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長發：身為老師，我不是最壞的那一個

一

今天咱們依舊聊《連城訣》，聊聊老師。

先提一個問題：你知道在武俠世界裡什麼關係最重要、最主流嗎？當然不是夫妻情侶，也不是父子兄弟，而是師徒。

是的，武俠中的師徒關係是現實的折射，卻又與現實不同。它的原型是傳統社會裡的師徒宗法關係，卻因為披上了武俠的外衣，演繹出了無數的悲歡離合。

老話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過，這話在金庸的武俠世界裡要先打上一個問號：在金老爺子的筆下，好師父固然不少，壞師父卻更多！我們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那些壞師父，江湖的精彩程度也會遜色良多。

在龐雜的壞師父大軍中，戚長發並不是最壞的那一個。

二

是的，戚長發並不是最壞的師父。

他的壞，主要體現在誤導徒弟狄雲，不傳授真實本領，以及在女兒被萬震山等人控制的情況下卻置之不理，只顧自己逃走，堪稱全無心肝。

然而，誤導徒弟並非戚長發的獨特發明，他的師兄萬震山也是這麼乾的，甚至他們的師父梅念笙也沒能例外。當然啦，書上說一代高人梅念笙之所以不傳授真本領，是因為發現三個弟子品行不端。

在整部《連城訣》中，師徒不少，卻沒有正常的師徒之情，全都爾虞我詐：梅念笙將徒弟們引向歧路，萬震山、戚長發則讓徒弟們在花架子的路上走得更歪。充滿反諷的是，梅念笙的三大弟子不是善茬，萬震山的徒弟們也都心狠手辣，見利忘義。

我們知道，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東西。梅念笙哪怕再偉光正，其實與萬震山、戚長發等人也毫無分別，都是從一開始便給自己挖好了墓坑。

三

在《連城訣》里，戚長發不是最壞的師父，在金庸的江湖大舞台上，他簡直排不上號。

比戚長發更明目張胆的，是丁春秋老怪。

丁春秋教徒弟跟養蠱蟲一樣，明明白白地讓一眾徒弟們自相殘殺，誰牛叉誰上位。這個舉措雖然不利於團結，但一切都擺在明處，堪稱江湖叢林法則的極致運用。

比戚長發更心機深沉的，是岳不群。

如果你認為岳不群只是對在林平之伏線千里，那就大錯特錯了。在林平之之前，岳不群早早將嵩山派間諜勞德諾收為二弟子。這說明什麼？在左冷禪謀劃五嶽歸一的時候，岳不群同樣沒閑著，早就沉著應對了。

比戚長發更心黑手辣的，是成昆。

他為顛覆明教的目的，無所不用其極：強姦徒弟謝遜的妻子，殺了徒弟的全家，一手導演了明教與武林各大派的衝突。如果不是張無忌的主角光環罩著，謝遜死無葬身之地不說，成昆也絕對會成為最牛叉的壞老師。

四

壞老師還很多很多，比如大名鼎鼎的丘處機。

丘處機教了楊康整整九年零六個月，卻不知道「這小子如此混蛋」。他明知楊康「貪戀富貴，不是性情中人」，卻只有幾次教誨為人立身之道，實在是有愧師者的身份。

丘處機嘴上說不在乎比武勝敗，可他在乎的要命！所以，他對楊康只教導武功，而對其他視而不見：不關心徒弟的品行心術，也不殺完顏洪烈，還讓包惜弱母子一直居留在趙王府，甚至連楊康另有師承（梅超風）都不知道！

說到這，我想起了一則梁漱溟先生的軼事：

1924年，梁漱溟先生離開了北大，去山東曹州開始他的鄉村教育實驗。別人感到奇怪，他回答說，他覺得當時的教育方式不對，先生對學生們漠不關心。

梁先生認為，先生應該和學生成為朋友。他說：「教育應當是著眼於一個人的全生活而領著他走人生大路，於身體的活潑、心理的活潑兩點，實為根本重要；至於知識的講習，原自重要，然固後於此。」

丘處機顯然沒有做到這些，楊康被他教壞了。

五

梁漱溟先生的故事畢竟太遙遠，說個身邊事吧：

我們家小張很皮，成績也不好，經常被老師拉出來批評。我索性讓他在家學了一學期，平時就上一些跆拳道、籃球類的興趣班，課程基本靠自學，人反倒開朗了不少。

但小孩總不上學不行啊！上周日新學期開學，我把小張送回了學校。放學後，小張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說，沈老師找他談話了。我說，一個學期沒在學校上課，談話很正常啊！

可惜，單純限制了我們的想像力。

沈老師和小張說，他沒在學校的時候，班上另外幾個皮孩子表現都很好。現在他回來，別把另外幾個帶壞了。另外，如果那幾個孩子貪玩、搞小動作什麼的，要他及時報告老師。最後，沈老師說，如果不告訴老師，哪怕他沒幹這些事，也會算在他頭上。

小張問我怎麼辦？我說，涼拌！你做好自己就好了，別理你們沈老師，她的腦袋大概被門夾過。然而，他還是患得患失，怕不當間諜被老師冤枉。

和沈老師比起來，戚長發估計會自嘆不如。

六

狄雲最幸福的時光是在湘西鄉下，戚長發雖然教了他一套華而不實的「躺屍劍法」，卻不曾毒害狄雲的身心，讓他能夠野蠻生長。

遺憾的是，狄雲能野蠻生長的地方在現實中並不存在。面對著沈老師的威逼利誘，小張的患得患失讓我深刻地意識到，在學校這種集體主義的教育下，孩子們也許將成為一群怪物。

在《通往奴役之路》里，哈耶克說：

集體主義是一種人支配人的體制，必然導致權力的高度集中，並且也使權力得到無限的擴張與膨脹。

……集體主義也必然導致道德的淪喪，他的良心不許可他做的事是沒有的，只要這是為集體已經確定的目標所需要的，或者這是他的上級命令他要達到的目標。

在江湖大舞台上，那麼多壞老師沒做到的事情，正發生在我身邊，實在讓人毛骨悚然。但更毛骨悚然還不是這個，而是這樣的事不是偶然，也不是個例。

沒毒害過孩子的老師也許還有，救救他們！

（微信公號：江湖叢談——不止金庸，亂燉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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