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家園

04-17

在古代的希臘，在戰爭中砍伐橄欖樹被視為最大的罪孽，因為它破壞了大地的豐饒，毀滅了希臘人生存的根本。而現代社會最大的罪孽便是對文化的毀滅與對個體思想的鉗制。它毀滅了人類精神的家園，使人們心靈遍布荒蕪。面對思維的荒漠，王小波致力於捍衛人們的精神家園，試圖像浮士德一樣將苦澀的極權大海變成自由的城邦豐饒的樂園。

大部分人在閱讀王小波的作品時，第一個反應是有趣，而這種有趣主要體現在王小波的語言風格以及小說架構上。王小波在語言的運用上一反新中國成立後的報告文學的寫作特點，強調對於文字本身的運用與把握，反對濫用方言。（他本人極其反對當時文學圈內對於革命老區方言的使用）。他善於通過揭示矛盾與荒謬來製造幽默，從而引導讀者的思考。另一方面，他始終保持著一份獨特的冷靜，在作品的構架上也一反「傷痕文學」過度渲染情景的特點，始終站在一個客觀的視角描繪整個世界。同時運用衝突與荒謬來推進故事，這在《黃金時代》以及《紅佛夜奔》兩部小說上尤為明顯。在《黃金時代》里陳清揚作為一個被迫下鄉的醫生因為自己的美貌竟然被周圍的人視為異類，而王二作為一個青年在自己黃金的年代卻在精神與生理上備受壓抑。壓抑與反抗，迷茫與認知困境構成了整部小說的主線。而這些荒謬與矛盾又展現了文革時期整個中國社會普遍性的精神危機與意識崩壞，也論證了極權對於大眾的傷害。

王小波之所以獨特，很大的程度上是他對於中國文學的語言探索。出色的文學家總是會對本民族的語言產生重大影響。王小波的語言探索是一次出色的嘗試也是對1949年後中國文學危機的反映。王小波在《青銅時代》的前言中強調自己深受王道乾先生影響，強調對於語言音韻美的把握。他本人在《夜行記》這部短篇小說中貫徹了這一原則。「玄宗在世最後幾年，行路不太平。那年頭出門在外的人無不在身上懷有兵刃。雖然如此，見到路邊躺著喂烏鴉的死人，還是免不了害怕。」他本人對於語言本身的美是十分注意的。而他以及中國現代作家共同的困境就在於近代文學革命後中國的文化斷層。簡單地說，舊的文字美學被否定，而新的語言風格是逐步摸索的、探求的。可以說當今中國文學的探索仍在繼續,從蘇童到閻連科中國的現代作家仍在不斷探索。

如果我們對王小波的作品進行一個概括，他主要秉承以下的觀點。1 強調理性思考，反對盲目崇拜與精神狂熱，特別是反對個體對於某種理論的狂信。2 反對政府與群體對於個體權利的嚴重壓迫。這是專政帶給中國人的慘痛教訓。他和他的妻子—李銀河女士始終強調性權利對於個體的重要性。從骨子裡，王小波是一個真正的自由主義者。3 提倡物質建設反對空談，強調實幹。他本人多才多藝，熱愛哲學與化學，還精於計算機編程。他尤其注重社會建設對於個體思維的推動性。他的作品無論長短都著重於論述以上問題。他的時代三部曲貫穿過去，現在以及未來。他的視角也始終關注於個體與極權的衝突與個體思維的惶恐。當一個人發現自己周圍的人都已經陷入荒謬的狂熱時他本身所陷入的困境，則是他創作的重要母體。從各種角度來說王小波是中國文學界的一個異類，但又是難以超越的吟遊詩人。他用美點亮了黑暗中的燈塔，為我們思維打開一扇生命之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