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冠球和一代浙商的淡去
弄潮兒向濤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
4塊錢的車費,515路公交車可以穿越錢江三橋,把客人們從杭州汽車東站載到寧圍文化中心,全程只需要30分鐘。如果自己開車,15分鐘也就足夠。這段咫尺之間的路程,74年來魯冠球始終未曾跨越,未曾搬到離杭州更近一步,遑論京滬。
或許,拋開種種豪言壯語的浮光,我們把魯冠球的舉止歸結為政治智慧更加貼切。這個蕭山鄉下人自有其狡黠、豪放,以及內心深處更為深沉的積澱,不為人測。
帶著結論去找尋,得到的往往只是臆想的原因。時已至此,人們已經無法還原彼時彼刻的細節。然而,從浙江歷年風起雲湧的浪潮來看,早年的魯冠球絕非天賦過人,亦非極具先見之明。我們更應該將其歸至窮則思變的群體。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作為第一代登上經濟舞台的商人,與魯冠球並肩的還有禹作敏、吳仁寶、馮根生,他們在改革開放之前便自行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事實上,當年弄潮之輩,絕非寥寥,終因種種原因,埋沒在歷史的塵埃。
魯冠球偉大的事業從寧圍鎮起步,這塊由錢塘江圍墾而成的土地,唯一留給子民的是貧瘠和憂愁。沒人有想到蕭山日後的奇蹟,同樣的裂變還發生在溫州、寧波、紹興、義烏。
潮起錢江,遍拍浙省。
馮根生、宗慶後、魯冠球
1945年出生的魯冠球,第一份工作是到蕭山縣鐵業社當學徒。
時人或許很難想見魯冠球當時的絕望,這個發誓不肯種田的人,曾在蕭山工廠打鐵三年,三年困難時期,則被精簡回鄉——後來,這個詞轉變為下崗。
1960年代,應該是上半期,魯冠球決定在寧圍鄉辦一個米面加工廠,就跟親友們東拼西湊了3000元錢,買了一台磨面機和一台米機。這應該算是魯冠球的第一次創業。生意很紅火。
魯冠球偉大的事業被割了資本主義尾巴,他的黑工廠被關閉,機器被廉價處理。破產後的魯冠球還債的辦法是,出賣祖父留下的三間舊房。
當時,錢塘江築起了堤壩,寧圍鄉也因圍墾而擴充,成為一處交通要道。抓住商機的魯冠球二度創業的辦法,就是在錢塘江堤旁搭個小小違章建築,專事修理自行車。錢江旁邊搭上小棚,簡易的修車鋪承載著他生存的夢想。
八月十八潮,壯觀天下無。
錢江潮湧歷來吸引多少詞人騷客登高作賦,可那千堆白雪也曾將許多生靈吞噬。魯冠球,以及他的修車小棚,也曾多次險些遭受滅頂之災,尤其是在夜間,最不為人知的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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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流年,憂愁風雨。魯冠球把一切思緒都隱藏在豪放和粗獷之間,別人已經難以洞察他對往昔苦辛的感懷。或許,對飢餓的恐懼已經超越對生存的珍惜。
著眼於此,也許我們對於魯冠球無須過度禮讚。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往事縹杳,模糊了許多記憶,可總有立史作傳之流,秉筆直書之輩。
即使在浙商之中,我們同樣可以找出類似痛苦的記憶。當魯冠球幾度撿拾起支離破碎的修車鋪之時,南存輝正在訂布鞋,王振滔正在做木工,樓忠福正在挑磚頭……
或許,這些艱辛歲月已成為功成名就的名流們誇耀之資,後世阿諛逢迎之輩更是迫不及待,將此描繪上夢囈般的玫瑰色,彷彿來自遠古的浪漫,而不是這幾代人共同的泣血傷痕。
意志和韌性支持魯冠球走過了那個備受摧殘的年代,他屢敗屢戰,再戰寧圍公社農機修配廠。那時,他有6個創業夥伴,4000塊啟動資金。
7個創業元老之中,有一個是魯冠球的妻子章金梅。這個育有三女一子的女人,後來一直在車間里做焊接工人,直到退休。
原杭州市委書記厲德馨在2001年回憶,有一次魯冠球陪他到車間參觀,在一台機床旁,厲看到一位中年女性在埋頭工作,沒有同她講話,魯冠球也未作介紹。走過後,另一位陪同者告訴厲,她就是魯冠球的妻子,廠里想照顧她,不讓她再在車間乾重活,但他(她)們倆人都不同意,只能作罷。
當時萬向有3萬套已經銷出的產品被發現瑕疵,魯冠球把他們背回來之後,當場全部砸碎,再以6分錢一斤的價格賣給廢品站。
顯然,魯冠球對於自己當初的選擇感到自得。在2007年的年會上,他再度提到,我們過去為什麼放棄鐮刀、鐵耙這些農機具選擇萬向節,就是因為我們看到了萬向節是個大市場,交通業的發展是大趨勢,實事證明我們當年的選擇是對的。
後來者對前人素質過於苛求,無疑不符合歷史的真實。但事到如今我們回頭檢討,不得不警醒,當年產權的不夠清晰,彷彿藤條一般的桎梏,時間越長,對萬向這棵大樹的束縛也就越大。
宗慶後
沒有必要再對魯冠球後日的輝煌喋喋不休,但我們依然應當心存敬畏地看到,溫州八大王一蹶不振,步鑫生、馬勝利逝者如斯,年廣久、牟其中身敗名裂,禹作敏、孫大午鋃鐺入獄。與那一代人對照,魯冠球赫然企業界的常青樹。放眼中國,至今可以圈點的人物,也僅有柳傳志、張瑞敏、任正非、王石數人而已。而在這些人之間,魯冠球無疑是最不受關注的一個。
喬治·蓋洛普博士說,「人們對歷史上有些人物念念不忘,有時並非由於他們的政績戰功如何,而只因為他們的有些性格上的細微特點。」與今日風流人物相比,魯冠球名聲顯赫,卻又模糊不清,這恰巧又成為他的保護色。
魯冠球習慣於7點鐘收看新聞聯播,熱衷於為《求是》之類的刊物撰文。他自稱農民企業家,他的公司總部始終矗立在寧圍鎮,他的關係鏈路鐵桶一般。
萬向總部始終盤亘寧圍鎮的事實,與魯氏同時起步的汪力成有一次奉勸雄心萬丈的浙商:只要企業敢搬遷總部,曾經苦心孤詣扶持它的人會甘心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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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魯冠球決定老老實實做一個企業家時,這棵長袖善舞且不乏韌性和堅持的常青樹發現,各種資源和榮譽紛至沓來,「上班首日,區領導送匾賀功臣」的標題也每年出現在頭版頭條。
魯冠球在萬向路上的辦公室里思索著種種利害,大樓已經顯得陳舊,窗外是鱗次櫛比的廠房和煙囪,萬向系的產業布局和資本運作,則像靜謐無聲的月光一樣冰冷流瀉,他似乎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使自己的帝國堅不可摧,而又龐然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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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柳傳志為著自己的夢想而選擇先大再強時,當任正非苦行僧般地對待自己和一切時,魯冠球益加顯得平淡無奇,惟有仔細點檢,方才發現他和他的帝國是如此深不可測。「你們老魯很狡猾」,禹作敏如是評價惺惺相惜的戰友。
將軍百戰死,功過千秋說。僅僅四十年,我們就已經很難還原先賢篳路藍縷的創業歷程,卅年風雲激蕩,方興未艾,卻又令人陌生和惶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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