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經叛道」的蘇亞雷斯

哪怕他就站在你面前，哪怕他和你能有輕言低語的交流，你和他的間隔，總會是千山萬水，甚至永遠都不可接近的。

人以群分。對於偶像，對於被放大的個體符號，我們總會產生髮自內心的膜拜衝動，因為他們太與眾不同，他們在特定的場景里，做出了太多突破我們普通人想像極致的事。然而當他們站在你我面前時，脫離了那樣特定的場景，看上去又只是一個普通人。

你自然會疑惑，但就在你疑惑的剎那間，他已經消失。你看到的仍然只是背影，你依舊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我曾經反覆琢磨尼采所說的「超人」是怎麼回事，以及「上帝為什麼死了」。在他的時代里，「上帝死了」並不奇怪，可「超人」論帶給這個世界乃至眾多普通人的，是比封建君主極權統治更可怕的災難。我們還是能在不同領域、不同場景里看到各種「超人」，但這不是哲學意義上的「超人」，更是特定場景特定領域裡的「超人」。

蘇亞雷斯站在我旁邊，交流的時間並不是特別多。面對直播受眾以及新聞發布會上的提問，他都是說西班牙語。但我知道他英語其實很好，所以不是面對公眾視線時，英文交流完全沒問題。這是一次肆客參與、幫助中國品牌尋找形象大使的商業活動，我根本就不是以一個媒體提問者角色介入的，但我總想找到些以往看不到的內容。

我們得嘗試一下自拍。他把弄著新手機時，我問他是否還和利物浦的前隊友們有聯繫。「嗯，當然有，都有聯繫。不過這一兩年沒時間去看望他們。」蘇亞雷斯說道。雖然他只是過客，但利物浦對他的熱愛，一直都很濃烈。我說我也在利物浦住過兩年，「利物浦球迷？」他看著我問道。「不，不是……」我不得不做個身份識別。他笑了笑，舉著手機自拍，然後補充了一句：「是的，我本來也是有機會為阿森納效力的……」

我完全沒有誘導話題的意思。但蘇亞雷斯自然而然說出了這句話。沒有必要再就這個話題方向往下了，我告誡著自己，畢竟這不是一次採訪。為了促成這次合作，我們經歷了太多波折，不少同事直接體驗到了這行業禍起蕭牆的艱難。

蘇亞雷斯謙和低調地進入了會場，臉上總有一絲羞澀。那個球場上張狂放肆的蘇亞雷斯，是他人格中神話的一面，或許是他身上那個隱藏「超人」的體現。離開了那個特定場景，蘇亞雷斯的平和質樸，是他作為普通人的存在。

他會遷就環境、會說出合適的話、做出合適的表態，這是商業品牌與時代偶像合作的必然原則，我相信也是蘇亞雷斯在多年職業培養下形成的習慣。你和他聊未來歐冠和世界盃的挑戰，他回答說隊友最重要、團隊最重要……所有回答都是正確的，無懈可擊。他會開玩笑地問，手裡這台手機待會能否拿走，這是與合作夥伴良好的互動。我擔心話題內容有些過於正式，就問他進球之後親吻手指的寓意，然後蘇亞雷斯解釋了這是獻給孩子、獻給自己家庭的意思……

我有些恍惚，也有些詞窮。這個用西班牙語回答問題的蘇亞雷斯，難道就是那個以「手打排球」、「口咬對手」進入我們視線的蘇亞雷斯？他離經叛道，他桀驁不馴，他才華橫溢、他鬥志昂揚。換了一個場景的偶像，如此彬彬有禮而且接地氣，偶像還是偶像嗎？

大屏上在放一段蘇亞雷斯的職業生涯精華瞬間。代表巴薩對阿森納的一個進球，被不斷播放。視頻放完，我走回舞台，面對台下受眾，我小小譴責了一下編輯視頻的人，「He might have scored the goal for Arsenal, not against Arsenal……」。

舞台上燈光強烈，可我仍然能看到台下第一排的蘇亞雷斯。他聽到這話樂了，一口白牙。

偶像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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