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鑒》中的歷史第二卷【三】:論功行賞

漢隨秦制。當初秦朝的吉祥元素是五行之水,水在四季中為冬季,也就是10-12月,為了體現水為一年之首,所以新的一年從10月1日開始。

隨著新年到來的,還有韓信要謀反的消息。

連燕王都反了,你堂堂一個楚王,又是世之名將、百勝之將,不反說不過去啊!

但劉邦卻一反常態的沒有立刻發兵,而是徵詢眾臣的意見。

眾臣的意見出奇的統一:發兵,干他!

劉邦吞了一口唾沫,沒理會這個建議。而是轉過頭來問陳平怎麼辦。

陳平倒是挺冷靜,說了三點:

首先,領導您是干不過韓信的。

其次,韓信還不知道有人打他的小報告,所以不會有警惕之心。

第三,您要發兵去打他,那就真的是在逼他立刻造反了。

基於此,陳平給出的建議是:假裝去雲夢巡遊,要會見諸侯,趁他前來迎駕時,把他抓回來就成了。

劉邦覺得這辦法挺好,簡單、安全。於是,就派人通知韓信到雲夢謁見。

韓信接到消息以後猶豫了。去吧,怕是個針對自己的陷阱;不去吧,那就是公然與當今皇帝作對,與造反無二。

有人勸他,現在皇帝要抓鍾離昧,你把鍾離昧收留了,皇帝當然不爽。你還是把鍾離昧殺了,然後拿著他的人頭去見皇帝,自然就沒事了。

兩個月後,韓信持鍾離昧人頭到雲夢謁見劉邦,當場被抓。

都是逆境出詩人,被抓以後的韓信發出了那句千古之嘆: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天下已定,我固當烹。

劉邦也沒跟他廢話,就說了句:有人告你謀反。

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氣氣韓信,他一面給韓信戴上鐐銬、枷鎖,一面又下詔宣布天下大赦。

就這樣, 被人告發「謀反」的韓信看到召喚,二話不說就逼死了鍾離昧,隻身應詔謁見,然後不吭不哈的被套上枷鎖給帶回了洛陽。

當然,劉邦估計也覺得就這麼把韓信幹掉實在是沒法向其它功臣交待。所以就把韓信放了,並且封他為淮陰侯。

沒收兵權,給個職稱,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韓信也知道劉邦的意思,於是就託病不出。

按說韓信也看得很明白,現在天下已定,大勢已無可挽回;領導又對自己有忌諱,稍不小心就有可能人頭落地,所以自己最好的選擇就是平心靜氣的接受現實,就此終老,也是個不錯的歸宿。

可知易行難。韓信在這一點上就不如張良了,他始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瞧不上人家周勃、灌嬰等人。瞧不上也就算了,就別去搭理人家呀,可他又跑到樊噲家去做客。樊噲對他極為尊重,以臣屬對王侯之禮進行迎送,可以說是夠給他面子了。結果他完全不領情,出門就來了一句:我竟然也要和樊噲等人為伍了。

這樣做很容易沒朋友的。以他目前的境遇,沒朋友是很危險的。

但驕傲的韓信就這樣一步一步的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劉邦有時候也會和韓信閑聊,有一次就聊到了將領們的軍事能力上。

估計是聊完了其它人,劉邦就問到了自己:在你心中,像我這樣的能帶多少兵?

韓信:不過十萬兵。

劉邦:那你呢?

韓信:我當然是越多越好了。

劉邦笑了:越多越好,那還被我捉住了?

韓信開始找補:我是帶兵的,但陛下您是帶將的。

找補完了估計還是有點不服氣,就又加了一句:況且有些事情是老天決定的,不是人力可以改變的。

也就這樣了,千古名將、帝國之劍韓信,自從被劉邦自楚地押回洛陽,封為淮陰侯之後,就已經淪落為無職無權的閑臣,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建樹。

按史書上記載,陽夏侯陳豨被封為趙國國相,掌管趙、代兩地邊境的軍隊。這個陳豨可能曾經是韓信的下屬,所以他被任命為鉅鹿郡守時,去向韓信辭行。韓信就拉著他的手勸他,說你管的地方是天下精兵聚集的地方。以後肯定會有人向皇帝告發你謀反,如是者三次之後,皇帝肯定會發兵討伐你,到時候我在京城可以當你的內應,咱們裡應外合,就能取得天下了。

據記載,這個陳豨一直對韓信很佩服,就相信了他的話。

數年之後,公元前197年。陳豨果然造反,劉邦果然前去征伐,韓信果然和家臣商量,要在夜裡假傳詔書赦免各官府服役的罪犯和奴隸,打算髮動他們去襲擊留守京城的呂后和太子。但巧合的是,一個知道詳情的家臣得罪了韓信,韓信把他給抓了起來準備殺掉,所以這個家臣的弟弟就向朝廷告發了韓信。

結果就是呂后和蕭何合謀,將韓信騙至長樂宮殺掉。

是的,就是這樣,軍權在握時的韓信沒有謀反,被削去一切職權後的韓信卻勸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謀反,然後自己要親為內應進行配合。

這也就罷了,到了真要當內應的時候,韓信竟然要和家臣商量,並且還不止一個家臣,並且其中有個家臣還得罪過韓信,並且這個家臣的弟弟都知道韓信要謀反了,並且他謀反的手段竟然是要矯詔——一個名聞天下的無職無權的閑臣要突然之間發布詔書說皇帝要赦免所有罪犯,他是把京城的官員當成傻子了嗎?

這件事情充分說明了人不能太閑,太閑了容易變傻。你看韓信,才閑了四五年,就傻成這樣了。

於是,韓信死了,被夷三族。

我認為,韓信之死,固然有鳥盡弓藏的成分,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屬於自找。只能說,他的死,是歷史造就的悲劇。

韓信有謀反之意嗎?從他以往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沒有,或者是曾經有但最終打消了謀反的意圖。身為一個高明的戰略家,他不應該不知道,他最佳的謀反時機只有兩個:取得齊國之後,以及被封為楚王之後。

他如果以齊王的身份與劉邦對決,勢必引發連鎖反應,當時的趙王張耳、淮南王英布、甚至是梁王彭越都有可能或起兵歸附、或各自為戰。天下重歸大亂之勢,而最終鹿死誰手,還真的無法預料。

就算後來他被調封為楚王,只要他有謀反之意,以他的軍事能力,或許不能取得天下,但應該也不至於死得這麼窩囊。

結果是身為齊王時,他出兵助劉邦擊敗項羽;身為楚王時,劉邦一紙制書,他就自投羅網,成為階下之囚。

這時候再說韓信突然萌生了謀反之意,這就有點侮辱韓信的智商了。

名將自有名將的傲氣,但名將最終往往也會死於傲氣。

其實,韓信始終對自己的價值有一個很清晰的追求和定位。

當初在鄉下之時,他之所以能從地痞胯下爬過去,是因為那個地痞在他眼中的價值還抵不過一場麻煩;而當他平定齊地之後,他認為自己的價值就是那一個高高在上的王位。

於是,他剛一拿下齊地,就用帶有脅迫意味的手段請封為齊王;其後,在追擊項羽的過程中,他為了獲得封賞竟然按兵不動;並且他身為楚王,還敢收留劉邦要追捕的鐘離昧。

說白了,他一邊在讓老闆為自己提職加薪來體現自己的價值,另一邊卻忘了自己的職位薪水源自於誰。

當你對平台有價值的時候,你才有價值。當你對平台沒價值的時候,你有再多的能力也等於零。——雞湯文

所以,當天下平定之時,他就成了那個徒有擒龍藝的人。張良深知其中道理,但韓信卻不知道。

就在韓信被劉邦從楚王的位置上擼下來的同時,劉邦又開始大封功臣。先是封了蕭何為酇侯,食邑最多,且可穿鞋帶劍上殿,封其親族十餘人。可謂是開國第一侯。

然後又要讓張良自己在齊地選三萬戶為封地。

但張良拒絕了:當除我是給陛下您出了些計謀,但也要感謝您採納我的計謀,更要感謝老天讓我的計謀成功了。所以我是沒什麼功勞的,您把留地封給我就行了。

於是張良被封為留侯

張良是第一個敢於去刺殺秦始皇的人,因為他是韓國貴族出身,是秦國滅掉了韓國,搞得他家破人亡。但當天下即定,他卻連齊地三萬食邑都不敢要,僅僅要了一縣之地(留地即為沛縣)。

再封陳平為戶牖侯,陳平也推辭,說是沒有魏無知的推薦,自己也沒有今天。於是,劉邦就順手推舟賞賜了魏無知。

論功行賞這種事最難的永遠不是前幾名,而是中間那些,因為功勞都差不多。就像建國以後,十大元帥爭議不多,封中將、少將的時候,鬧得最厲害。因為在任何一個機構里,中層人員是最多的,大家各管一攤,你說你今天砍了幾個人頭,我說我今天替你籌備了多少糧草。你說沒我替你徵調民夫,你哪什麼來運送糧草,;我說沒有我打造武器,你打個毛的仗……

於是,當劉邦封賞了二十多個人以後,後面的人等不及了,整天在一邊嘀嘀咕咕的。

劉邦就問張良,這些人整天嘀咕點什麼呢?

張良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的說:他們在商量著要謀反呀!

劉邦兩手一攤:天下剛剛平定,他們為什麼要謀反呀?

張良長嘆一聲:陛下您到現在封得都是離您最近的人,殺的都是您的仇怨之人。他們掰著指頭一算,按您這種分法,這天下土地不夠分的呀。又怕分不到東西,又怕您會因為往日仇怨掉了腦袋。所以就商量著要謀反了。

劉邦眉頭一皺:那該怎麼辦?

張良微微一笑:陛下您生平最恨誰?

劉邦鋼牙一咬:是他是他還是他——雍齒!

張良小手一揚:封了雍齒,別人就不會說啥了。

於是,雍齒就被封為了什邡侯,食邑2500戶——我估計這哥們做夢都得笑醒。

在封賞外人的同時,劉邦對自家人也不小氣。尤其是他兒子還小,兄弟又少,怕自己也像秦朝那樣,有內亂時沒有自家人幫著鎮撫。

所以,他把韓信弄到洛陽以後,把原來的楚地一分為二,淮河以東五十三縣,封給堂兄劉賈做荊王。

將薛郡、東海、彭城等地三十六縣封給弟弟文信君劉交為楚王。

將雲中、雁門、代郡等五十三縣封給哥哥宜信侯劉喜做代王。

把膠東、臨淄、濟北、博陽、城陽郡等七十三個縣封給自己的庶長子劉肥做齊王。

順便提一句,劉肥是劉邦的私生子,是劉邦在娶呂后之前,與曹氏所生。

韓信原來的齊、楚封地,就這樣被老劉家瓜分了。而劉邦突也想起來,還有個韓信呢。

韓王韓信,為與原楚王,現淮陽侯韓信區分,稱為韓王信。

按史書上來說,劉邦覺得這哥們兒頗有雄才武略,而他的地盤緊挨著鞏義、洛陽,威脅太大。所以,就趁著這次封劉姓王,把太原郡划出三十一個縣為韓國,把韓王信調過去,建都晉陽,以抵禦匈奴。

韓王信說你調我過來是抵禦匈奴的,晉陽離邊界太遠,我要定都馬邑(現在的朔州市一帶),這裡離匈奴更近。

劉邦一看,這哥們兒挺有種,大手一揮:准了!

可惜,此韓信非彼韓信。此時的匈奴,也非彼時的匈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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