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獎欠胡遷一個「生存」

第68屆柏林電影節閉幕了,胡遷斬獲了大獎,可是在四個月之前他已經上吊自殺了。歲月彷彿就好這口諷刺的老井,你特么人已經被女友+網貸+流言逼死了,再得獎有卵用。今天朋友圈算是被「笑貧不笑娼」霸屏了,我在想:如若人有漂浮的靈魂,胡遷兄弟你是會笑呢?會哭呢?還是揮一揮衣袖:「小爺我進天堂了!從此吃香的喝辣的什麼狗屁理想,爺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什麼鎚子追求,爺要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哈哈哈哈,一個胡遷死了,千千萬萬個胡遷匍匐前進,可是匍匐前進的結局是什麼?我不得而知,只是又流著眼淚把胡遷自殺當天我的心情重讀一遍:

「胡遷,去世了。

這個我第一次聽說的名字。已經凌晨兩點多了,我睡不著,我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他88年,小我一歲,導演,作家,然後自殺了。

他死了,我彷彿看到了自己,看到了數以千萬掙扎在真善美中間的創作者。

9月10日 平凡而普通的一天,胡遷在自己的微博上寫道:「生命痛苦又無意義」,我知道你一定在笑話文藝青年的矯揉造作,可真的是嗎?

「這一年,出了兩本書,拍了一部藝術片,新寫了一本,總共拿了兩萬的版權稿費,電影一分錢沒有,女朋友也跑了,隔了好幾個月寫封信過去,人回「噁心不噁心」。今天螞蟻微貸都還不上,還不上就借不出。關鍵是周圍人還都覺得你運氣特好,CTMD。

最近一直在跟一個朋友喝酒,喝了一個月,他教我呲妞,費老勁了也沒用,某個關鍵時刻從面前橫穿一輛超跑,他說:「開這個就分分鐘的事兒了」。真給力,畢業那年,去接那個狗逼恐怖片拍,現在我也改裝個排氣筒橫穿馬路了。之後的幾年還得攢錢,把自己第一部電影版權買回來,兩輛超跑錢,以拍藝術片的收入來看,不去販毒很難做到。

接下來拍下一個電影,弄下本書,看起來忙得跟曬鹹魚似的,但只要不跟朋友吃飯就得在家煮速凍水餃。

之前在南京先鋒書店遇到一個師弟,我說你不要拍電影,也不要寫作,人覺得我在害他。所以為了不害人,我覺得即便想做跟藝術有關的工作,美術和音樂就比較好,起碼能裝點下自己,自我感覺好點兒,哪怕去跳跳舞呢。

當那些人拍著網劇寫著商業片劇本胡吃海喝換車旅遊的時候,走過來說你運氣真好啊真羨慕啊,我真想取出我珍藏的鑿子和斧子。什麼都不能做,哪兒也去不了,還得收「噁心不噁心」的這種回復。MMP你才噁心呢你個文盲。

一個多月前看徐浩峰更新的博客,我盯著那句「一念之愚,千里之哀」愣了半小時。不是因為那會兒「千里之哀」了,是意識到這句話時,一切都已不可改變,早些年即便知道這個道理,也不會信,現在哀也沒雞毛用。三月份在劇組時就聽說了好幾個自殺的,當時還沒覺得什麼,等我自己的電影在半年後沒了才發現,都他媽完了。

人年輕時挺好,什麼都不信,等歲數大了,信什麼都沒用。

留髮之後也開始掉頭髮,同時佛珠子,大金鏈子,茶具,都準備好了,就差一個契機了。」

胡遷幾乎道出了每一個具有良知和追求的作者的心聲,是的,這一點兒都不誇張,這個年代你搞文藝?有病吧?你談愛情?有病吧?你有追求?哈哈哈,別逗我了?資本時代,金錢為本。男盜女娼算什麼?坑蒙拐騙算什麼?當個下三濫總比你堅持真善美窮死好多了吧?我玩過一天直播,差點沒噁心死,裡面下九流的,不計其數,可是觀眾卻很多,或許人們的審美大致還比較粗淺吧?你談烏托邦,談柏拉圖,談福克納……他們不懂,他們就喜歡看美女坦胸露乳,他們就喜歡看人喝尿吃糞,他們就喜歡看無知的女人發騷發嗲……這個是沒有辦法去改變的,畢竟他們的收入在那兒擺著呢:「有一次在三里屯遇到個火山女主播搭訕,她說帥哥你是做什麼的,我說純文學,她說什麼文學,我說文學,她說網路文學?我說不是。她說那你一個月得賺十萬吧,我說沒有,她說五萬總有吧,我說不可能,她說兩萬呢?我說看收成。她說這會兒他們給我刷了幾個火山,一個三千快。我說你厲害。」

我知道,我們太清高,我們太白蓮花,憑什麼別人染了一身黑乎乎的泥巴,你卻要鶴立雞群說什麼出淤泥而不染?而不染你也得有資本啊,是你有錢,還是你爹有錢呢?要不然你給咱帶來點人脈也行啊。可是我只是一個創作者,我寫好作品就行,然而你沒有人脈你喝風啊?所以你不得不參加一些酒會,在酒會上人們最喜聞樂見的兩個詞就是叫 「人脈」「資源」。可笑的是《小城之春》後半個多世紀以來我們本土的電影也沒什麼真正藝術水準上的長進,人脈和資源通到南極上又有什麼用?二十年後猜火車都2了,這裡還是「方言,鄉村,熊孩子」三大寶。其實這些活動的酒局上不只能多認識人,還能吃屎呢。

但沒辦法,是屎你也得津津有味得咀嚼啊。

終於,胡遷忍受不了,上吊自殺了。第二天,他成名了。

這像是一個笑話。

可是,我寫了很多書,不就是開了幾個大V號,還常常被人舉報,我不知道他們的意圖在哪裡?我只是慶幸,我還活著,即使不出名!」

真好,我還活著;真好,這陽光,這大海,這香甜的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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