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雜記(2)

周末,表妹青青一大早就要出門。

「你幹嘛去?」

「Volunteer!」

「啥?」

「Volunteer!」

「啥?」

「砰!」大門已關。

回答我絕對不超兩遍的個性,實在討厭。等她晚上帶著一身狗騷味回來,才說明原來她周末約了志願者活動,地點是Petland寵物店。

加拿大以及北美各地,志願者活動非常發達,已形成文化。到了幾乎任何一家偏社會性機構都可志願者的地步,而且居民做志願者的比例相當高,我身邊沒有一個朋友是沒做過的。這已經不是需要發廣告提倡的文明運動了,而是人人習以為常的生活。

雖然國內也有很多志願者機構,但離形成文化還遠遠不夠。比如如果你身邊有個人說他每周都去做志願者,你八成會反應「哇哦~你真的真的好有愛心哦?~」,然後在心裡吐槽媽的聖母裝十三。我得承認以前我也這死德性,覺得什麼人吃飽了撐的才會去干這種半毛錢木有的蠢差事。「回饋社會」聽起來跟商場里的「大酬賓」一樣虛假。

但這邊的志願者經常與工作經驗掛鉤,比如你要申請工作,如果沒有工作經驗,志願者經驗就可以寫上加分。本地有些初高中還要求學生必須參與一定小時數的社區志願者活動,不然不給畢業。各種因素加起來,就推動了「全民志願者」的發展。埃德蒙頓夏天和深冬都會有許多節日慶典。這些慶典有公司辦的,也有政府辦的,除了相關技術人員不方便用志願者外,其他大小雜事基本都是附近的居民自發幫忙整理安排的。組織者要做的,就是在網站上發布招收信息,然後自然會有人登記。埃德蒙頓因為有UA,所以大學生志願者比較多,常常會在活動中見到師兄弟。我們所謂的工作一般就是搬搬東西,打掃打掃衛生,通常不累,還可以交交朋友吹吹牛,是閑暇時不錯的消遣。

記得有一年去Silver Skate做志願者,碰巧天降大雪,積雪蓋腿,地段偏遠,還走錯路,一個人在高速公路邊進退不得。哆哆嗦嗦打電話,手指都抻不直,左耳是通話聲,右耳是北風呼嘯加大卡車轟隆隆。

「歪?歪?……你們辣個地方在哪兒啊?!」

「在T&…¥%#@&!)……」

「哈?」

「就是*//}T&…¥%#@&!)……」

「哈?」

「請等一下……」

「哦。」

寒風中等了一會兒,電話斷了。

畢生難忘。

咳咳,所以去之前查好路線非常重要。

千難萬險還是到達了,晚了一個多小時,到了之後還懷恨蹭人家好幾杯熱巧克力。緩過氣來我問該如何登記,人家阿姨把登記表拿給我看,我看了一眼心都涼了。

「你們這兒……不是Silver Skate啊?」

「不是……」

慢慢呷一口熱巧克力,內心暗潮湧動。

「……請問我在哪裡?」

「在Senior Sunshine Volunteer Community……哎呀,你激動個啥啊這孩子!」

最後人家阿姨找了另一個小姐姐,小姐姐說Silver Skate就在隔壁湖上,但如果你不想去可以留下來跟我們在一起。

憑著一股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我繼續上路了。縱然女兒國溫柔鄉有萬種風情,貧僧還有使命在身。敲開Silver Skate志願者基地的大門,我覺得今天我已經成功了。因為去晚了,那天壓根沒分配我啥任務,我就到處瞎轉悠,看見一群哈士奇蹲地上供小朋友蹂躪。我就馬上跑過去,把它們夾在懷裡,一手一顆狗頭,拚命用臉蹭,與變態蹭幼女別無二致。

忽然情不知從何而起,喧鬧的盛會裡,孤獨與悲傷順著脊樑爬上眼眶,我就把凍成冰凌的鼻涕眼淚蹭在兩隻二哈頭上。默默等情緒恢復,站起身向狗哥們謝別,它們莊嚴地看著我,彷彿在說:

「你這個人怎麼跟狗一樣。」

走了兩步,回頭,又看見了另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在寵溺的用臉蹭狗頭。

除了Silver Skate,我還在寵物店干過,幻想著可以抱到軟萌軟萌的貓崽子,實際上只是清理死臭死臭的貓籠子,連主子的毛兒都沒摸到。所以志願者活動嘛,見仁見智,量力而行,總的來說,推薦所有來加的學子嘗試一下,真的能碰見不少有趣的人和事。

加拿大小孩十三歲起可以參加志願者,十四歲就可以開始打工,家長也樂於讓孩子出門體驗社會,這樣的風俗和本地的良好的治安脫不開關係。咱們國內都捨不得孩子出門,最多的理由就是怕出門被騙,被賣,被捐器官,社會惡性事件頻發,電視、網路上大型慘案循環播放,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缺失非常嚴重。

信任,不一定值錢,但確實讓整個社會更平和,讓人們更「蠢」。

加拿大這邊上車都是月票、年票,就紙質的那種一張不大的卡片,上車時給司機看一眼。剛來時,此種原始的防逃票系統令我極為震驚。天津那小破地兒也知道在公交上按個刷卡機,這邊上車給司機看一眼算什麼事兒?你們司機眼睛都是磁條做的么,準確度能有多高?可他們真就一直這樣,連地鐵都算。問題是地鐵根本沒司機啊,全憑自覺。不過卡爾加里地鐵上查票比較頻繁,經常有兩三個警察上車突擊檢查。埃德蒙頓至今沒遇到過一例,可能是警力資源不夠。

下車時,公交也不是每站都停,車上有一根黃線,要下車拉一下,司機才停。溫哥華小車多,於是連拉鈴也不用,只需怒吼一聲,這倒是跟天津小巴相同。

當然,治安好是相對而言。比如我把書包放圖書館,自己出去一兩個小時還比較放心,但千萬不要心大到把值錢物品放在人來人往的公共地段(比如餐館、車站、商場),不然該丟還是丟。我認識一個朋友就把電腦放HUB樓下,一轉眼就沒了至今未能尋回。

我個人比較馬虎,丟了很多次手機,但次次都找得回。相比之下,丟衣服丟錢包反而不好找(參見《大褂的故事》)。手機如果不設密碼,通常撿到的人會給你近期的聯繫人打電話,通過這種方式聯繫返還。可能大學裡人們覺悟比較高,丟手機超過五次仍尋回的奇蹟,讓我對這個地方的人頗有好感。

但是如果說不好,也有。這邊人思維方式非常死板,甚至不可理喻。我有個朋友大一下學期生了怪病,病得很嚴重,腿沒力氣,手也抖,天天上學十分鐘的路得走半小時,因為走幾步就得停下歇歇,到教室整個人跟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還曾從樓梯上滾下,滾出一身血。這麼嚴重的情況,按理說學校必須得採取措施,給她辦個休學啥的或者針對性的學業援助(提供課程筆記)。我朋友也早早去和校方聯繫,但學校不肯為她辦理休學,連延期考試都不行,理由是醫院不能提供病歷證明。事實上,不是醫院不願提供,而是沒辦法寫,她這個病多方會診,死活診不出來,都不能確診,怎麼寫病歷?學校管休學原本不嚴,隨便一個病(感冒、頭疼、姨媽疼),隨便一個特殊情況(死三姑奶奶、失戀、追夢)都可以。有些孩子不老實,上醫院搞了份假的,再不然跟校方說他心情超級低落,這特么都給過,然後我朋友這種,不給過。原因是,我朋友始終無法提供一張紙。

朋友哆哆嗦嗦伸出不受控制的手,你看我都這樣了。對方深情地握住,我知道,但學校的烏龜屁股,請理解一下。

結果就是,當朋友的病終於確診下來,大夫說什麼都不讓她走了,一周內手術。

我朋友差點死了。

我想說的是,這裡的人很真誠善良是真的,但也確實死板得可以,什麼都按著規章制度來,不知變通。大家都按著規矩來,就少了很多鑽空子的機會,然而現實情況是,這份死板卻恰恰成了許多人鑽空子的溫床,反倒使真正需要幫助的人被擋在門外。

(本系列不會按順序,想到哪兒寫哪兒,大部分平鋪直敘,以記錄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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