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城依舊在,生機何處尋——福島地震災區見聞

2016年11月22日,日本福島海域再次發生里氏7.4級地震。近來,福島第一核電站的安全問題也再次引發廣泛關注。東日本大地震儘管已經過去6年,卻依舊影響深遠。這裡謹對筆者2016年8月18日災區實地探訪的見聞作簡單整理,為感興趣的讀者提供第一手資料。

2011年大地震的震源地和這次探訪的四處地點分別如下圖所示:

探訪的第一站是最北端的岩手縣大槌町。儘管離震源和核電站均有上百公里之遙,卻絲毫沒有生命的氣息,彷彿時間停止了一般。街道兩旁矗立著只剩空殼的建築,洪水退去,雜草在路面的積水旁邊瘋長。

大槌町役場遺址,一切都是6年前的樣子。大片積水倒映著青山和白雲,錯落有致的人工建築洋溢著自然的寧靜,唯有斷壁殘垣間粗暴地伸出的鋼筋令人觸目驚心。災難是恐怖的,死亡是痛苦的,但身處如此靜謐的氛圍,卻不由得產生了「災難和死亡也是如此美麗」的幻覺。

連綿的山坡上是連綿的墓地,那場災難的見證者們在這裡安息。其實整個小鎮就是一個巨大的墓地,埋葬的不僅有逝者,還有揮之不去的慘痛記憶。

從大槌町向南,來到第二站岩手縣陸前高田市。當天趕上傾盆大雨下個不停,只好坐車。車窗外一片荒涼,被夷為平地的地方已經雜草叢生,頹圮的房屋也沒有被修繕,似乎只有電線是災後重新鋪設的,僅此而已。狹窄的公路過了5年還沒有修完,有些路段被大雨泡得稀爛,在這樣的天氣里即使坐車有時也會舉步維艱進退兩難。

下圖是海濱公園約7萬棵松樹中僅存的1棵,由於經受住了地震海嘯的衝擊,被稱為「奇跡の一本松」,作為災害紀念被永久保存。是的,是「保存」,因為這棵樹事實上早已枯死,只是以經過技術處理類似乾屍的形象繼續存在。整個保存工程預算高達1億5000萬日元,目前每年的維護費用也在20萬日元左右。

來自社會各界的捐助以及下圖這些周邊商品的銷售收入由專門基金會統一管理。對當地政府和商家來說,這棵死樹仍然有著活生生的商業價值,是棵貨真價實的「搖錢樹」。

從陸前高田再向南,本次探訪的第三站是宮城縣氣仙沼市。這裡比前兩個地方離震中和核電站更近,但因為港口的緣故反而恢復了生機。住宿的旅館在氣仙沼魚市場旁邊,從樓上向外望去,漁船整齊地排列在港口,運送海鮮的車輛進進出出,彷彿那場幾乎把整個城鎮從地面上洗得乾乾淨淨的海嘯根本沒有發生過似的。

旅館提供的三餐全是當地出產的海鮮,從食材和分量來看十分超值,足夠打消對食品安全的各種疑慮。不過從門口的歡迎看板可以看出,旅館的訪客都是100人左右的大型旅行團,幾乎沒有個人遊客,更不會有回頭客。晚上旅館燈火通明,海邊漁船也閃著星星點點的燈光,而靠近內陸一側卻是伸手不見五指,到處是蜘蛛網和叫不上名字的蟲子。

核電站附近的情況又如何呢?接著往南,來到離核電站8公里左右的福島縣浪江町,意外地發現這裡的房屋建築基本完好,只有個別幾棟危房。但這個小鎮同樣是個死城,或許在這裡核泄漏這個人禍造成的破壞比地震海嘯等天災要大得多。政府職員不能離開,但也把家搬到了較遠的外地,儘管工作時間會坐在辦公樓里,不過並沒有什麼實際的工作,不如說是一種堅守。

穿過主幹路來到郊外荒野,這裡離核電站更近,也更加荒涼。從地基來看原本應該是有鱗次櫛比的民居,但現在只能看見幾棟鋼架結構的小屋,純木造的已經不知所蹤。偶爾還能看到一小片墓碑,或者一大片盛夏時節依然光禿禿不知死活的樹林。

浪江町請戶小學遺址。據說全體學生都在校方的疏導下及時逃生,無一傷亡,不過如今這所學校也只剩下空蕩蕩的校舍,再沒有琅琅書聲,取而代之的是靜靜叢生的雜草,以及默默矗立的輻射監測儀。

校舍的四周是看不到盡頭的荒草地,幾隻蟲合卧在亂石崗上望向遠方。

核電站自然是嚴禁進入的,於是與它擦肩而過取道西南,來到福島縣大熊町役場。這裡是本次探訪的最後一站,離核電站不到6公里,算是無關人員能夠接近核電站的極限了。

同樣是政府職員堅守故土,浪江町至少還有個死城,大熊町則幾乎屍骨無存。上圖的町役所看起來還算像那麼回事,轉過頭來就只能看見樹木雜草間僅存的幾間大概原本是手工作坊的鐵皮小屋,完全沒有了城鎮的樣子。

整個探訪到此結束。東日本大地震過去5年了,除了必要的電力交通等設施之外沒有看到多少重建的跡象,逃離家園的人們也沒有回來。很多地方連人都沒有,經濟自然也就無從談起。少數恢復較好的地方是以大型旅行團接待業務為中心,產業結構略顯畸形,而且這種以災難為賣點的發展方式顯然不是可持續的。

死城依舊在,生機何處尋?誠然,這只是上圖黃色方框所示地區里部分沿海地帶的情況,東京、大阪,甚至仙台也依舊歌舞昇平。作為外國人,我們不需要為這裡的地震海嘯核泄漏擔心,也不必打消赴日留學工作的念頭,甚至嘗試一下東北三縣出產的海鮮或許也沒什麼不好。作為經濟法研究生,筆者覺得,這些地區的災後重建特別是基礎設施和經濟結構的重建情況是亟待商榷的。不知各位讀者看到上述情景的感想如何,有什麼獨特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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