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臨城(五)

然而平靜終歸是暫時的,很快我和馬軍生之間就發生了不可協調的矛盾。我對於金錢無窮無盡的渴望,讓他感到厭惡和恐懼。我逼著他擴大毒品生產的規模,甚至試圖控制他的作息,來提升產量,以掙更多的錢。我們總是爭吵,他對我說:「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一個人從來都不能真正了解另一個人。我從來不能理解馬軍生終日念叨的純度、化學式、配方之類東西的意義,提到這些他都會不由自主的眼睛發亮;對於我來說,這一切都是貨,都是用來掙錢的工具,純度80%還是90%又有什麼意義,只要能換來紅紅綠綠的票子,都是可以接受的。馬軍生也無法理解我認為一切都是虛幻的,只有抓在手中的金錢才是真正實實在在可以信賴的東西,唯一讓人感到安全的方法就是掙更多錢的變態心理。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證明我的實力,證明我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化學老師,我他媽也能掙到錢。」馬軍生總是抱著這樣幼稚的觀點。

我嘲諷他說:「我們冒著殺頭槍斃的風險,為了什麼,難道不就是為了在最短的時間裡掙最多的錢嗎,難道你指望靠這個手藝吃一輩子嗎,難道你指望這本事給你掙來個諾比爾獎嗎!」

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和費連南也這樣,和馬軍生也是這樣。男人其實都差不多,沒一個是好東西,不過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我自找的。換做誰都會被我的無休無止的嘲諷和慾望逼的發瘋。

譏諷之後就是爭吵,爭吵之後就是互相的拉扯和毆打。

一開始是我先動的手把桌子推翻,一件一件的把他那些瓶瓶罐罐砸爛。馬軍生試圖阻止我發瘋的行為,怒吼著:「你瘋啦!!」而我從來都不知道節制自己的脾氣。我就是這樣的,從來都是這樣,不把自己搞的精闢儘力或者被別人搞的不得動彈,我都不會停下來的。

作為懲罰,馬軍生把我用塑料包裝袋捆了起來,接著拿皮帶狠狠的抽了一頓。打的我滿地打滾,全身青紫。我想這就是老馬比費連南優秀的地方,即使在最憤怒的時候,他也會克制自己制定一個周全的計劃,再冷靜的實施。這大概就是我拋棄費連南選擇馬軍生的本質原因吧。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認錯,只是告訴馬軍生是男人就把我打死。沒多久廠里就多了兩個啞巴幫工,負責做一些粗重的活。

老馬告訴我他們是他農村的本家兄弟。雖然增加了人手,但因為原料來源的問題,實際產量並沒有什麼增長。畢竟我們是在制毒品,不是養雞養鴨,拿著錢就能買到想要的原料。沒有足夠的原料一切都無從談起。有很長一段時間,一切都無濟於事,馬軍生變得沉默寡言,心氣低落,好幾天躲在二樓不說話,對我說一些完全不能理解的話,什麼結晶啊什麼不飽和什麼的,只有新配方才能擺脫原料的控制。大概是壓力越來越大的原因吧,老馬開始吸起他自己的作品,他對我說:「看來只有自己用了,才知道問題出在哪。」每次吸完後都會他都會亢奮幾天幾夜,和我沒日沒夜的做愛。我儘力去迎合他,滿足他,直到自己筋疲力盡。他對我說吸了他的東西,之後一定要瀉火,不然鬱結在身體里會傷身,我毫無辦法,只有儘力迎合他。吸毒並沒有能讓老馬找到解決方案,只讓他變得更加沉默。一個炎熱的下午,我提出可以和他一起試用新配方製作出來的毒品。那時的我並沒有想太多,只覺得他是我唯一依靠和希望,在他的身邊我有安全感。回頭看來,大概老馬並不是唯一對我好的男人,但是我的心裡真正用心的只有他。從開始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死去,支撐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不過是追求那越飲越渴的毒品快感和擁有更多金錢的慾望。

在我和老馬為了新配方焦頭爛額的時候,兩個幫工則給我們帶來巨大的麻煩。本質上講他們都是文盲,什麼也不懂,只能做些粗重的活,卻好賭成癮。

時間真是殘忍,能把人身上隱藏的惡毫無保留的暴露出來,直至把人變成鬼。隨著時間的拉長,人對惡的認識會逐步轉變,懦弱的人會主動放棄自己的人生,把一切慾望都轉化為對金錢的渴望,要麼不擇手段的獲取,要麼愚蠢盲目的追求。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兩人的名字,老馬只含糊的用方言稱他們一個叫三炮、一個叫四子。每次拿到老馬給他們的錢時候,他們一定會騎著那輛破摩托車到一個不知名的彩票點去花個乾淨。在送我去買菜的途中,他們會在菜場邊上買上一沓彩票蹲在陽光下一張一張是刷,直到口袋空空,然後舔著臉求我借錢給他們買包煙,或者給摩托車加滿油。每到彩票開獎的那天晚上,他們就會坐立不安,拿著厚厚的彩票,對著電視一張一張的對,在希望落空後還不死心,又把散落一地的彩票拿起來再對一遍,直到完全沒有希望,才回去埋頭大睡,第二天繼續行屍走肉一般的幹活,一有機會就把口袋中所有錢都拿去送給彩票站,周而復始,無窮無盡。

後來,我在另外一個地方過了那麼幾天安穩的日子,卻發現像三炮、四子這樣的人遍地皆是。他們已然被生活壓得骨瘦如柴,毫無反抗之力,人生最大的變數大概就是這毫無可能的彩票了。也許他們買的並不是彩票,而是對著沉悶枯燥毫無生氣生活唯一的反抗。本質上講他們同我毫無區別,我們都是對金錢變態的渴望著,只不過他們更加可憐,更加黑暗,也更無希望而已。

大概是流年不利吧,工廠里接連出問題。先是毒品的質量大幅下滑,半成品一直不能結晶。老馬為此熬了幾天幾夜,把流程重新捋了幾遍都找不出根源。一天半夜,我起來上廁所的時候,發現一個黑影像鬼一樣閃進廠房,嚇的我當場就癱在地上。我幾乎是爬回房裡,叫醒了老馬。老馬抄起一把鐵鍬沖了出去抓住了人。問題水落石出了,原來是房東搞的鬼。他對我們做什麼完全不懂,只是看著老馬每天貨進貨出生意紅火,感覺眼紅,所以每天夜裡偷偷的跑進來往原料里兌水。這樣不動聲色的破壞,就能拖延工期,延長我們租房的時間,多收點租金而已。沒多久外面的漁民也找到我們,三炮、四子為了買彩票,圖省事,直接把制毒的污水排到漁民養魚的池塘里,把魚都毒死了。漁民們扶老攜幼提著扁擔菜刀打上門來要我們賠償。老馬看他們的樣子,也沒講太多話,甩了幾跺錢就把他們打發走了。人啊都是一樣,為了蠅頭小利而性命相搏。老馬對我說:「這地方待不下去了。他告訴我漢東這邊風聲太緊,他要去寧德,那邊地廣人稀,好搞原料,甚至能搞到槍,有了槍就不怕了。

老馬從工廠搬了出來,在一個不知名的倉庫里建了一個小實驗室。我便成了他新作品唯一的實驗者。大概是新產品的藥效太強了,我吸了一點便昏迷了過去,口吐白沫,不斷的抽搐。老馬乘著黑夜把我和一包錢都丟給了雷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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