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戀愛先生》到《妖貓傳》和《虎嘯龍吟》:把人當個人,有多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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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惜知貓(來自豆瓣)

來源:douban.com/note/6567981

可能是因為靳東的《戀愛先生》吧,PUA又開始火了起來。

不解釋PUA是什麼,各類百科總有一款適合你。總之大概是十年前就聽說了有這麼個違背心理學倫理的領域,去教導男生如何騙取戀愛關係,女生不得不防。

看了下他們的教程,其大致原理和釣魚無異:

先觀察女生,把女生的心理和物質需求分成幾種,不同的女生給不同的餌料。缺韓劇浪漫的給浪漫,缺外表的給外表,缺父愛的給父愛,母愛泛濫的給她演兒子,缺錢的(不經意地)「顯示自己有錢」,想上位的(不經意地)「顯示自己有地位」,缺自信且表現不自信的給讚美,缺自信表現為過於好強的做能力打壓……

總之就是妹子稀缺什麼給補什麼,上鉤了之後不馬上拉起來,而是吊著「遛幾圈」,讓妹子不斷加大感情投入,要是還沒跑的,一般都執念深重,特別顧及沉沒成本。接著,就開始騙炮、騙錢,目的達到了,再留心找個「把柄」分手,自己還能免責全身而退的目的。

然而,是人就有弱點,執念深重必定成本高昂。面對高段位的選手,妹子們基本防不勝防,被賣了還心甘情願幫數錢。

男對女有PUA,女對男也有自己的制衡術:

不管曾經多麼浪都製造清純溫柔白蓮花形象,營造很多人追但只對你動情的假象,主動出擊創造不經意的肢體接觸,勾起來之後就忽冷忽熱,隨機做出非核心獎勵,吸引男生不斷付出,然後達到目的就找個理由說「你不愛我了」,然後「放你一個人生活」、「分手快樂」。翟欣欣和蘇享茂的故事就是個好案例。

有破解的辦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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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把人當個人。

人應該都實現自己的價值理性,而不應該把自己定義為實現工具理性。

男人用PUA騙女人,因為沒把女人當人,而當滿足私慾的工具。女人被騙,因為你沒把男人當人,而當你填補自己缺陷的工具。性慾是欲,物慾情慾也是欲。

工具與人的區別,在於是否在剝離其價值之後還有與人同等的尊嚴。工具還沒到手中,就會渴望;工具好用就會喜悅;工具不受控制,就會憤怒;工具沒用了,就會拋棄。

哲學裡叫做「他者化」,但我覺得對人的不尊重都應該叫做「工具化」。

要自己不當工具,首先得把自己和對方都當個人,考慮並尊重對方的需求和情感體驗。

男人把高個漂亮的年輕女人當成生育的工具(如煮肘),就會有高個漂亮的年輕女人把男人當成賺錢的工具。

婆婆把媳婦當成生育的工具,媳婦就把婆婆當做廉價勞動力。

父母把孩子當成延續自己夢想的工具,或者養老投資的基金股票,孩子就會把父母投射成夢想所付的所有代價的怨恨的靶子。

懷著漲面子的目的談戀愛,遇到出軌時必定收穫心碎;懷著顯得正常的目的結婚,後來遇到真愛時必定收穫痛苦;懷著養老的目的生養孩子,年老對子女失控的時候必定收穫失望。

任何不尊重人心的初衷和行為,必定會遭到人心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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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們特別容易把自己當神,而把別人當工具。

對於大多數(沒有幼年被遺棄經歷)的人來說,自戀是我們一出生就自帶的心理屬性。

我們傾向於覺得自己是神,是宇宙的中心,是與眾不同的煙火,對外物都強大的吸引,對事情有足夠的把控;

我們高估自己對於宇宙的影響力,所以心存僥倖,以為一切好事,皆因我生;一切壞事,也皆因我為; 只要我努力,世界都在我掌握。

所以我們高估好事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概率,低估壞事落在自己頭上的可能;高估陰謀論,低估概率論。

我們傾向於站在神位譴責倒霉的人,因為「他們一定是做錯了什麼,才會遭此厄運」,而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不會做錯這個事,所以這事兒永遠不會發生在我頭上。

「她受騙,因為她傻」其實想表達的是後半句:我不傻,所以我不會受騙;「他出軌,是因為他老婆看得不緊」想強調的後半句是,「我和她不同,我對老公看得緊,所以我老公不會出軌」

總之,對於大概率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依靠譴責弱者來尋求慰藉,是我們說服自己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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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自己的自戀擴大到社會。我們特別容易把掌握權力的「我族類」當神,把不掌握權力的「非我族類」當工具。

在父權社會,權力在成年男子手中,所以一切命中「非成年男子」特徵的,都是工具,不是「人」。在一些地區里,說一個人沒有「小雞雞」這種自然現象就會被認為是一種侮辱。

女人、小孩、太監、同性戀、娘炮,只要沒有成年男子氣概,在一些人的眼裡,其在能力和道德上就必然存在瑕疵,但卻不知這瑕疵恰恰來自偏見主導下對於教育的剝奪(女人不是天生「頭髮長見識短」,是因為社會對「頭髮短」「見識長」的女人是壓制的),以及被人忽視和利用所造成的心理創傷。

在家庭里,女人如果沒有小孩,小孩如果不是自己的骨血,就失去了「工具」屬性,就會被家人拋棄;在帝制時代,女人/太監如果享有政治權利(武則天就一定比王莽和楊堅得國不正嗎?東林黨就一定比閹黨高尚嗎?),同性戀如果向社會公開(比如圖靈的故事),就可能被社會輿論所拋棄。

更可怕的是,父權社會的成年男子氣概,是以歧視和孤立非成年男子為特徵的。一個成年男子,如沒能成功控制女人(比如妻管嚴),他都是要被男性群體貶低和孤立的,甚至他的女性親屬們,一邊享受著尊重,一邊還會鄙視尊重她們的男人。

父權思想無關男女,在這個社會裡,女人要想當個人,只能依靠成年的父親,老公和兒子,才能得到尊重(未嫁從父,婚後從夫,夫死從子);小孩想要當人,只能拚命長大尋求社會尊重;同性戀和偽娘想要當個人,只能隱藏和偽裝博得主流虛假的尊重。

但人類對他人的工具化,不僅僅只有性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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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移民社會,一切非白人的,都是工具,不是「人」。

黑人如果身體不好,無法勞作,黃種人如果不吃苦耐勞,任勞任怨,反而來向白人索要權利,那麼它們就失去「工具」屬性。

在種姓制度森嚴的印度,高種姓不會把低種姓當人,低種姓也會歧視更低的種姓,冤冤相報,層層踢貓。有研究表明,低種姓之間的傾軋,比高種姓對低種姓的歧視更加嚴重。

古人認為女人善妒,還認為「最毒婦人心」,但嫉妒和惡毒的本質不在性別,而在權力在誰手裡。權力在男性手裡,女性就會嫉妒女性用惡毒手段攻擊競爭者(如後宮戲);權利在父母手裡,繼承者們就會相互爭奪繼承權(如爭遺產的家族戲);權力在皇帝手裡,大臣就會傾軋大臣(如龐涓孫臏,李斯韓非);權力在白人手裡,其他種族就會相互鄙視(如日俄戰爭後,日本人就會說自己是黃種人的驕傲歧視支那人);權力在高種姓那兒,低種姓為爭奪地位就會大打出手(如元朝的四等人制度)。

上天已視萬物為芻狗,人為什麼還自相輕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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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能有人願意把別人當工具,就一定因為有人自願成為工具。

什麼樣的人會甘願把自己當成別人的工具呢?

有些人是因為傻(比如把騙炮當成真愛的小三),有人是習得性無助(比如印度低種姓的貧民);而有些人則是因為愛。

曾有「撩妹達人」說,他對於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孩完全用不出套路。對於妹子對他的利用,他心知肚明,卻甘之如飴。

正如同最近陳凱歌的《妖貓傳》,楊玉環這個人物符號的設定。

她知道,唐玄宗對她,象徵性的佔有多過愛情,擁有她,只不過是折服其他男人的手段。唐玄宗關心的和想征服的,始終只有其他男人,而不是一個女人。

楊玉環對自己的工具屬性瞭然於胸,卻用自己微薄的能力,在極樂之宴上要求「人人平等」。她經歷過寄人籬下的生活,登上高位後,卻能同理地把人當人看,她是個高尚的女子。

而在最後的最後,在識破屍解大法的騙局之後,楊玉環本可以和愛他的阿部仲麻呂遠走高飛。但最後 ,她卻為愛選擇了繼續做工具,為了一個她全身心愛著,卻不全身心愛她的人。

這樣為愛犧牲的劇情固然令人惋惜,這樣為愛可以放棄一切的氣節令人佩服,甚至傷害她的人還會留著鱷魚的眼淚「哭瞎雙眼」。但是白居易知道了所謂「愛情」的真相,卻對長恨歌一字不改,因為其中有一層原因是:楊玉環對唐明皇的愛,是真的。

但是,如果這個事情發生在現實中,我希望楊玉環能和愛她的人,那個把她當人來對待的人,遠走高飛。

然而,這種把人當人的尊重,可能只能在女性編劇的筆下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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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近大熱的電視劇《虎嘯龍吟》里,女性編劇常江這樣描寫一個「非男性」角色的結局:

曹睿的男寵辟邪被曹爽扒光了衣服,扔入死牢。司馬懿特意去大牢跟他道別,並送了他一件衣服。對於重視衣冠的漢人來說,一件衣服,那是給人的莫大的尊嚴。

最後,男寵穿上衣服,滿含熱淚對司馬懿說:

「謝謝太尉,把我當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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