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鵝』,七分半看完這個超自然驚悚故事與深度影評
讀罷此文,方可謂看懂《黑天鵝》
by 納蘭妙殊
(微縮電影特約影評人)
妙殊姐姐是微縮電影的特約影評人,曾為我們解讀過《海洋奇緣》和《嫌疑人X的獻身》。她在10年《黑天鵝》上映不久後於豆瓣發布過名為:白羽黑翼,瘋魔了小青衣的文章。妙殊姐姐對影片里的各種人物和細節設定進行的分析生動通透,妙不可言!文風與微縮電影的講述風格渾然一體,無奈洋洋洒洒4K余字,幾乎沒有辦法做成視頻;So...微縮電影正片里失蹤的影評,就在這裡↓↓↓
毫無疑問,《黑天鵝》是一部奧斯卡級別的影片。精細得無微不至的音效和微妙聲音,簡直像是無言的解說,令這部電影更加飽滿,增添奇幻、妖異的魅力。
畫面多次著墨在妮娜的精緻髮髻、瘦削肩胛、天鵝一樣優雅的修長脖頸,讓人切實感到這就是職業芭蕾舞演員。妮娜時時迷惘、眉尖緊蹙、怯生生的表情,增一分嫌多,減一分嫌少。
稍顯美中不足的是,「黑天鵝」上身時,魔力欠缺少許,好在黑天鵝的驚悚妖艷妝面提供助力,雙眼圓睜那一亮相,仍令人心頭一凜。
|黑天鵝驚悚妖艷的亮相。更讓人感慨的是:娜塔莉·波曼在拍攝中結識該片編舞、舞蹈家本傑明·皮勒米,相戀結婚,如今已有了孩子。難道波曼與本傑明真的像妮娜與托馬斯一樣,在耳鬢廝磨、肌體交纏的共舞時,情愫滋生?
|娜塔莉波特曼一家。
戲中妮娜因一部《天鵝湖》醒覺了性意識,戲外波曼因《黑天鵝》得到愛情婚姻和孩子。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即此謂也。
《黑天鵝》意象分析
1.顏色和衣飾
顏色的喻意最常用也最明顯。
白色、粉色——白天鵝、妮娜
黑色——黑天鵝、母親、莉莉、貝絲
灰色——唯一的男主角,舞團藝術總監托馬斯
白色:妮娜的枕頭是黑白花紋的,在多個夢醒的俯看鏡頭中,她的頭顱都正好擱在黑色藤蔓花紋盤繞糾纏的中心;她的雪白圍巾,呈絨毛狀,既是白天鵝羽翎的象徵,又像是雛鳥新生未豐的遍體軟茸。
粉色:妮娜的房間幾乎全部布置成粉色;當妮娜獨自蜷坐在甬道中練習手臂動作時,圍巾是淡粉色。到她被選為「天鵝皇后」之後,那條絨毛狀的圍巾就不見了,即雛鳥褪毛的象徵。
灰色:在酒吧中,莉莉給了妮娜一件黑色的性感背心。妮娜把它套在了白衣外面。服下致幻藥物後的一夜,妮娜的毛衣徹底變成了深灰色。在妮娜的「白色時期」,她的鞋子是圓鈍、無侵略性也無野心的灰色棉布雪地靴,與她形成對比的是「黑天鵝」莉莉那冶艷的黑色皮靴。
|(左)妮娜雪白色絨毛圍巾,(右)妮娜灰色圓鈍的雪地靴。
2.天鵝
天鵝是個複雜奇怪的意象,可以代表純潔,卻也可以是肉慾的化身:眾神之神宙斯,為斯巴達王廷達瑞俄斯之妻麗達的美貌所傾倒,變為天鵝與其野合。天鵝雪白的胴體、柔媚的長頸、軟滑的羽毛、飽滿肉感的身軀,亦可看做女子性徵極致的組合。
片中多名女子帶有黑天鵝的特質。
第一隻黑天鵝,當然是莉莉。
第二隻黑天鵝是貝絲。第三隻黑天鵝,是妮娜的「另一個自己」。需要說明的是:黑天鵝並不是徹底的邪惡象徵。它代表的是慾望、掙扎、不懦弱,和不掩飾、不壓抑一切渴求。黑天鵝唯一的原則是追求快感的原則。
|黑天鵝並不是徹底的邪惡象徵。
3.指甲與抓痕
|妮娜第一次發現肩胛處有傷痕。
從處子到女人,需有一道疼痛和流血的儀式。無處不在的血污,象徵著妮娜性意識之逐漸覺醒,在心靈上從處子跨越到女人。
而在浴室鏡子前剪指甲時,試圖剪除「指甲」的是妮娜,而鏡子里惡笑著令她把肌膚剪破、淌出血來的,則是要迫切要破殼出來的自我。4.莉莉
莉莉肩胛處有黑色紋身,粗看像是鋪開的羽翼,有張牙舞爪之勢,凝神看去,可以辨出圖案是兩朵並蒂開放的花,象徵善與惡的並蒂。
莉莉出現的這天傍晚,妮娜在歸途中首次與遍體黑衣、長發披拂的自己劈面撞見。這是她潛意識中的「黑天鵝」首次出現,暗示妮娜其實對風情迷人的莉莉十分欽羨。
莉莉把妮娜帶到酒吧作樂,在從酒吧回去後,妮娜最嚴重的一次幻象出現了。
仔細觀看這段影像可以看出,導演早就暗示了莉莉並沒有去妮娜家過夜;在鏡子里一個妮娜的身影后閃出了莉莉的影像,她媚笑著躡手躡腳地走開,這表示莉莉就是從妮娜腦中分裂出來的。
當「莉莉」與妮娜以同性方式歡好,由於別緻的姿勢,觀者和妮娜都可看到莉莉怪異扭動的肩胛,以及肩胛上的紋身:從並蒂花變成了振起的翅膀——黑天鵝再次出現。
|莉莉怪異扭動的肩胛及紋身。
此際兩種弦樂——陰險的大提琴與纖細憂傷的小提琴,交織在一起。 「莉莉」的面目始終埋在妮娜雙腿之間,惟有一種「破繭」的撕裂聲傳來。當妮娜從高潮中醒來,她發現「莉莉」的面孔,是自己。這是第一次她在莉莉身上看到自己。
5、母親
永遠一襲黑衣的母親,有一張禁慾者的長面孔,蒼老的手像鳥爪一樣抓在女兒粉嫩的手臂上。她曾是該公司的舞者,仍有人脈,妮娜在公司的舉動和表現,她都可掌握。|母親對妮娜有不正常的控制欲。
可以捉摸到她的過去:曾經輝煌,因沉湎情愛,生下私生女斷送舞蹈生涯,因此她認為肉慾和性愛是毀滅性的,強迫女兒停留在十餘歲的懵懂之中。對女兒懷有不正常的控制欲和愛。(耶利內克的《鋼琴教師》亦渲染此類畸形母女關係。)
6、妮娜與托馬斯
在托馬斯的門外等待他的妮娜,首次拆散了一絲不苟的髮髻(髮髻象徵禁慾與嚴格自律),對唇上鮮紅的胭脂膏子還不大習慣,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擦拭。
|妮娜擦拭著唇膏,內心中是矛盾的。
為了得到夢寐以求,她不得不打算啟用長久以來忽略的、性別的魅力,做最後一搏——她其實意識得到自己是美的,只是始終不屑於張揚和運用,這仍是某些中學女孩子在性別差異萌發時的心理:努力勒緊腫脹的胸部,為性徵感到羞恥。
當她對著托馬斯時,就像犯了錯誤的小孩子面對手拿她的糟糕成績單的老師。隨時準備哭出來的急促氣息、這個時候的妮娜,甚至不是「女人」。她來爭取角色,竟像請求老師給予補考機會,始終喃喃說道:「我能做到,我昨晚努力過了。」她仍不敢亮出自己最原始的武器。
當托馬斯誇獎她「美麗、優雅」的時候,妮娜臉上並未出現釋然和些微歡喜,目光甚至更焦慮,慌亂地躲閃開去。
在他的逼迫,妮娜第一次說出了「完美」這個詞(舞者大多是完美主義者,撲朔迷離的「完美」,往往令他們陷入走火入魔的境地)。托馬斯扳過她細巧的下巴,惡狠狠地吻著了她。若是別的女人,恐怕立即香舌暗度、運津咀華,順勢往來一番,然而竟有妮娜這等不曉事的,咬了上司一口。
|托馬斯強吻著妮娜。
可以說托馬斯早就心有定案,要扶助妮娜成為白天鵝,一切波折只是故意鍛造她的過程,或可說在妮娜的咬嚙中,托馬斯看到了她並不懦弱、甚至有些兇狠的一面,於是相信她仍是可造之材。
在某些時候,灰色托馬斯的舉動,會引人誤解他是個想把妮娜潛規則的上司,其實他絕非心地齷齪,他看出這女孩有如渾金璞玉,希望通過愛欲的打磨,令她升華到更高境界。
所有藝術最高形式的魅力,其實都是模擬性快感。因此,不懂得愛與性愛的藝術家,永遠無法到達最高境界。她們需要先捉摸、領略過那個園中果實的異香與甜美,才能在舞台上模擬一二,以此引領觀者沉浸入相似的妙境。
7、地鐵
(地鐵中的段落也在微縮電影的故事敘述中被有意略去了。)
地鐵是個奇妙之處。嘈雜昏暗、狹小擁擠的空間,不得不親密貼緊的無數陌生人,黑暗中映出人影的玻璃門窗,凄厲的呼嘯風聲,車廂像是一個盛滿夢魘的巨大鐵盒。|妮娜第一次塗口紅,便是在地鐵玻璃窗的映像中。
|地鐵中一位老者對著妮娜做猥瑣動作。
8、雕塑
宴會結束後,妮娜在大廳中等待托馬斯,廳心有一尊奇異的雕像。當妮娜對牢雕像凝睇,音樂陰鬱奏響,提醒觀者注意。雕像有如夢魘中的妖魔,吸引滿臉懵懂的少女一步步走近。|這個雕塑的意思:要想要翅膀,就要拋棄雙臂,等待受難。
9、貝絲
(微縮電影的解讀中則因節目時長有意地忽略了貝絲的劇情線)
妮娜在被貝絲砸得亂七八糟的化妝間中,偷取了一隻唇膏。這表示她其實暗暗期望像貝絲一樣有魅惑人心的女性魔力;貝絲的小刀象徵她的侵略性——那也是白天鵝潛意識中期望得到的。她所擔心的:貝絲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失掉舞者的腿,失掉容貌。因此幻覺中看到貝絲(自己)瘋狂地將刀子向臉上插去。
10、黑天鵝之死
一切來到最後關頭,反而變得簡單多了。妮娜心事重重,從舞伴手中跌落。當妮娜回到化妝間,「黑天鵝」在等她。妮娜把她猛推到鏡子上,鏡面破碎,白天鵝用一塊鏡子的碎片殺死了「黑天鵝」。|妮娜把莉莉猛推向鏡子。
鏡子,是鏡子。鏡子不復存在,鏡像亦香消玉殞。
這一段戲也頗為精妙:波曼把死去的黑天鵝拖入盥洗室,喘息未定,遍體戰慄,但音樂漸強,令她逐漸安下心來,雙眸再次變為血紅——黑天鵝未死,反之,它完全攫住了妮娜的靈與肉。
最後一段獨舞中,她(在臆想中)看到兩臂滋生出天鵝的毛羽;最後那一勢,巨大的天鵝影子與昂首的舞者交相輝映,心魅、靈魂、肉體、渴求、慾望,均在這一刻得到最自在無礙的完滿。
|影子與舞者交相輝映。
這一舞完成後,黑天鵝隱去——標誌是妮娜的一對瞳仁回復清澈,舞者在潮水般的喝彩中變回白天鵝。亦即黑天鵝只為這最華彩的段落而生,方才的獨舞,便是「天鵝之死」。
但白天鵝亦不再是從前的白天鵝:妮娜在掌聲中回到側幕,激動快慰的托馬斯正在眾人中等待她,她欺上去狠狠吻住他,立在芭蕾舞者樹起的足尖上,挾著隱隱風聲,像一次兇猛的襲擊,像天鵝從雲端俯衝而下,像他當初吻她一樣霸道。
然則,她仍被邪魅所魘?宛轉柔媚的音樂浪濤一樣澎湃而起:不。黑天鵝確已死去,不再復活;白天鵝攝取了黑天鵝的悍勇、情致與佻達,涅磐再生。
在那一吻結束後,素常鎮定的托馬斯也禁不住顯出神魂顛倒的痴笑,目光微微無措羞赧卻又自豪地四下一溜。此一幕,應對了他在練功房中說的:「下一次,你來誘惑我。」徒弟出師了,被迷醉難以自拔的換成了師父。他看妮娜的眼神,是在看自己打磨成功的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托馬斯神魂顛倒的痴笑。
不過,懸念仍未解開:化妝間中還有一隻死去的黑天鵝。妮娜用粉色的毛巾遮擋住門縫裡滲出的血泊,卻驚見莉莉推門道賀,懸念之弦被綳上了最緊的一扣——死去的到底是誰?
鏡子確實碎裂一地,但門下並沒有血……弦樂始終陰森急促地迫在空氣中,妮娜泫然呆怔,慢慢垂下頭,從小腹一起一伏的傷口中拿出了折斷的鏡子碎片。真相大白。
|妮娜從自己腹部的傷口中拿出了鏡子的碎片。
這一段波曼的面部表情豐富刻骨,恍然、惶然、悲凄、絕望、悔疚、無措、忍痛、堅忍……層次感極強的表演毫不脫力地支撐起這個最高潮的情節。
最後,她低泣著在鏡前坐下,用粉撲抹去眼淚,肌肉受到被動拉扯,硬生生把戚容轉換為微笑。黑天鵝已死在舞台上,白天鵝也要在舞台上死去。
而在最後一躍中,遍體雪白的妮娜終於帶著黑天鵝的傷口,回歸純白世界(白色的海綿墊子)。
|「完美。我得到了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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