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江湖》其五（下）：終老劍仙

1、

歸淵山門前。

一個面色兇惡的漢子往外走去，這時他看到了旁邊站著一個老農。他看了看老農，總覺得這個人有點說不出的感覺。走過去之後，他又退回了兩步：「老倌，歸淵里爭鬥太凶，不適合老年人投奔，看你這歲數，老老實實回家種個田比較好。」

老人背著雙手，像是沒聽到他說話：「蕭殺，在這裡么？」

瞧著這老漢這麼不聽勸，他不由扮做惡狠狠的樣子說：「要叫蕭大人！進了這歸淵，亂說一個字可能就會死，而且可沒人會替你報仇。」妄圖以此來嚇退老人。

「我問你，蕭殺是否就在這裡！」

這小嘍啰沒想到老人不僅沒被嚇退，反而臉色也陰狠起來，不由有些惱怒：「你這老倌，咋聽不懂人話呢！蕭大人去後山禁地了，想死你就進歸淵吧！」

這個老人當然是獨孤珏。

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獨孤珏也不再跟這個小嘍啰廢話，腳底一動便衝進了歸淵的山門。

這個小嘍啰雖然不知道獨孤珏的身份，但是從這份輕功來看，就絕不會是無名之輩。他怔怔的看著歸淵里，不到片刻的功夫，就傳來了一聲聲慘叫，以及數人的高呼：「有人闖山門啦！」「一個老頭殺到歸淵啦！」

不用看也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小嘍啰目瞪口呆的站立著，不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回去救山門還是往外逃跑。

2、

「蕭大人！蕭大人！有人！」

話都沒說完，蕭殺的隕玉扇已經切斷了他的喉嚨。這個傳話的人至死才想起來蕭大人說過：哪怕歸淵沒了都不準任何人踏入禁地半步。

為了避免還有不長眼的手下再進來騷擾，蕭殺把摺扇上的血跡輕輕甩干，就走出了禁地。

趕到現場的時候，十二時辰中的六個正在圍攻獨孤珏，而地上已經躺了巳時、未時、酉（you）時的屍體。

蕭殺僥有興趣的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起了院里的比斗。

獨孤珏的劍法並不巧妙，甚至可以說有些粗糙。但讓蕭殺感興趣的，便是他的劍法之快。即便被六個高手同時攻擊，來人竟然能把他們的招式一一化解，同時還有餘力進行一次次的反攻。在自己安然無恙的情況下讓六個時辰身上添了不少傷口。

十二時辰是歸淵中單打獨鬥僅次於蕭殺、陰陽和四季的存在，也是整個歸淵比武能達到的最高位置，所以各個放到江湖上，都是頂尖的好手。從蕭殺接到通知到趕到這裡，不過半盞茶的功夫，都已經被殺了三人，足以可見來人的武功之高。

蕭殺看的興起，隨手從旁邊拿起一塊小石頭，往獨孤珏的臉上丟去。並非是為了偷襲，因為石頭上沒有附加任何內力，也沒有使用任何暗器手法，純粹是蕭殺為了好玩，想看看這個人的劍，到底有多快。

連續留了三四次石頭，每次都被獨孤珏用劍氣粘附住，然後擊打到了歸淵眾人身上，甚至還把亥時打的向後飛了一丈遠，口吐鮮血重重的跌倒在地，喪失了戰鬥力。

眼看著十二時辰的包圍圈逐漸無力，蕭殺也沒了玩樂的興緻。但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包圍圈中的獨孤珏突然間箭射而至，手中的劍就往蕭殺的喉嚨處喂去。

被稱之為淵下蛇的蕭殺，名頭可不是假的。面對獨孤珏的突襲，蕭殺瞬間張開了隕玉扇，將劍尖擋在了身外。

但劍尖與扇面摩擦造成的尖銳聲音，讓現場內力不足的小嘍啰們掩上了耳朵。

兩個人一觸即分。蕭殺被獨孤珏的這一快劍逼得一個後翻，穩穩的落在了地面。而獨孤珏則佔據了蕭殺原本坐著的巨石之上。

歸淵作為唯一的邪派，當然也不會就此慌張。在場的所有人頓時將那塊巨石團團圍住，而獨孤珏，則孤身一人處在圓圈中央。

3、

看了一眼手中的隕玉扇，蕭殺不僅怒從中來。只見印著山水名勝的扇面上，多了一處凹痕，好好地一副畫卷頓時煞了風景。

蕭殺從來沒有控制過自己的情緒，合起摺扇踩著歸淵眾人的肩膀就往獨孤珏衝去。

絕世高手間的爭鬥，從來就不是普通高手可以介入的。

面對蕭殺和不明人士的搏殺，歸淵的眾人擺好了姿勢，卻根本找不到幫蕭殺的機會。

這個人和以往殺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跟獨孤珏交手不過二三十招，蕭殺心中就有了這個結論。

「劍意如練！」獨孤珏一聲沉穩的低呼，頓時手中劍更快了幾分，竟然快到以三個殘影匯成了一柄新的巨劍。在旁人看來，他像是持著一柄掌寬的巨劍在跟蕭殺過招，更厲害的是這柄巨劍卻有著快劍的速度。當然，只是巨劍也並不可怕，但同時卻有著七八柄巨劍在劈砍、戳刺著蕭殺。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蕭殺將隕玉扇舞到了極致也沒能完全防下。只見其中一柄白色的巨劍從下方往上撩，看起來似乎打算直接把蕭殺從腹部一斬為二。

好在蕭殺在最後一秒合起隕玉扇，雙手分別按在扇面和握手出，對上了獨孤珏的巨劍。

但一寸長一寸強，即便是接下了這記重擊，蕭殺還是被轟飛了出去。哪怕是他從巨石上落下的時候借著歸淵的院牆卸力，也沒能站穩腳跟，倒是那院牆被他踹倒了一塊。

隨著蕭殺倒地後又側滾了幾圈才停，哪怕他立即騰身而起，但臉和衣服上的泥土足以說明他的狼狽不堪。

看到這一切的歸淵眾人，心裡第一次有了這樣的一個念頭：蕭大人，他，會落敗嗎？

4、

想歸想，但歸淵的人趁此機會終於能出手了。

但離獨孤珏最近的子時正準備出手時，蕭殺的怒吼從包圍圈外傳來：「退下！他是我一個人的！」

在歸淵里，蕭殺的話就是聖旨。哪怕再奇怪的要求，膽敢違背就是死路一條。聽見他這麼說，子時甚至沒來得及思考是否合適，身體就已經乖乖的退後了。

蕭殺轉了轉脖子，發出噼啪的響聲。他重新走回了包圍圈，對著巨石上的獨孤珏問道：「你是誰？」

獨孤珏收起劍，說起來，哪怕是自己還在江湖上走動的時候，能吃下自己這招還不受傷的人都屈指可數，現在確實是後生可畏啊。想到這他也不藏著自己的名號，張口說道：「老夫是劍魔獨孤珏。」

一言既出，哪怕是歸淵這種凶神惡煞、龍盤虎踞之地，都傳來了一陣陣的低呼。即便是蕭殺，此時也愣住了。

獨孤珏？殺了半個江湖的那個劍仙獨孤珏？

年幼的時候，蕭殺最喜歡跟師兄石頭玩打來打去的江湖遊戲，而他要扮演的就是那個一劍揮過，整個江湖都無人敢應的劍仙獨孤珏。

現在，自己年輕時候崇拜的那個人竟然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蕭殺的惱火突然不見了。倘若自己能輕鬆應付劍仙，那才是個笑話呢。

想到這，蕭殺的戰意反而更加高漲了，只要殺了劍仙，那麼這個江湖，就更是自己可以肆意妄為的地方了。雖然這麼想，但他的語氣里卻多了絲敬重：「所有人退下，接下來，我和獨孤前輩，單獨對戰，擅自行動者，死！十二時辰，發消息給四季，對不老仙的誅殺暫停，讓他們迅速趕回來。」

聽到命令後，歸淵的人也鬆了一口氣。自從知道了劍仙名號，所有人只覺得即便參戰，能起到的作用也不過是拿自己的肉體磨損下劍仙的神兵利器而已。

但現在的江湖第一和從前的江湖第一，孰高孰低，沒有人願意錯過。因此，哪怕後退了一些，但所有人依然伸長了脖子，想要看清他們之間的戰鬥。

5、

蕭殺的臉上有了許久沒出現過的凝重之情。

歸淵的存活他根本不在乎，但如果自己能超越劍仙，從此這個江湖，就是自己的歸淵。

他的瞳孔稍微縮小了一些，渾身興奮的微微顫抖，隕玉扇緊緊的握在了手中。他第一次對獨孤珏認真地發起了進攻。

獨孤珏的白練巨劍憑空生成，這個後生值得他動用全力。

蕭殺一身黑衣，古樸的隕玉扇在他手中掀起了一陣狂風。既然獨孤珏能生出七八柄劍影，那自己就還他一整個扇面。

調動起全身的內力，蕭殺的速度竟然也堪堪趕上了獨孤珏。隕玉扇在他的極速舞動下，像極了一面盾牌，把他自己包裹在其後。

一時之間，數道白練巨劍砸在隕玉扇盾上，發出急促而又清脆的巨響。

果然不如當年，獨孤珏心裡嘆了口氣。

獨孤珏年輕的時候，這招劍意成練自己足足能幻化出十道巨劍。但現在，第八道竟然都有些模糊不清。

「對決之中分神，獨孤前輩還是太小看我了吧。」蕭殺的話從隕玉扇盾後傳來，打斷了獨孤珏的回憶。

防禦是為了更兇狠的進攻，絕世高手更是如此，在一個喘息間。蕭殺扇盾一收，豎起隕玉扇就沖著獨孤珏迎頭砸下。

原來，在獨孤珏分神的時候，蕭殺瞅准一個攻擊的間隙，側起了身體躲開了兩下劈砍。在狂風驟雨般的劍影中，找到了安全的一瞬，對獨孤珏發起了反擊。

「山！重！水！復！」招式的名稱從蕭殺的口中喊出。

大片劍影瞬間化為烏有，只餘下一柄巨劍被獨孤珏架在頭頂。

或許在旁人看起來，是蕭殺破了獨孤珏的招數。但只有場中的兩個人明白，這是獨孤珏的防禦，將所有的劍意收回，擋下這招後，緊接而至的就是更加猛烈的還擊了。

第一片扇頁終於砸上了白練巨劍，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這悶響傳到圍觀的歸淵眾人耳中，卻像是一柄巨錘砸在了心上，內力較差的臉色頓時慘白。

獨孤珏卻有些奇怪，這招雖然厲害但不至於成為殺招。要知道，萬千劍意中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瞬機會，賭在這招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彷彿是看穿了獨孤珏的想法，蕭殺微微一笑：「前輩，小心了。」

此時，第二片扇頁也砸到了白練巨劍上，發出第二聲巨響。

獨孤珏的心裡頓時明白了這招的真正奧妙，當下運足了內力，準備好迎接接下來的打擊。

這招名為山重水複，自然不會是簡簡單單的用扇子劈砍，而是將內力附著於每片扇頁，一片片閉合下去，最終如層巒疊嶂砸在對手身上。配合著隕玉扇上精心雕琢的山水畫卷，一頁頁閉合下去，果真像是「山重水複」。

巨響總共持續了十二聲。

最後一聲結束後，獨孤珏腳下的巨石已經出現了幾道裂紋，搖搖欲墜的拼在一起。而白練巨劍像是不堪重負般，傳出了陣陣劍鳴後緩緩散去，露出一柄古樸的寶劍。遠處的圍觀眾人，竟然暈過去了幾個。

獨孤珏臉色也是難看至極，扇頁全並那最後一擊，自己的內力險些被打散。雖然化險為夷，但是這後生，招式著實精妙。

這時的蕭殺也已經退後，面色嚴肅的謹防著獨孤珏的反擊。

山重水複已經是南冥世家《雨墨扇》最精妙的幾招之一了，即便如此都沒有給劍仙帶來多麼明顯的傷害。蕭殺的心裡頓時像是壓下了一塊巨石。

6、

獨孤珏喘了兩口粗氣，緩緩說道：「沒想到我隱世不出這三四十年，江湖竟然多了如此出色的後輩啊。」

放在別的人耳里，這來自劍仙的認同絕對是無上的榮耀。但蕭殺不一樣，他要當的，可是江湖最為強大的第一人。

像是重新激起了他的鬥志，蕭殺怒吼一聲，再次襲向了獨孤珏。

獨孤珏微微一笑，自從娘子病了之後，自己再也沒能從江湖上感受到這股昂揚的斗意了。那時為了救活娘子，凡是擋路的自己一概殺死，不問師承不問名號，只求更快的殺死敵人。娘子去世這麼久之後，竟然在一個後生面前，自己重新感受到了這強烈的戰意，沸騰的熱血。那麼，就用最強的一招來殺死你，當做對你的敬意吧。

彷彿是為了應和蕭殺的怒吼，獨孤珏也怒吼一聲，從巨石上一躍而下，箭一般的沖向蕭殺。

「萬劍歸一。」空氣中突然傳來了劍鳴，而獨孤珏手中的劍竟然開始模糊起來。相比於七八道白練巨劍，這未知的模糊竟然更加讓人心生懼怕。但獨孤珏卻有些不滿意，因為這招真正的效果，應該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劍，而非發出如此巨大的劍鳴聲。

「玉石俱焚。」最終，蕭殺用出了《雨墨扇》中，最為可怕的招式。

兩人一觸即分，落地之後，相背而立。

遠處的歸淵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蕭大人輸了嗎？」一個小嘍啰臉色慌張。

「蕭大人輸了。」另一個眼尖的人，已經看到散落一地的隕玉扇頁，不由感嘆。

還是十二時辰的人沉得住氣，罵道：「閉嘴！蕭大人輸了，面對整個江湖，你以為你們能活？十幾天前唐門的大會你們不知道？劍仙獨孤珏一定是那幫小人請出來專門對付我們的。」

說完，頓時所有人心裡都蒙上了陰影。沒錯，歸淵的可怕一直建立在無人能奈何蕭殺上，倘若蕭殺死亡，即便是「陰陽」「四季」和「十二時辰」，在名門正派幾名高手的圍攻之下，也絕對不會有好下場。正是因為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早在襲擊南冥世家之後，哪怕是陰陽和四季，也無一人敢去挑戰蕭殺的位置了。

蕭殺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右手，又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隕玉扇頁。默然之後，一陣狂妄的笑聲傳遍了整個歸淵：「哈哈哈哈哈哈哈，現在，誰奈我何！」

這句話剛說完，蕭殺便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昏了過去。

在歸淵眾人的不解之中，彷彿是印證了蕭殺的話，獨孤珏的肢體一塊塊的從身體上花落在地——昔日的劍仙，被人肢解了。

玉石俱焚，自然說的不是招式的使用者與敵人同歸於盡。武者不同於大內侍衛，對自己的性命還是很看重的。「玉」的真正意義是指隕玉扇，這也是只有使用隕玉扇才能使出的招式。在精巧機關驅動之下，隕玉扇會解體，之後在使用者的特殊手法之下，十二道扇頁會襲向敵人。此招一經使用，隕玉扇將再無修復可能。當然，馳名江湖的神兵利器解體所造成的殺傷力，也自然不會讓人失望，散落地面的劍仙屍體，就是最好的證明。

沉默之後，歸淵爆發了震破天際的歡呼聲。

連江湖傳說中的劍仙都被歸淵之主淵下蛇——蕭殺給殺死了，那歸淵統一整個江湖還有什麼懸念嗎？

於是，一群人爭搶去抬起了倒在地上的蕭殺。當務之急，自然是治好這剛剛誕生的，新的傳說。

7、

不到一個時辰，蕭殺就掙扎著醒了過來。相比於隕玉扇解體時對右手造成的皮外傷，劍仙最後一擊的內傷才是最為厲害的。相比於包紮傷口，更應該的的自然是調理身體。

但在那之前，還有最為重要的事情。喚來十二時辰之首子時，蕭殺吩咐道：「把劍仙獨孤前輩，送往正派。」

沒想到蕭大人對對手依然如此尊敬，子時心裡這麼想著，抱拳行了一禮：「是，蕭大人！送到宮家嗎？宮家現在可以說是眾正派之首了。」

「宮家？」蕭殺搖了搖頭：「那麼多獨孤前輩，自然是送到各家各派了！哈哈哈哈哈。」

笑聲未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帶血的咳嗽。

沒幾日，便有包裝精緻的禮盒出現在了各門各派的門口。

因為禮盒署名歸淵，尋常弟子自然不敢輕易開啟，全都送往了掌門處。打開禮盒，裡面是已經開始發臭的一段人的肢體。

就在各門各派不知道歸淵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的時候，三大世家中的宮家傳來消息：「劍仙獨孤珏，身亡。」

因為送往宮家的，正是獨孤珏的頭顱。

在這一天，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哪怕是之前一直事不關己的少林武當，都感受到——事關江湖真正存亡的時候，到了。

大家好！

《終老劍仙》結束了，我保證，下一篇絕對絕對絕對是《兵不血刃——宮傲》。

宮傲的故事結束後，是《天註定——覓蓮》，然後，這個故事就完結了。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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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以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