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書包
我的書包
讀低年級時,幾乎大部分同學都沒有書包,最奢侈的應當是塑料袋。當初,塑料袋也是稀罕物,透明,牢固,應該屬於非回收再生料生產的,皮厚,再淘的孩弊足了勁也撕不破,賽過多少現在所謂的牛皮。兩本書,語文和數學,家庭作業基本沒有,什麼作業本、精練之類的還未在神州大地投胎。筆,鉛筆,也往往只有一兩根,帶著牙痕(餓極了或無聊就地啃幾口),或長或短,有時短到一截煙屁股依然捨不得扔。東西少,書包也失去用武之地,而實情是家家都沒什麼活錢,油鹽醬醋還要賒,哪有多餘的錢來添置這般高大上的物件呢。
後來,我擁有了一個獨特的「文具盒」。一年級任教的是趙老師,駝著背,灰白的稀稀落落的短髮,深陷的目光犀利的小眼,常年咯個不停。他屬老病號,三天兩頭去村裡醫務室潘醫生那裡打針,一支支針放在一個紙盒子里,很快盒子就掏空了。趙老師善於因「材」施教,這廢棄的盒子竟然成了人人都嚮往的文具盒。我就是那個最初中大獎的優秀學生。當我大步流星奔向講台,從趙老師手中接過紙盒時,我分明感受到幾十雙眼睛齊刷刷投射到後背的灼熱。紙盒子讓我上課的背更挺拔,也讓本子上的字更工整。
之後,媽媽用廢布料給我縫了個「飛機袋」,就只在袋口縫進一根鬆緊帶,書呀本子的都可以一股腦兒往裡裝,是個大胃王,能放不少呢。媽怎麼也不會想到,它還是一個好玩具。瞧,袋口勒緊,甩出去,收回來,能攻擊敵人,防禦範圍也廣,掄著轉一圈,挨著碰著的都必死無疑。放學後,幾個背「飛機袋」的同學當即在校門口開始了緊張激烈的戰鬥。「啪」,肩上中招了,火辣辣地疼。「嘩啦」,誰的書本不老實,從「飛機袋」里竄出來了。一袋兩用,多有創意的少年時代。
五年級的某個星期一,我至今記憶猶新,媽媽把薪新的綠色的帆布書包遞給了我,還囑咐說要好好用。貨真價實的學生書包,背帶可伸縮,長短自控,比「飛機袋」方便多了,飛機袋上的鬆緊帶過窄,輕輕地陷進去,勒得稚嫩的肩膀生疼。書包正中間還別著鮮艷的紅五角星
,鐵質,閃著奪目的光芒,別提有多好看了。沒幾個同學有這種時尚的書包,背著它,我覺得人也似乎長高了,走路也趾高氣揚了。說來也怪,這書包極不易臟,也失去了玩具功能,早晚形影相隨。也不知怎的,上課發言踴躍起來了,本子上的紅對鉤數也數不淸。哎,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來。有回放學下著滂沱大雨,且天黑如墨,不像很快要消停之狀。父母自然不會來接,他們也無雨具,除了一件蓑衣、兩頂斗笠,雨衣、雨傘之類的家中似乎沒有它們的蹤影,而且學校距家也只三四百米遠。少年有勇,光腳,捲起衣褲,頭一低就竄出校門。書包不肯背,夾在腋下。風雨如注,污水橫流。一溜煙功夫就到了家,自上而下皆濕,頭髮零亂不堪,水依然往下滴,衣褲都能擰出水來。我趕緊放下書包,不少地方也濕透了,我欲哭無淚。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我心疼地看著書包,不知如何之好。衣褲可以換,這書包怎麼辦?心不在焉地咽下晚飯,機會終於來了。放碗筷時,灰堂隱約的餘光打開了我的腦洞:可以灰之餘熱烘乾書包!說干就干,我用火鉗灰鏟把灰歸攏到鍋底兩邊,中間開出一塊空地,那濕答答的書包就安置此處了。我似乎看到乾乾淨淨的書包已經掛在腰間,我又昂首挺胸走向學校。灰滅了,餘熱猶在,我伸手試了一小回,趕緊抽回。看著書包窩在那兒,水蒸氣裊裊婷婷地飄出來,一團一團,不絕如縷。我的憂鬱也隨之煙消雲散。
晚上的夢很香甜。一早起來,我就奔向灶堂,探頭往鍋底下看。這一看不得了,那個軍綠色的書包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灰燼,令人寒意陡生的灰燼,還有一個不再鮮艷的鐵質五角星。我明白,那個書包壽終正寢了,在陣陣暖意中魂歸天堂。我的眼角很不爭氣地滴下數滴冰冷的淚以表悼念。之後幾天我就成了祥林哥:真的,我真傻,我怎麼就不知道死灰終究會復燃的?逢人就這幾句,要麼添加詩意一點的,我怎麼就不知道死灰也有一顆想燃燒的心?因為傷感失落,那時還差一點成了詩人呢。幸虧持續時間不久,要不精神就有問題了。從此,我再也沒有用過書包,是父母責罰我虐待書包,還是家中經濟困窘,抑或看出我不是讀書的料?我也不得而知,至今仍沒有答案。
永別了,飛機袋!永別了,軍用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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