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斌：寫故事的人

04-17

下午午覺醒來，本打算背著書包去電閱繼續啃論文，不過看著整潔的桌面，整個人便動彈不得，拿起講談社的《海與帝國》來讀。

中午打掃完宿舍衛生，舍友提議把桌子擦一下。我打來水，用舊毛巾沾濕桌子，將它好好洗刷了一番。忙碌的時候，宿舍開著門和窗，不時同學進來看我們忙碌，我們隨便聊著天，好像有幾分離別前整理的樣子。

讀完海洋貿易一節，我帶上手錶，吃一個蘋果，步行去青年路的新華書店。如果於我來說泰安除了泰山還有什麼景點，便是這裡。周四的下午，既沒有上班族也沒有學生黨，整個文學區都是靜悄悄的，平時擁擠的閱覽區也空蕩蕩的。我逛來逛去，拿起東野圭吾的《怪笑小說》來讀。

這是一本短篇小說集。第一篇文章的名字叫做「鬱積地鐵」：講述了地鐵車廂內不同工作、不同年齡的人們在擁擠的地鐵中對車廂中的人以及生活牢騷的內心活動，每個人都充滿不滿，內心陰鬱，結尾話鋒一轉，擋不住的尷尬。書後有作者對書中每一篇小說行文思路的由來做了解釋，這也是令我極其欣喜的。作為一個業餘寫作者，我想這種從別人作品裡學習的機會的確十分難得。近來，特別鍾情於情節上別出心裁的小故事，所以也特地挑來短篇小說來讀。相聲里有個名詞叫做「包袱」，講相聲的過程也是一層層抖包袱的過程。短篇小說也有相似的地方，相聲著重笑料，而短篇小說也著重於一種力量的積聚，在看似漫無目的，互不聯繫的情節里突然穿針引線，令人拍案驚奇。

東野圭吾的《怪笑小說》倒算不上十分令人拍案驚奇，倒是我們熟知的歐亨利令人慾罷不能。頭些天看了「宮緣乾AVI」改編自歐亨利《財神與愛神》的漫畫作品財父（略污），到了結尾不得不感慨作者的巧妙構思，在意料之外也有一種令人一暖的溫情融化在其間。短篇小說真的是炫技么？這可不一定。文學作品之所以讓讀者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自然是增加讀者的興趣，不至於讀了兩行便棄文離去，那麼以後更多想要表達的也便無從談起。所以，我們看到的作品常常就像電影的開場鏡頭那樣，你充滿疑問，這是誰？這又是在哪裡？他們在做什麼？會有怎樣的故事那？疑問令你不斷深入，你時而猜測，時而懷疑，直到最後和盤托出，心裡默然回應：哇哦。

然而技巧只是為了更好的理解。我們都應該看到作者想要在文中表達什麼，才是作者行文的真意。但一千個人眼中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除了作者本意，讀者根據自己的閱歷和價值觀講解出屬於自己的那一份理解，也使得單一的文本從另一層面得到了豐富。就上上文提到的漫畫「財父」中的父親確實不那麼令人討厭。本想諷刺金錢至上的思想，可是回過頭來，你也會默然一笑，或許金錢真的是萬能的。在歐亨利的時代，這篇文章在詼諧中透漏著諷刺；在今天，這樣的漫畫改編卻在詼諧中充滿了自嘲和「理解」。所以從文章中讀出作者不曾用文字表達的，即當年老師常說的把書讀厚的過程，才是體味一篇精緻小文的真諦。

我自己也寫這樣的小文章，只是讀者甚少，也不知道大家讀來什麼感受。我自覺文筆簡陋，常常幾百字結束一個故事，可是完全不夠，一個像樣的故事需要厚實的鋪墊，這鋪墊包括對人物性格和身份的表現，也包括情節的推進和感情的積累。當行文到一定程度，積蓄的感情和文本就會爆發，就像達人秀里的詭異畫作，只有把這混沌的畫作做一個處理就好，立馬讓人大呼過癮。有時候還需要不斷反轉，來達到跌宕起伏的效果。我自然希望自己的文章在足夠表達自己思想之外去體現這些技巧，可是還需要不斷地學習和時間打磨。

而那些前面的鋪墊正是行文的精髓，也是我創作的起點。同樣是那部《怪笑小說》里有一篇關於師生聚會的文章，裡面既有一些專業名詞，比如「專家系統」，也有真實聚會情景的描寫，好像就是你身邊的那誰誰。這樣的描寫都來自於對生活的留意和觀察。我最初嘗試寫故事時也有這樣的困惑，我沒有做過記者，那我應該怎樣寫一篇以記者為主角的文章那？我沒有去過日本，那麼我應該怎樣描繪在日本的生活那？這就面臨到取材問題，我可以上網上查資料，通過別人的作品去了解一個記者是怎樣生活的，是如何工作的，我甚至可以去採訪，甚至去報名實習當一個記者再來寫作，但顯然後者的時間成本太高，畢竟科幻小說家也並非都進過實驗室、上過太空。

取材的另一個手段便是被動的調動你腦海中的存儲。我常常因為一個念想成就一篇文字。比如上文提到的「師生聚會」一文中就是作者結合自己年輕時對老師的看法以及一次聚會演講的邀請經歷才成就了這個短篇。於我也是如此，你看到我文章中連貫的情節很可能是我在不同年齡段經歷的組合，乃至你看到的是我許多朋友故事的集合體。

取材的最後一個手段，也是最為真切的當然是即時的體驗了。我喜歡旅遊，但對那些名勝古迹並不感興趣，至於大自然雄奇瑰麗對我的吸引也是短暫的，我所欣喜的反而是擁擠的火車站，簡陋的衚衕，在街上送外賣的小哥，叫賣的攤位，拄拐的大爺，下棋的，拉弦的，聚集在一起的高中生，橋下匆匆掠過的戀人背影。因為他們就是行動著的故事，是我構思的源泉。我在百變人生里截取少許的片段都足夠我與你分享精彩的故事。但我也不貶低人物之外的靜物。那些歷史建築，當地文化，小巷美食，瑰麗雄奇的自然景觀，同樣是人類歷史以及大自然對我們的饋贈。有小故事也有大格局，人生奮鬥之外也有星辰大海。這樣我們才能夠在浩如煙海的書香里嗅見異域風情，愛恨情仇。

至於書里的思想我又是如何與你表達的，那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天漸漸黑了，我打算從書店離開，離開前，我又隨手翻開列夫托爾斯的《懺悔錄》讀了一篇。序言里介紹了列夫托爾斯泰在這一階段巨大的思想變化。在創作《安娜·卡列尼娜》行將結束時，因不堪理想與現實的差距，托爾斯泰思想出現巨大困惑。他追溯自己五十年的人生經歷和心路歷程，尋找生命意義，並記錄下這段精神活動的過程，取名《懺悔錄》。

我在書中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共鳴，我在寫作的過程中分享我的生活給你，創造更引人入勝的故事給你，但最終我只是想要離那些困惑我一生的問題的答案更進一步。當我看到這一段時，我想也許自己今天的痛苦也不乏這一層面的問題。

「我的信仰，即除了動物本能之外推動我生活的力量，也即那時我的唯一的信仰，是信仰完善。但是完善的本質，它的目的，我講不清楚。我努力在智力方面完善自己，我什麼都學，只要我力所能及，只要生活促使我這樣做。我努力完善自己的意志——制定我努力遵守的準則，體力上完善自己，做各式各樣的體操，鍛煉體力和靈活性，通過艱難困苦來培養自己的韌性和耐力。我認為這一切都屬於完善。最根本的當然是道德的完善，但不久它就被一般的完善所代替，即不是希望在自己或上帝面前，而是希望在別人面前表現得更好些，而且很快這種願望又被想比別人強些的願望所代替，即要比別人更有名，更重要，更富有。」

這篇文章我已經寫完了，希望我的分享也能夠讓你有所收穫。

人生路漫漫，我想與你分享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