匯的單次幅度，提高辦理頻率和複雜度，讓一件事情，實際上變得幾乎做不成！
將大額現金交易的人民幣報告標準由20萬元調整為5萬元，對跨境資金交易，金融機構應當報送大額交易報告。
大額交易報告標準為：
1）大額現金交易，境內和跨境的報告標準均為人民幣5萬元以上、外幣等值1萬美元以上。
2）自然人銀行賬戶的大額轉賬交易，跨境的報告標準為人民幣20萬元以上、外幣等值1萬美元以上。
新規實施後，跨境匯款1萬美元及等值外幣都需要上報！為了避免申報，很多人會想辦法將換鈔額度控制在<1萬美元，實際上大幅降低了單次換匯的額度、顯著增加了頻率和工作量。
而且，如果是螞蟻搬家，就需要把資金轉給境內他人，可是，轉賬超過人民幣5萬元也需要申報！那你是要超過5萬去申報呢，還是每次不超過5萬避免申報呢？！
另外，所謂「申報」，儘管官方說，只是在反洗錢系統的「備案」、對個人正常用途無影響。但市場普遍認為：這就是央行給商業銀行的一把可松可緊的尺子。

加強反洗錢、稅務監督等等

2017年1月1日，《金融賬戶涉稅信息自動交換標準》，也就是CRS（ Common Reporting Standard），已經在香港實施。同樣，多個國家也將先後開始向中國國稅總局提供和交換涉稅金融信息。

大陸居民在境外的金融資產，將幾乎沒有藏身的機會了。

隨之而來的，就是高客面臨的稅務問題，或者面臨補徵稅款的可能性。

另外，大陸境內，通過銀行的個人賬戶進行資金轉賬，在經濟活動中非常普遍。

按照央行新規，境內的資金流轉，無論是銀行轉賬還是現金的提現或存款，也嚴格按照5萬人民幣為標準進行申報，加上全國房產信息也將聯網等等各種大數據的匯總分析，可以說，這一舉措，會將個人收入和資產進一步透明化。這對很多人影響不小。

出於反貪腐、反洗錢、反恐、應對稅基侵蝕（請自行腦補）等等目的，對這些行為進行監控，也是有必要的。

新規如果實施，對境內個體影響

對於留學：

正常用途的話，影響不大。只是需要提供不少材料文件，比較繁瑣。

如果想轉出的生活費等金額太高，也會變得比較麻煩。

對於移民：

影響很大，因為移民需要轉出較高金額，用途又不在《個人購匯申請書》的範圍內。

分散轉款的環節也被嚴控。而且，移民過程中，往往還需要提供資金轉出的完整路徑。

通過銀行轉款來直接辦理移民資金匯出，老肖預測會變得非常困難。新規對移民估計會產生很大的影響。

對於購買海外房產和海外投資：

和移民受到的影響相似。因為對資金的轉出路徑要求不高，相對會小一些。

對於購買海外保險：

因為早已受到管控，所以新規不會有太大的新影響。

綜合來說，老肖認為，央行的新規，是在複雜的國際國內環境下、不得不下的「大棋」。分析解讀或有不周，還請高手指點。

新年伊始，新規中的《個人購匯申請書》，已經開始實施。現在到新規全面實施，預留了半年時間。或許，央行這樣做，是為了給市場留出一段時間來消化、給銀行系統時間以準備、並觀察和聽取市場的反應吧。另外，各家銀行具體如何執行，可能還是有所差別。各位如果在銀行換匯、轉款辦理過程中有各種不同經歷，歡迎給老肖留言，以便匯總。

總之，這一政策的走向和影響，其他金融機構等各利益相關方面如何處理，還有待進一步密切觀察。或許，半年後會有新變化。對利益相關的行業和個人來說，但願，這是虛驚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