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去年在蘇林

深夜，東二環某家便利店，哪怕此刻我已經做出了等待的選擇，內心依然惶恐不安。

我想也許我今晚就不該過來。

我也壓根就不認識什麼叫孫玉的人。

昨晚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孫玉。

不，不對，我懷疑他根本沒有明確告訴我那是他的名字。

如果孫玉不是他的名字，那麼他叫什麼呢？我又是從哪聽到孫玉這個名字的？

等等，他跟我說孫玉幹嘛？

嘿嘿，難道那個孫玉是他的女朋友。還是....他的....男朋友？！

那他到底是男？！是女？

等等，昨晚，昨晚是19號？可是他卻說是18號。

不過他真的長得很....啊，他長什麼樣來著。

我突然驚慌的發現我忘記他長什麼樣了。那昨晚和我一起被困在東二環的人是誰？

突然一個詭異的想法佔據了我的大腦。

這個想法僅僅只是剛冒頭，就已經足夠讓我覺毛骨悚然了。還來不及阻止，它就立刻在我腦海中變得無比清晰，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我的脊背開始發涼，冷汗沿著汗毛縫蜿蜒流下。周圍的一切都開始消失，失重感猛然襲來。

我，突然意識到：

也許

可能

99.999%

的概率

我壓根就沒見過這個人。

如果我沒有見過他，那關於昨晚的記憶是怎麼回事？我此刻在這裡又是在等待什麼呢？

昨晚：

午夜12點地鐵早已停運。因為某會，整個京城全城戒嚴，二環內連車都叫不到。

整個城市安靜的像鬼一樣，只有霓虹燈閃爍不停。

附近也沒有便利店，早知道在公司里呆一晚了。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回公司，不過想到保安那張嘴，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

「喝杯熱奶茶吧」他從我身後左邊俏皮出現，自來熟般的遞給我一杯熱奶茶，卻並不看我，徑直朝前走。

我沒有接奶茶，警覺側頭看他一眼，他的臉好像被打了馬賽克一樣模糊。

越是看不清楚，我就越想看，於是我使勁盯著他的臉。

他側轉頭笑著問我「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牙可真白」

然而一點都沒。不過人家都說了，我也不好在繼續盯著看。為了掩飾尷尬，我幾乎像土匪一樣從他手裡奪過奶茶，迫不及待的大吸了一口。

「燙」他阻止的聲音幾乎和我噴出的聲音同時發出。

再也顧不得形象，我跟哈巴狗一樣不停原地打轉，伸著舌頭，拿手不停上下扇動。眼角餘光好像又瞥見他那一口白花花的牙齒。

他的臉依舊模糊不清。

等舌頭上猛烈的痛感消失後，他神奇般的又拿出一罐冷飲遞給我「喏」。

就是因為這個動作，我覺得他心懷不軌。不過熱奶茶都喝了，還怕這個。

「怎麼不早點拿出來給我」我接過冷飲，真涼。

「走走吧，邊走邊說」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認識我嗎？」所以我為什麼要跟你邊走邊說。

「認識啊」

「啊」他理所當然的態度，使我迷惑不已。我到現在可是連他的臉都看不清楚呢？

「你叫秀，咱倆是去年暑假在「蘇林」認識的」

他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我確實叫秀。去年暑假我也確實去過一個叫蘇林的地方，我記得那時候，自己剛下飛機就生病了，整個旅程我幾乎都待在酒店。如果有這麼一個人出現，我應該會有印象，然而現在卻一點都想不起他是誰？

「...喂，喂，喂....」

"啊，怎麼了」 我從沉思中回神。

「叫了你好半天，你都聽不見。我說，你不會是把我給忘了吧」他雙手抱胸，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我前面，截住我，一臉探究的望著我。

「噫，這是哪？」我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跟著他走了這麼久。

「呵~真是，跟去年一模一樣，一尷尬就顧左右而言他。我說，秀，你是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看來他不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放過我。

「說實話，我確實去年暑假到過蘇林玩，不過那時候我到蘇林，就發燒感染，全程幾乎都待在酒店」我盡量婉轉的提醒他，興許是他認錯人了。

「那就是你啊，當時你不僅發燒，還在大夏天得了重感冒。是吧」他摸著下巴，迎著我審視的目光，篤定回答。

被他這麼一看，我心裡反倒沒底了。

「你都知道我生病了，大部分時間我其實都是待在酒店的，也就是說我基本上沒有接觸外人。那你是通過什麼渠道認識我的呢？」我決定主動進攻。

「嗨，看來你是真的不認識我了。好吧，其實我們不是在蘇林認識的。我們是在你到蘇林的途中認識的」

「啊？」這就讓我更疑惑了。

「在去蘇林的飛機上，我坐你旁邊，記得嗎？」

「經你這麼一提醒。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啊。」我心裡開始嘀咕，依稀記得是有這麼個人坐在我旁邊。

不過，這個人是他嗎？

「那個人就是我啊」他指著自己的臉對我說。

真奇怪，我還是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卻覺得在模糊之下，充滿真誠。

「再多說點」我鼓勵他。

「你當時留著長發，額，大概到這裡。」邊說他邊用手在我肩膀處比劃。「穿著長袖粉紅色真絲連衣裙，抱著iPad在看一部喜劇電影，為了不打擾其他人，整個過程中一直憋著笑。我在旁邊看著你，很好奇你看的是什麼，於是和你搭訕，最後你邀請我和你一起看」

在他講的過程中，我直勾勾的看著他，是的，雖然我還是看不清楚他的臉，但是我知道他在與我對視。

我的記憶與他關於我自己的描述基本重合，卻唯獨缺少了和他互動的那一部分。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如果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那麼，

"如果我們是在區蘇林的途中認識的，到了蘇林就沒有見過，你又是怎麼知道我病倒了呢？」

「這就是緣分了，我怕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不信。」他似乎有些猶豫。

「先說來聽聽看」

「因為我們離開蘇林的時候，又坐在一起」

「不會吧」我脫口而出。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在這個世界上，兩個人相遇的可能性是千萬分之一，更不要說連續兩次這樣相遇了。

「看吧，我就說」他沮喪的耷拉著頭。

「我姑且就相信你，那你今天突然出現是...."看到前方有一家便利店，我決定問清楚他的今天突然出現的原因。

可是他接下來說的話，讓我一半忐忑，一半放鬆下來。

「因為我們約好今天見面啊」

「別鬧了，也許去年的事情我記不清楚了，可是關於今天的約定，那是根本就不存在的」我放鬆下來，卻開始期待被他說服。

「在我們第二次見面分別的時刻，也就是去年的今天，我們約好了在這一天在見面」他信誓旦旦的回。

「約好在北京東二環？」我問。

他沉思了半晌，回「不是」

「那....」我就更疑惑了。

「兩個人不期而遇兩次相遇的概率非常低，對吧」他問我

我點點頭。

「所以，第二次見面分開的時候，我們就聊了很多，最後分開時決定約在一年後的今天見面」

「等等」我開始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也就是說，我們只是約好了這一天見面，卻沒有約好時間和地點」

雖然我依然看不清楚的他的臉，但是我知道他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我的反應。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便利店門口，深夜的便利店電子屏幕上正在播放著《彗星來的那一夜》

「所以，你.....」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們又一次不期而遇了」他背對著電子屏幕，語調興奮的對我說。。

長久的工作和加班，加上他帶給我的巨大信息量，在進入溫暖的便利店後，大腦宣布徹底罷工，疲倦從四肢百骸席捲全身，如龍捲風一般吞噬我的雙眼。我趴在座位上睡著了。

耳邊是他一直絮絮叨叨對我說話，我聽不清楚，只記得一個人名出現了好多次，好像叫孫玉。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服務員叫醒的。如果不是一個手中的紙條，我都懷疑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個夢。

紙條上寫著，12點。我立刻就明白了，它的意思是今晚12點在便利店見。

臨走前，我問服務員和我一起來的人是何時離開的。

她回，值夜班的不是她。

那就沒辦法確定他是否真的存在了？！

我不知道。

所以為了確認我的記憶沒有出錯，今晚，我又一次來到這家便利店。

現在是11點58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2分鐘。我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便利店玻璃門，我的耳朵機敏的聽著便利店每一次開關門時的歡迎聲，注意力一刻也沒有離開玻璃門。

現在是11點59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1分鐘。我想也許我今晚就不該過來。我也壓根就不認識什麼叫孫玉的人。昨晚他告訴我，他的名字叫孫玉。不，不對，我懷疑他根本沒有明確告訴我那是他的名字。

如果孫玉不是他的名字，那麼他叫什麼呢？我又是從哪聽到孫玉這個名字的？等等，他跟我說孫玉幹嘛？

嘿嘿，難道那個孫玉是他的女朋友。還是....他的....男朋友？！等等，昨晚，昨晚是19號？可是他卻說是18號。不過他真的長得很....啊，他長什麼樣來著。我突然驚慌的發現我忘記他長什麼樣了。那昨晚和我一起被困在東二環的人是誰？

可惡，我迫不及待想立刻見到他，我有太多的疑問想問他。

「滴滴滴，北京時間12點整」便利店的鬧鐘提示著約定的時間。

我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便利店玻璃門，我的耳朵機敏的聽著便利店每一次開關門時的歡迎聲，注意力一刻也沒有離開玻璃門。

「歡迎光臨」隨後一隻腳映入我的眼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