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理性與行動力——讀《眠空》
我並不算資深的慶山(安妮寶貝)迷,而是從去年《月童渡河》開始,反溯讀到《眠空》,繼而再找到之前的部分作品閱讀。
總的來說,個人更喜歡慶山的散文,小說接觸較少,因為散文本身總是顯得平易近人,往往更能較為直觀地顯示作者的文筆、探索和思想境界。慶山各階段的書籍給人的感覺與她當時的年齡與生活經歷匹配,就好像,人在什麼樣的階段說什麼想什麼幹什麼恰如其分,文字均是對那個年齡段或人生階段極好的反思與提煉,所以,選擇她的書籍,結合自己的當下現實處境的話,會有較大的收穫。
讀完《月童渡河》以後,受到比較大的觸動,繼而讀了《眠空》,感覺到某種內在的力量在逐漸外化為行動力影響著自己,「一本書默默而有力地改變閱讀者的內心」,也許即是如此。文集看似充滿作者主觀感性的絮語,有時甚至像意識流的表述,漫無邊際、「零散、跳躍和漫不經心」,然而卻傳達給我一種用理性和行動力推進人生的力量感,也深深地激勵著處於人生全新階段的自己。
以四季為框架,循著字句漫遊,時而聆聽作者絮語或者發表評論,時而又被她帶領看花開、聽風雨、過日常。我特別喜歡看書里漫不經心描寫的客觀事務和日常生活細節,比如買東西、出門行走會友、季節性的景事、觀察並描寫陌生人、內心的「潛對話」,還有和親人在一起、自己旅行、寫作的進程……行雲流水,似想到哪說哪,然而核心是一往無前的理性行動和實踐。
理性,哪怕是有意識地鞭策自己做到理性和節制,還有支撐這種理性的行動力。這是《眠空》和慶山後期作品帶給自己最大的收穫:「心和腳步要一直前行,即便在困頓停滯的時刻,也要拖動它們緩慢往前走。」「要始終邁開腳步移動,即便不知道前面是什麼,信任行動勝於一切言論和妄想。」這樣的話語,碰擊著內心,緩慢滲入你的價值體系,成為其一部分,外化為實踐。
「行動主義是一種理性。」過於豐盛的感性思維最終需要轉化為堅實有力的行動,才能積極地發散出它所蘊含的力量,否則反會被其壓垮,「理性是枷鎖,感性未免不是毒藥。」對待人類之間的各種複雜情感,尤其需要如此。她說,「愛是存在,是行動。」「感情的結果最終是一種理性。」而真正需要的朋友,她認為是理性、中性和智性的;親人之間的感情,她的表達雖然節制,看女兒玩耍、旅途中看母親去人群中跳舞……這些細節平淡又溫情脈脈,而深刻強烈的情感也融匯體現在與她們旅行、日常相處這些實踐的細節中。對待女兒,她認為,「保持生命實踐的信念和勇氣是應該為她做到的一件事情」,也是一種身體力行的教育方式,在《月童渡河》里還有更加細緻的描寫。
關於寫作的理性,慶山後期的作品明顯感覺到她學會對語詞和情感表達的節制,她自己也說:「早期的作品對詞的過度和重複使用,是未經訓練的任性和粗率。」寫作對她而言,是一種主要的具有支撐意義的生活方式,也是一種不懈地實踐,「除了寫作,找不到其他更理性更徹底的整理與清除方式。」
對待自我探索,我一直覺得,人的一切自我探索終究是為了忘掉自我。忘我出離,跳出自我的牢籠。在寫作實踐上,復旦中文系郜元寶教授所選的慶山散文集《且以永日》序言里提到,她在描寫時善於與路途中邂逅的陌生人之間發生「潛對話」,這種「潛對話」其實也擴展了寫作的維度,雖是自己主觀的印象,卻把讀者的注意力轉移到客觀的他人身上。在這個序言中,郜老師對慶山的散文寫作成就有比較客觀的評價。而在自我探索的實踐上,慶山選擇了佛教這一「訓練人的思維、重組人的內心結構」的哲學系統,這一點她在後期做了更多的學習與實踐,她說:「修行是一條縱然有百般疑問和困頓仍需堅持的實踐之道。」這種自我探索的實踐,對她後期思維方式和寫作表達的深刻影響顯而易見,也令人欽佩。
「把小兒女的情懷變成大的悲憫。」每次看到書里這句話的時候,內心都有小小震動,記得家長很小的時候就告誡過自己,「不要太兒女心腸」,當時並不大懂。然而這些年也深受其苦,兒女情懷並非壞事,然而要在強壯堅硬無比的現實世界裡生存,多數時候就是硬傷。這些年也在時常探索,情感系統里更加感性敏感的人要怎樣把自己的小兒女情懷轉化為更加積極的能量,這句話給了自己啟示。慶山的成長之路可能也是某個群體共同的自我成長探索之路,這個群體有某些類似的心理特徵與思維方式,她的寫作之路於她自己而言也是一種探索與走向成熟的過程。這些年,慶山與「主流知識分子」或者「學院派」相互之間保持著距離感,這可能反而使得她的讀者感到容易也願意與之親近,而暢銷作家這一標籤並不能抹殺她在當代文學上的相應成就。她的成長之路也是讀者最為關心的自我成長探索之路,希望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答案,最終忘掉自我。
「看完一本書,即使覺得好,日後也常常想不起其中句子,也不會使用和擺弄。也許閱讀它,如同喝下一杯清水,不過是維持日常生存。」就用書里的這句話來結尾吧。這就是《眠空》給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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