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精神世界:躁狂抑鬱症

(封面圖片,熊威 作品)

文 | Big聖

01

前言

很多人聽過抑鬱症,因為張國榮,以及許多才華橫溢而英年早逝的天才。抑鬱症里有一個分支很少有人了解:躁狂抑鬱症,名氣不大,但它的幾個患病者名氣不小,希特勒、梵高、陳奕迅等等。

筆者是2005年前後(高中)得的抑鬱症,確切的說學名叫「躁狂抑鬱症」,簡稱「躁鬱症」,算起來屬於抑鬱症的一種。與單純抑鬱症的典型癥狀如「沮喪、活動力降低、疲累、自責」等相比,「躁鬱症」多了它躁狂一面:「情緒高昂、意念飛躍、活動量增大」等。

這看似矛盾的兩者同時存在於我這裡。也許早上還是興奮的一逼,感覺自己是「宇宙之王」,無所不能,思維飄逸,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興緻盎然的規劃自己的未來,渾身散發著歡快欣慰的情緒;但下午就會變得鬱鬱寡歡、萬念俱灰、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了。

這一正一反的狀態離奇的共存著,心理學家發現每當躁狂發作前都伴隨著輕微的抑鬱,所以,躁鬱症也稱「雙相障礙」。

可我從來不避諱自己得過躁鬱症的事實,甚至在跟朋友述說自己患過躁鬱症時自視有種(他們不具有的)獨到經歷和經驗的快感。我甚至認為——最幸運的人就是那些經歷過最大痛苦的折磨卻不至於喪命的人。有如福柯所言:一個人勢必要先穿過地獄般的苦痛才能體會天堂般的極樂。

如果一個正在經歷抑鬱折磨的人來寫這篇文章,可能會視野不開闊,固步自封。如果一個沒得過抑鬱症的正常人來寫這篇文章,可能會入境不深,毫無味道。就像喬布斯嘲諷比爾蓋茨缺乏想像力,讓他去抽過大麻才來PK。之所以我要寫這篇文章,是因為:

各位所需要的正是這麼一個經歷過嚴重的抑鬱折磨而後痊癒者的自白。

本文著重於患病時的情緒和認知體驗,不求誇張的語言,但求如實樸素的描述。因為抑鬱症大家較為常見,所以會適當增加躁狂狀態的描述。相信正常人會被躁鬱症患者的奇異世界所震撼,抑鬱傾向的人也能從這篇短文里收穫不少幫助。

02

抑鬱篇

情緒低迷:

抑鬱時期的情緒低迷不同於正常人「碰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然後心情不好的狀態,它同時伴隨著嚴重的大腦反應(後來知道抑鬱症患者的大腦里缺少「5-烴色胺去甲腎上腺素」,這兩種激素跟情緒緊密相關)。

身邊的朋友如果發覺你異樣的情緒,他們偶然會出於好意,叫你看開點,積極點,放鬆放鬆自己。

問題是,他們根本不知道你需要的是什麼。最難以讓人接受的現實是,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需要的是什麼?

好像自己抑鬱的情緒是憑空而來的!

再細膩的人也無法說出自己陷入一片抑鬱情緒的確切原因,再努力的人也很難通過解決現實提升現實來改善自己的情緒狀態。絕非只是簡單的現實情況讓你陷入抑鬱的境地,產生抑鬱的原因千頭萬緒,你無法清晰的摸索出一個明確點。

現代精神動力學發現,人的情緒實實在在的被相關的激素控制著——你處於什麼狀態,心情如何,包括你所有的喜怒哀樂,這一切都是激素說了算,這是很致命的。

繼續來說抑鬱時的體驗。

注意力渙散:

正常狀態下,一個人面對一項事務,會本能的把注意力聚焦在事件本身上面,把重心放在事件本身帶來的效用效果上。簡單的說假如你成績不好,你會自然的想些有效的改進措施,比如制定學習計劃、更加努力啦等等。

但抑鬱襲來之時,你的注意力無法控制的被事件之外附帶的各種細微的事情佔據而不是事件本身。如事件附帶的情緒變化、人際、甚至桌椅的物理位置的改變等等。這一切讓你的能量被套在各種於現實毫無作用的細小之事上反覆內耗,直至耗盡你的整個精氣。

與現實隔離:

抑鬱時的狀態彷彿像在大腦上抹了一層灰色的漿糊,它把大腦和外界隔開,讓你的整個世界被獨自糊在自閉的顱骨里,讓你無法思考無法集中注意力。

什麼叫「把大腦和外界隔開」?

在正常人那裡,人們的喜怒哀樂常常與自己的認知和實際情況相協調,而抑鬱狀態下,你的情緒狀態常常獨立於實際狀況和當下認知。

同樣如一個正常人因為考試成績不好,心情大受影響,變得悶悶不樂。而後他通過努力,改變了先前的實際狀況,成績有了進步。這時,他先前的問題得到了正面的回饋,之前「成績不好」的認知被「我的成績進步了」的新認知取代,相對應的情緒困擾就逐漸消失。也就是說,此時他的情緒狀態與當下的認知和實際情況是相匹配的。

問題得到圓滿解決。

而抑鬱症患者所謂的「把大腦和外界隔開」呢?

就是自己的大腦和外界的聯繫好像被某種陰暗的力量所切斷,幾乎不能通過什麼有效的方式讓自己的心情恢復正常。就算我的成績真的突飛猛進的事實已經立在那裡,但很難由現實情況的變化產生一個新的認知再由這個新的認知與當下的情緒相互接洽。所以現實的變化對改善自己情緒方面的效用真的微乎其微。

歸根結底,我情緒低迷的緣由並非像正常人那樣,可以通過分析現實狀況和自我剖析找到精確的源頭,而後通過改善它再提升自己的情緒水準。

你的情緒狀態無法跟當下的認知和實際情況相匹配,你找不出一個確切的源頭讓你產生強烈的慾望和鬥志去改變現狀,你的整個世界被塗上灰色。

上文提到過,「抑鬱症患者的大腦里缺少「5-烴色胺和去甲腎上腺素」這兩種跟情緒有關的激素:你處於什麼狀態,心情如何,包括你所有的喜怒哀樂,這一切都是激素說了算,這是很致命的」。或許這就是原因所在。

虛無縹緲的狀態:

時常體驗到自己和自己感受的分離,像是一個分裂了的木頭人存在在這個世上。從早晨洗漱的時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到白天上課,到晚自習跟同學一起吃完夜宵然後又獨自回家——以往慣常的行為如今一切都似乎變的極度費力……

「我好像被拋進了一個陰暗潮濕的洞里。裡面有蜘蛛、螞蟻、蠍子和毒蛇,以及所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它們彷彿在我周圍蠕動,嘶嘶作響,朝我身上釋放粘液和毒汁。」

我的整個世界被恐懼和悲觀佔據,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有春天了,我厭倦了世界,世界也拋棄了我。

「一天晚自習結束後回到家裡,我獨自一人站在窗戶前,外面只有黑暗和雨聲。我閉上眼睛,世界當即靜止了:外面只有雨聲,身體裡面只有跳動的心臟聲和自己疲累的大腦。除此之外,我的世界別無他物。」

你的心思會變得極端細微,你的注意力飄忽不定。當迎面走來一個陌生人,假若他以很不經意的眼神掃了一下你,這就足以讓你浮想聯翩。你會花大量的時間思考那個眼神意味著什麼,他是否有什麼企圖,他是做什麼職業的……,也許一個正常人也會下意識的做類似的聯想,但對於抑鬱症患者來說,這些旁門左道的細微之事就是他們的全部,整個身心陷於其中無法自拔。

被抑鬱包裹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種體驗。

當然上面的分類不嚴謹,只做讀者了解之用。

我要說的是:如果我單單是抑鬱而沒有躁狂,我簡直無法想像自己如何熬過來,我至今仍舊回味自己躁狂時的狀態。

03

躁狂篇

如果說抑鬱是情緒範疇,那麼躁狂於我來說則更體現在認知範疇上。

抑鬱將你的情緒拉至谷底,躁狂則能讓你的思緒上天,同時,這種奇異的思緒誇張得激起你高亢的情緒。只有陷在躁狂的狀態之下,我抑鬱的情緒才得以解脫。那時我時常下意識的讓自己處於躁狂的狀態下以逃避抑鬱時那種極端的痛苦。這兩者好比天使與魔鬼,它倆一直博弈抗衡,看哪一方統領著我。

正常人用雙眼看世界,而躁狂症者不用雙眼,用「意象」看世界。

躁狂讓我看到以前完全感受不到的世界的另一面。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大腦毫無阻力的暢通運作,彷彿可以瞬間提煉出事物最核心的要素,嗅出人心最隱蔽的慾望,而且極端清晰,整個世間的規律一目了然。

來說幾個有代表性處於躁狂狀態下的例子以管中窺豹。

1. 高三某次階段性數學測驗。大家都在埋頭演算做題。我看到一個妹紙焦頭爛額的演算一個數學題,當看我到她焦急的在稿紙上演算的表情後,注意力馬上被這表情吸引過去,我彷彿嗅到她整個動物性的慾望被文明的條條框框所壓抑住——這個表情的最深處彷彿在跟你述說她是迫於某種壓力而從事與她年齡不相仿的事情。我當時就感到,像我們這樣處於激素爆棚的青春期,幾百萬年前應該把衣服脫光了,裸著身子在草原上追逐嬉鬧,盡情的釋放自己的荷爾蒙。那種畫面感十分逼真的呈現在你腦海里。隨後與真實的情況一對比,我不禁在考場上笑出聲來。

很誇張是不是?躁狂狀態下就是充斥著這般飛一樣的意念視角。

2. 發情期的狗。一次下午放學回家,我看到兩條公狗在爭奪一條母狗的交配權,我馬上嗅到公狗之間的互鬥氣息並被這奇異的現象吸引過去。我一路尾隨觀察的同時仔細體會它們各自心裡的狀態,不久我便感受出那條母狗更加傾心於其中一條公狗。果然一會兒,母狗便和那條傾心的公狗交合上了。被冷落在一旁的公狗在一旁極其無助的叫喚。

那一瞬間我完全進入了那隻被冷落的公狗的內心世界,我完完全全的體會著它被拋棄後劇烈的憂傷,那種根深蒂固的悲痛。此時,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抱著那條被冷落的公狗一同痛哭流涕。

事後,我好像懂得了所有「動物的語言」一般。我可以完完全全的體會一頭獅子捕獵時的心態,一頭老虎在享受食物時的狀態,寵物狗在草地里打滾時是哪種愉悅的體驗……那時,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馬上去菜市場買一塊生豬肉或者生牛肉,去體驗猛獸進食時的狀態。

這種心理上的移情沒有多餘的概念和抽象的標籤,是一種更加原始純粹的情緒共勉。我甚至發現在疏於語言文字等標籤化的動物界,這種原始的交流方式幾近是通用的,但隨著我們年齡的增長,這種純粹逐漸被抽象而不嚴謹的概念所磨合替代,但它們並未消失一直存在於你的深處。

事後回家途中我看到一個婦人在門前教訓自己的孩子,我聽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他們身旁有幾個鄰居像看熱鬧似得你一句我一句,好像那孩子尖銳的哭聲對他們並不是件多大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一樣。

我看到這一幕,簡直無法忍受。我無法忍受大人們如此隨意的對待孩子的哭喊而無動於衷。我從那孩提尖銳的哭聲里聽出了一種極端悲壯的嚴肅,致命的述求以及人性深處讓人震撼的自我毀滅之慾望。

3. 廣場上的群交。每逢周末從自家趕去學校上學,途中轉車要經過一個廣場。這大概是中國最早一批的廣場舞樂忠者(八九年前)。一次我看到一個在廣場最前排的中年女人,她的動作很標準,舞步里透著一股乖戾的自信,尤其引人注目。

本來這項活動對於這個年紀的人是很好的消磨時間的方式,但我卻從她的動作和眼神里看到了嚴重被壓抑的性慾望——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似乎都成為她釋放性壓抑的出口,彷彿在昭告身邊所有的男伴:我在發情,我急切的渴求男性的目光和注意力,快被我吸引!

也許她平日的生活里安分守己,她無法接受自己是個肉體主導的動物,需要一個看似有高尚精神的理由去掩護。但此時此刻,她被不可遏制性表達的慾望所牽制,已經不需要顧忌,直白的流露那見不得人的欲求。我可以立即腦補出她與數個被她性魅力所傾倒的男性交歡的場面,她那自足而邪惡的眼神不正如她現在那樣嗎?

隨後,整個廣場上舞動的男男女女變成各種強強弱弱的性壓抑、性慾望的釋放,整個廣場變成各個中年男女亂交的畫面。

這種性慾望的意象視角被我延伸到其他各個方面。比如在團體討論某個問題時,哪些人是針對問題,哪些人不是針對問題,而是用自己的意見與他人的比較,看能在多大程度上體現自己的性魅力。你可以很自然的感受一對男女在交往過程中各自性慾望的張力幾何,甚至在同性間也微妙的存在著。你可以輕鬆的嗅出哪些人擁有的是健康的好勝心,哪些人是因過度自卑產生的畸形的好勝心,等等。

躁狂狀態下,我時常陷在基於奇異的認知而產生的高亢情緒中。當你的情緒被一種強烈的感受填補,你反倒變得充實起來。

4. 要上天。如果說上面幾個例子都在說躁狂狀態下對情緒共勉以及人心慾望的敏感,那麼這段是在說躁狂狀態下對感知世界運作方式的敏銳,你的腦力被空前的開發,讓你實實在在的變成「天才」。

形象的物理定律。

假如你在書上看到這句話:「太陽能是地球上所有生物的能量來源」。

這個結論有種邏輯跨度,所以第一反應是莫名其妙,但細細一想,會覺得大抵是如此的。這是正常人的思維流程。

躁狂狀態下呢?你的思維收放自如,注意力極端細膩。

你可以瞬間建立任何結論的邏輯鏈,而且是全方位的。你精神的所有注意力立即傾注在這個結論上,就在那麼一瞬間,(比如上面這句話)你腦袋裡像放幻燈片那樣一張張閃過單細胞生物如何演化成植物,植物如何用陽光進行光合作用合成碳水化合物(包括光合作用的各種細節也在瞬間里的瞬間完成),各種動物如何從植物開始建立食物鏈(牛吃草、人吃牛肉等等),人類在食物鏈的何種位置……在一秒鐘之內(也許更短),你會完完全全的理解這句話背後的意味,太陽能如何作為一個動力源存在。你感覺自己的認知緊貼著大自然原本的運作方式,你的思維極其流暢毫無阻力,整個精神在身體的最深處與自然共振著。這種奇異的高峰體驗時常發生。

高中因為躁鬱症,很多課程垃圾的一塌糊塗,儘管你自覺完全可以學得更好,但是過於發散跳躍的思維讓你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注意力。神奇的是,在物理科目,這種躁狂很好的幫助著你。

當他人還在背記浮力定律或者F=ma等物理基礎公式的時候,你已經可以通過那種更為純粹的物理直覺把控它們。在物理直覺上,你可以精確的感知到F和ma的數量對應關係。複雜一點,如萬有引力公式F= G*mM/r2,你仍舊可以在腦子裡快速轉化出一個數學幾何模型,這個幾何化的模型很形象的展示著為什麼引力跟距離的平方反比,質量是如何相互影響引力因子的等等。

最終的效果就是大部分物理公式對於你來說,就像看動畫片那樣形象,因為你不是從抽象的定義和概念去理解它們,而是一種更純粹的「自然直覺」。因此,借著強大的物理直覺,筆者的物理學得很快,基本上過一遍書不需要任何課外輔助,大部分的試題都是秒解的。

立體的樂感

當我們失戀、戀愛、或者發生重大事件之時聽音樂,會發覺音樂特別能表達你的情緒和狀態,甚至能夠邊聽歌邊由歌詞和曲調的起承轉合構思出一個意味深沉的故事和場景來。

躁狂狀態下呢?根本不需要戀愛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甚至更為美妙。

你可以清晰的感知到歌曲的和弦以及歌詞的變化是如何逐漸推動你的情緒慢慢高漲的,甚至這首歌的作曲者在作曲的時候是處於怎樣一種心理狀態。當逐漸深入下去,你甚至能發現創作一首流行音樂需要做哪些準備,需要注意哪些關鍵點等等。到後面的感覺是,如果我有基本的聲樂知識,只要給我一個下午的時間,我就可以創作出一首動人心弦的流行音樂來。

如今看來真是天方夜譚,但於當時的我來說,真的是件不那麼費力的事情(至少當時自信「完全可以」)。

奇異的身心分離。

一個正常人在走路。普通的毫無味道的事,因為我們太習以為常了。當躁狂到一定時候,我的身體會跟意志分離:你身體上的所有部件對於你的意志來說是件極其陌生的事。這種感覺就像當你戴上泳鏡潛在泳池底下看水裡的世界時,會看到與地上不一樣的視野,一種怪異的新鮮感。

當我抬腳的時候,我居然可以把腳抬起來誒!我艹!什麼情況!我走路的時候居然可以雙腳交替的前進!!我勒個去!太尼瑪神奇了!!!我居然可以支配自己的肢體!!!!可以左轉轉右轉轉!!!!去洗個手吧,擰開水龍頭,龍頭居然隨著手的用力而轉動啊!!!我艹這水聲聽著好新鮮好悅耳啊!!!!

…………

就此打住。

除了正向體驗外,躁狂狀態下還有很多難以忍受的併發症。精神疾病終究是一種疾病而不是一項「能力」。

04

併發症

失眠。

各種併發症,在我這最為嚴重的就是失眠。有些抑鬱症患者嗜睡,而躁鬱症患者大都失眠。我再也沒有體驗過有哪件事情比失眠更痛苦的了。不是一天兩天的失眠,而是幾個月幾個月的失眠,連續長時間沒有深度的休息。

長時間的缺乏睡眠,白天更多的時候是一個疲累不堪的大腦,根本無法應付日常的學習生活。

因為得病的原因,高中自己在校外租房住,想或許可以從改善條件方面來安頓好自己的睡眠,可是根本沒有用。我總是想著如果今晚可以睡一個好覺,明天就會有一個清醒的大腦好好學習,從此我就可以告別這種苦逼的生活狀態了。

別拿「這才多大點事兒啊」來噁心我。對於一個長年累月沒睡好覺的人來說,這真是我每天至高的追求了。

不切實際的妄想。

在躁狂狀態下,往往做出很多自己目前無法完成的事情的承諾,對未來一廂情願的樂觀,過度相信自己的能力。事後又因為目標的落空而一度自責,做事往往虎頭蛇尾,反覆陷入抑鬱-躁狂-抑鬱的循環模式。

閱讀障礙,邏輯鏈無法穩固建立。

躁狂時,你讀一個句子,儘管你知道每個字的意思,但很難組建整句話的完整意義。比如當你看到「象棋是中國古老的傳統文化」這句話,我的注意力可能立馬被「象」字吸引,隨後腦子裡天花亂墜的浮現出漢字「象」字的構字法,諸如漢字是象形字,「象」字是如何從動物變成類似的文字,從甲骨文到小篆到隸書再到如今的文字,你的注意力發散的過快以至於無法在規則之內去調度它。

同時,躁狂時的思緒跳躍,難以穩固的建立邏輯鏈。比如你讀一個數學題時,給出條件:角A=30°,角B=50°(可以推出角C=100°),很多時候是你看完了角B的度數卻忘了角A的信息,邏輯無法順暢的連接到角C=100°。

精力被正事之外的繁瑣事務主導。

上文抑鬱篇里提到過,當抑鬱時注意力無法聚焦在正事之上,躁狂時也是如此。儘管你的思維流暢意念飛躍,但它像脫韁的野馬那樣任意馳騁,你無法控制它,只能任由它竄來竄去,儘管你知道很多時候它並不往該去的地方去。

05

自我療法

對於正規治療的私人態度。

患病期間沒有看過精神醫生,也沒吃過精神類藥物。因為患病的原因自己在圖書館查閱過不少書籍,我知道自己得了抑鬱症(躁狂的概念是高中畢業以後才知道的),但並不因此認為自己是精神性疾病患者。主要原因是怕會給自己造成「定義上的壓力」。

我無法接受「自己有精神性疾病」這個定義,我更願意認為自己是正常人而不是承認自己有精神性疾病的前提下去治療。因為我發現除了我之外,他人或多或少有類似的情緒,只不過我的比較嚴重,僅此而已。

去常規的非精神科醫院看過幾次,給出的診斷都是神經衰弱。哈哈,我依然記得當我把這個診斷結果告訴我同桌時他那木訥的表情,好像在說:這尼瑪是神經亢奮吧!怎麼可能是神經衰弱???

精神疾病是近現代才出現的概念,它的機理極其複雜,各家眾說紛紜。在精神分析的鼻祖弗洛伊德那裡,對待抑鬱症是一種療法,在瑞士心理學家卡爾·榮格那裡又是另一種療法,在法國哲學家雅克·拉康那裡,抑鬱症又是另外一個全新的概念。當我把自己完全交給一個模稜兩可的東西去「試驗」效果的時候我無法接受。

1949年「諾貝爾醫學獎」頒給葡萄牙醫師安東尼奧·埃加斯·莫尼斯,以表彰他發明的前腦葉白質切除術。這個手術是什麼意思?就是簡單粗暴的把精神病人的腦前葉某些神經聯結挑斷,這時病人會性情大變,變得溫順很多。但背後意味著某種腦功能不完善,病人像動物般的存在著。

這種簡單粗暴的對待精神病人的方式在當時是主流。看過小李子的電影《禁閉島》的讀者應該可以體會。更早之前,人們用鐐銬、緊身衣、皮帶以及一種特製的「浴桶」來強制束縛精神病人的活動。

才過去幾十年的如今呢?治療方法已經足夠完善了嗎?

當然,之所以我不願意接受正規治療,最重要的前提就是筆者的癥狀仍在可控和可意識的範圍內。

來說說自己的調節方式。

最核心的概括起來就一句話:轉移注意力。

我通過閱讀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從高中那小小的圖書館裡(只有300平左右的校圖書館)搜羅各種自己感興趣的書籍。看各種人物的傳記,也看各種心理學和哲學類的書籍(不是那種民間的雞湯心理學和哲學書,是名哲的原著,在此就不一一舉例了)。甚至在抑鬱襲來的時候會翹課去圖書館捧著自己喜愛的書籍,在一個角落忘我的讀著。

期初並非興趣使然,大部分是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讓自己陷在自身內部做過度無益的自省。那時候一張學生證只能借2本書,我經常拿著好幾張同學的學生證去借書,一借就是十幾本。在周圍的同學們為了高考夜以繼日的學習課內知識時,我卻沉浸在另一個世界裡。在同學的眼裡,我無疑是個怪異的人。然而,那時候的我已經逐漸變得不介意了,因為我發現了一個新的世界,我整個身心被不可遏止的、深深的被更為精彩的事物吸引了。有了這個愛好後,我的抑鬱情緒居然逐漸減弱,以至慢慢的消失。

就這樣,高二高三兩年時間,我幾乎讀遍了圖書室里自己感興趣的所有書籍。從這段經歷里我悟出一個至今仍然受用的道理:

越是心理健康的人在平日的思維習慣上就越對自我之外的事物感興趣——他是否能把對自我過分關注的向內的注意力里抽離開來,轉而對自我之外的事物感興趣上。消散了對自我的過度關注,所有的情緒問題自然就消失了。而且,我的整個性格和價值觀變得更富於現世意義。

人的注意力都是有限的,向內的多了向外的就少了。我從來沒見過哪個人開心的時候是把注意力轉向自我內部的。更多的情況是,人在開心的時候注意力被自我之外的事物急劇的吸引,甚至達到一個忘我的境界。

「人的很多念頭就像天空的雲朵,隨時會來,隨時會走」。一旦你過度的注意它,容易就此陷進去。隨後,一般人都有的正常心思被這種向內的注意力「妖魔化」,從此把你帶進一個萬劫不復的深淵裡。大部分的抑鬱症或神經症都是由此而起。

換句話說,我把「存在的事實」當成了「問題」,隨後以「問題」的視角把問題不斷放大,直至一個不可控制的局面。我們要做的是去擁抱這個事實而不是千方百計的把它當成問題逃避它。當你承認它擁抱它之時,你會發現,它對你的影響已經降到可以忽略的境地了。

如今亦然。

06

後記

高中那兩三年是我整個人生的轉折點。當時的痛苦如今回味起來像是分娩時的陣痛,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

我想人本質上都是極端的,只不過為了消解與人接觸時會使他人產生某種不適感,人就傾向於對外展現一種中庸的態度。你是0他是0我也趨向於0,我與他人並無二致。如今的感受是:在一般人那裡做一件事,思維和情緒跨度可能是-2~+2,在心思細膩的人那裡可能是-4~+4,經歷過精神性疾病的人大概是-10~+10。躁鬱症讓我深入最黑暗的地獄,同時讓我在一般人難以企及的高度上俯瞰世間百態。

儘管我現在的俗世生活一點也不如意,甚至要靠「賣字為生」,但要我再選擇一次,我仍舊會毫不猶豫的選擇:

請再給我來次躁鬱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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