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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故事:鬼害死的人越來越多,村裡擔心受到波及,就請和尚道士神婆來抓鬼驅邪-殭屍王

我老家在山西南邊,名叫陳家村的小村子。

抗戰的時候山西是淪陷區,小鬼子搞三光政策,陳家村被屠了,屍體拋進村後的大坑中,放火焚屍。

熟悉那段歷史人的應該明白,三光並不是見人就殺,而是游擊隊打得太凶,小鬼子抓不住游擊隊就將懷疑對象全部殺掉,所以陳家村並不是片甲不留,人家皇軍的順民還活著呢。

再後來鬼子投降,國軍,八路輪番在陳家村駐紮,許多逃走的村民遷了回來,倒也人丁興旺起來。

直到建國後部隊撤走,村裡出事了。

就是當年給皇軍當順民的人,接二連三的發瘋,自殺,種種現象表明是那些被鬼子殺掉的鄉親們,回來找他們索命。

一開始大家都幸災樂禍,漸漸就於心不忍了,因為皇軍的順民並不都是漢奸。

當年鬼子凶的厲害,沒人性的,誰不害怕?一個日本兵背著槍往我們村城門樓一站,半個村子的人都跑了,剩下那一半要麼是家大業大捨不得跑,要麼是老弱病殘跑不了,偶爾冒幾個漢奸,方圓百里都算稀罕玩意。

所以被鬼害死的人越來越多,村裡心有不忍,又擔心受到波及,就請外面的和尚道士神婆來抓鬼驅邪。

可這些高人只要進了陳家村,一個比一個瘋的厲害,一個比一個死的凄慘。

陳家村不富裕,總請高人也不是個事,倒霉的又多是以前的富戶,大家就聽之任之了,白天看中邪的人發瘋,夜裡就聽鬼敲門,誰要敢走個夜路,保准遇到奇怪的人借火搭話。

就這樣折騰了兩年,有位姓何的四川道士雲遊過來,聽說陳家村的事,表示要替天行道,保一方平安。

村裡人說:「俺們沒錢了。」

何道長說:「分文不取。」

這四個字獲得大家的信任,何道長著手驅邪,具體的過程我不清楚,就是何道長使了什麼法術,硬是讓村後的萬人坑安靜半個多月,趁這個時間,何道長組織村民在萬人坑上蓋了兩間房,一間城隍廟,一間陳家祠堂,被屠殺的祖宗們終於安靜下來。

何道長就在陳家村住下,威望極高。

雖然沒有錢,但給何道長湊幾畝田地卻不成問題,也不用他親自耕種,村裡出勞力幫他幹活。

何道長就選了我四爺爺。

為什麼選他?

因為我四爺爺太窮,家裡只有半畝薄田,三十來歲都沒娶上媳婦,平時也不怎麼吭聲,挺不起眼的一個人,何道長覺得他可憐,就跟村長打個商量,賣了四爺爺的半畝地,在他的地旁邊再買半畝,一共不到點六畝,全交給四爺爺打理,收成對半分。

這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而且何道長當時是村裡最粗的大腿,村長都聽他的,誰都沒想到我四爺爺窮都窮出狗屎運了。

可更加沒想到的是,我四爺爺那叫一個傲嬌,村長找他給何道長幹活。

四爺爺就倆字:「不去!」

村裡人都奇了怪了,就連何道長都跑來問他,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四爺爺說,沒誤會,俺就是不給你干。

天上掉餡餅卻不肯接,村裡人肯定不勸他,但都罵他是個缺心眼子,活該一輩子打光棍。

後來我爺爺聽說這事,就去找四爺爺談心,不知倆人聊了什麼,四爺爺答應給何道長種地。

村裡人說,這是老四躲都躲不掉的福分。

可誰都想不到,四爺爺給何道長種了三個月的地,一天早上,他在地里割麥子,忽然一腦袋栽倒,滿地打滾。

以前也沒聽說他有什麼毛病,村裡人嚇一跳,想扶他去瞧大夫,可四爺爺折騰的太厲害,五六個莊稼漢都按不住他,只好去請村裡的大夫過來。

大夫還沒來,四爺爺慘嚎一陣,伏地不動了,有人湊過去問他:「老四,你沒事吧?」

四爺爺忽然醒了,猛地坐起來,一睜眼,瞪著身邊的人,而那眼神陰冷到極點,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又有人問他,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四爺爺不答,撿了把鋤頭,輪圓了趕開身邊的鄉親,撒開步子就往後山跑。

這時候有人發現不對勁了,驚叫一聲:「你們看。。。你們看他的影子!」

大家定睛看去,烈日當頭,而我四爺爺,根本沒有影子!

有人說,這是他娘的中邪了,還請啥大夫,趕緊請何道長吧。

一群人追在四爺爺身後,免得他跑丟,而四爺爺一股腦跑到城隍廟前,終於停步。

城隍廟是何道長主持修建的,雖說誰也沒見過城隍爺顯靈,可自從城隍廟建起來,村裡再沒發生鬧鬼的事,中邪的四爺爺往城隍廟跑,鄉親們議論紛紛,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難道他要找城隍爺自首?

鄉親們圍著四爺爺不讓他跑了,而他則提著鋤頭,繞著城隍廟走了一圈,緊盯廟牆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最後,他在側牆停步,伸手在牆上摸了一陣,確定位置,舉起鋤頭狠狠砸了上去。

這個動作讓村裡人心驚肉跳,而四爺爺的喊聲則將他們嚇了個半死。

四爺爺邊砸邊喊:「讓你欺負我,讓你欺負我!」

圍觀的人慘叫起來:「鬼啊!」拔腿就跑。

因為四爺爺居然變了一副女人嗓音。

收到消息,何道長提著傢伙什趕來,迎面碰見四散奔逃的鄉親,詢問情況,收攏村裡人跟他一起過去,而他們再次回到城隍廟,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四爺爺將那堵牆砸出一個窟窿,窟窿邊緣,流著黏稠的鮮血。

村裡人向何道長請教,這是咋回事?

何道長眯眼看了看,撂下一句話:「城隍爺流血了!」

說完便衝上去,四爺爺正要從那窟窿爬進城隍廟,卻被何道長揪著腳腕拖了出來,按倒在地,雙手掐個訣,摁在四爺爺額頭,大喝一嗓:「呔,何方妖孽,速速退去!」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何道長可是正兒八經的高人,就這麼簡單的幾下,四爺爺唔得一聲,暈了。

何道長說,我四爺爺應該被女鬼上身,得趕緊收拾,否則會變成厲鬼禍害其他人,於是他派幾個人守著城隍廟,就扛了四爺爺到村口,將他綁在一顆被雷劈過的老槐樹上,親手拿桃木劍抽打。

他說桃木克鬼,打得是四爺爺身子里的女鬼。

可挨了幾下,四爺爺醒了,說話又是他本來的嗓音。

何道長說,這是女鬼在迷惑大家,便不管不顧,一個勁抽,還讓女鬼交代來歷,有冤說冤,不要傷及無辜。

四爺爺疼得要死,梗著脖子罵:「姓何的,老子沒被鬼上身,趕緊把你爹放了。」

這時候就有村裡人說話了,大家都看到他中邪的模樣,便勸四爺爺老實點,配合何道長驅邪。

不配合也沒辦法,麻繩綁著呢,而何道長的桃木劍也厲害,抽了半個多小時愣沒抽斷,反倒我四爺爺奄奄一息,快被何道長抽死,卻還是罵個不停,硬說何道長眼瞎,拿人當鬼打。

有人勸何道長別打了,再打就死了。

何道長不在意四爺爺的謾罵,卻得給村裡人一個交待,他說被鬼上身的人往往都蒙在鼓裡,但光天化日,女鬼沒處跑,肯定還在四爺爺身子里藏著,不過這麼打都不出來,還敢砸城隍爺的牆,看來這女鬼的來歷不一般,重症須下猛葯。

村裡人對何道長迷信到極點,他說啥就是啥,照何道長的吩咐抓來一隻野雞,割喉放血,何道長又親手畫一張黃符,燒成灰燼與雞血混在一起,用桃木劍尖挑著血碗,對四爺爺身子里的女鬼說,再不老實交待,這一碗雞血下去,可就魂飛魄散了。

被打的氣若遊絲,四爺爺依然硬氣,慘笑道:「姓何的,你要殺就殺,少他娘廢話,喊一嗓子老子就不是你親爹。」其實他已經喊了好多嗓。

何道長微慍:「這是你自找的。」

說完,就要將雞血淋下。

就在這時候,我爺爺趕來了,高喊一句:「給老子住手!」便闖進人群中,詢問咋回事。

何道長始終盯著四爺爺,而爺爺聽鄉親說了原委,臉色複雜,跟四爺爺對視片刻,卻一口咬定:「放人,俺家老四生病了,不是中邪,俺帶他瞧大夫去。」

村裡人沒想到爺爺是這麼個反應,再次替何道長解釋,說我四爺爺幹了怎樣的邪乎事,可爺爺根本聽不進去,伸手要解繩子,村裡人七手八腳將他拖回來,不許他影響何道長抓鬼。

何道長也不啰嗦,走上前去,桃木劍挑著血碗推到四爺爺頭頂,稍稍傾斜:「真的不說?」

四爺爺慘笑:「說你娘了個腿。」閉目等死。

就好像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爺爺凄厲喊道:「別,姓何的俺求你了,別澆。」

何道長充耳不聞,右手一抖,那碗便扣在四爺爺頭頂,桃木劍立刻壓了上去,何道長滿臉肅穆,口中念念有詞。

而那混著符灰的黏稠雞血順著額頭流下,卻好像高強度的硫酸,燒的我四爺爺皮開肉綻,滿頭燎泡,他瘋狂又凄厲的慘叫,拚命掙扎,劇烈的疼痛讓他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氣,掙斷身上的麻繩,揮舞雙臂要抓何道長。

何道長連退幾步,四爺爺沒能抓住他,稍稍踉蹌,轟然倒地,哆嗦兩下就沒動靜了。

何道長一探鼻息,很是詫異的扭頭說道:「死了?!」

我爺爺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村裡人納悶到極點,前面聽四爺爺說,何道長要殺他,大傢伙根本不信,不管野雞血能不能抓鬼,肯定不能殺人不是?可四爺爺真的被雞血燒死了,難道真是何道長殺了他?

再看何道長,也是一頭霧水的茫然神色。

老人們出面打圓場,讓我爺爺節哀順變,讓何道長不要內疚,一定是女鬼在搞鬼。

爺爺只哭不說話,其他人認可這個說法,安慰爺爺,陪他給四爺爺收屍,籌辦喪事。

四爺爺辦喪事期間,何道長去祭拜過一次,便領人修補城隍廟,去幹活的鄉親還惦記廟牆流血,檢查之後都說這事真邪門,那就是一面青石砌的牆,牆縫裡連只蟲子都沒有,咋就能砸出血?可牆上的血跡也提醒大家,確實砸出來了。

有不甘心的再向何道長請教,何道長依然是原先的回答:「就是城隍爺的血,城隍爺為了保佑陳家村,已經附在整座廟上了!」

既然如此,就有人想把血跡摳下來沖水喝,畢竟是神仙血,不說長生不老,怎麼也能混個延年益壽吧?

本來何道長還惦記去我四爺爺靈堂哭兩嗓子,得知有人想喝血水,索性留在廟旁,盯著村裡人將染血的石頭洗刷乾淨,再用火燒一通才放心,而對此何道長解釋為,那是神仙血,普通人喝了要遭天譴。

幾天後四爺爺下葬,祖墳也分檔次,村裡要給他選個好位置,但爺爺不答應,執意要埋在東北方向的一塊坡地,村裡人拗不過他,只好同意。

何道長聽說後,立刻趕到我家,說是風水不好,那塊地不遠處有條小溪,東北水沖墳,絕敗亂人倫,不宜下葬。

村裡人想緩和爺爺和何道長的關係,就湊趣說:「何道長說得對,要不您老給選塊上好的墳地?可得讓我們老四住的舒舒服服。」

何道長乾笑兩聲:「要不咱燒了吧!」

爺爺始終沒吭聲,蹲在牆角,拿著煙鍋子,面無表情盯著何道長,何道長收了笑,微微皺眉,又問:「真要埋在那?」

爺爺還是一言不發。

何道長本事再大,做事也得講個理字,不管四爺爺咋回事,總之死在他手上,村裡有人看不下去,讓他別在這時候觸我爺爺的霉頭。

何道長便不堅持了,只是填土埋棺時,他嘴巴動兩下,但終究沒有張口。

那天夜裡,何道長提了兩隻老母雞,由村長陪著來我家道歉,說盡軟話。

人死不能復生,何況這事確實有些邪門,不能全怪在何道長頭上,爺爺便原諒了他,打那以後,何道長隔三差五就給我家送點雞蛋,算是替四爺爺孝敬大哥。

就這樣過了幾年,人民日報發表一篇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文章,全國各地紛紛響應,縣裡通知各村,必須拉出一人開展階級鬥爭,而陳家村窮的掉渣,既沒有地主老財,也沒有臭老九。。。

幸虧有位何道長!

說是要破除封建迷信,可有些思想傳了幾千年,哪能說不信就不信,而且何道長的本事,大家瞧在眼裡,所以縣裡通知要破四舊時,並沒有人要拿何道長頂缸,就連何道長本人都沒當回事。

可縣裡聽說何道長搞死我四爺爺的事,親自來人將他綁了,白天拉出去遊街批鬥,夜裡帶回陳家村,關進牛棚勞動改造,每天只給他吃兩個饅頭。

一個月後,何道長受不住欺辱,上吊自殺,可他沒有死在牛棚里,而是不知如何瞞過民兵的眼睛,趁夜溜進城隍廟,弔死在城隍老爺的泥像前。

牆上留著何道長的一句血書:「陳世祖,道爺入你仙人板板。」

陳世祖是誰?

是我爺爺。

是他跑到縣裡舉報,帶人來抓何道長,可何道長不是那麼好抓的,幾個民兵衝進他家,三不兩下又被何道長打了出來,眾目睽睽下,何道長那個威風,一隻腳在門檻內,一隻腳在門檻外,斜倚著門框,根本不把縣裡來的人放在眼裡,還說他有城隍爺保佑,刀槍不入,要縣裡的幹部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何道長是不是刀槍不入,沒能證明,民兵又不是為了槍斃他,沒有帶槍,正四下找磚頭木棍準備群毆何道長時,趁亂溜進何道長家的爺爺,卻從正房出來,右手抱著一個牌位,左手提了一桶糞水,高喊一句:「姓何的,給俺瞧好了。」

何道長扭頭,正好看到爺爺將牌位砸地,一腳踏成兩截不說,還將糞水澆了上去。

何道長目眥盡裂,衝上去找我爺爺玩命,可幾個民兵都打不過的何道長,卻被爺爺兩下放翻了,還踩著他胸口,將剩下的小半桶糞水潑在何道長身上,惡毒至極的咒罵:「干你娘的破爛玩意,俺也讓你嘗嘗被燒的滋味。」

與四爺爺被雞血澆成皮開肉綻不同,糞水淋身的何道長彷彿快要渴死的魚,全身力氣被抽走,撲騰兩下便有氣無力,民兵趁機把他綁了。

爺爺舉報何道長有功,縣裡通報表彰,傻子都知道他在為四爺爺報仇,可批鬥會上,爺爺冠冕堂皇的宣布:「姓何的大搞封建迷信,俺永遠和無產階級叛徒勢不兩立。」

如此堅定又忠誠的革命鬥士,雖然這個鬥士的腦子有問題,縣裡也發了獎狀,稱我爺爺是破四舊路上的急先鋒。

為什麼說他腦子有問題呢?因為破四舊是革命任務,破歸破,不代表每個人都在心裡徹底否定那些玄乎的東西,何道長是有真本事的高人,這一點毋庸置疑,我爺爺居然敢得罪這號人物,分明是破四舊路上的愣頭青。

急先鋒也好,愣頭青也罷,事情已經發生了,何道長死後,奶奶勸爺爺去廟裡燒幾柱香,求何道長原諒,免得變成鬼來找我家算賬。

但凡上吊的人,全都心懷怨氣,平日里一團和氣的何道長,能留下那句怨氣衝天的話,大家都認為他變成弔死鬼是板上釘釘的事。

可無論我奶奶怎樣勸說,他就是不肯去燒香求饒。

何道長頭七那天,奶奶求村長幫忙祭拜,可爺爺讓奶奶不要害怕,他倒了一碗清水,燒了點草灰,又取一根繡花針,說是要做個羅盤找姓何的算賬,讓他連鬼都做不成。

儘管奶奶軟磨硬泡,爺爺還是去了,天蒙蒙亮時一個人回來,奶奶問他做了什麼?

爺爺說:「姓何的知道俺要找他,早跑沒影了,俺繞了半個山頭都沒把他逮住。」

奶奶說他吹牛,爺爺也不解釋,笑笑便睡了。

後來村裡人說起這事,都誇何道長仁義,不跟我爺爺計較。

可爺爺卻大言不慚:「計較?俺家老四的墳就攔在城隍廟和村子中間,姓何的想來計較,也得先過老四那關。」

這時大家才發現,四爺爺的墳頭確實是祖墳里最靠近城隍廟的位置。

不管何道長是被四爺爺擋著,還是被爺爺嚇跑,亦或是村裡人說的仁義,總之他死後的二十多年,始終沒來找爺爺報仇。

直到我出生前,該來的還是來了。

北方的冬天像針一樣扎人,入夜後狂風呼嘯,即便扯開嗓子大喊,聲音也傳不出多遠,而那天夜裡,我奶奶睡的正香,卻聽到一陣沙沙的腳步聲,在凄嚎的夜風中無比真切。

當時我娘快生了,奶奶擔心不過,披上衣服出門,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狗也沒有叫喚,在窩裡呼呼大睡。

以為自己聽錯了,奶奶回房睡覺,第二天跟爺爺說起這事,她說前夜裡聽到聲音時,就想起我太爺爺快死的時候,趿拉著布鞋在院里散步,兩個聲音特別像。

我爺爺琢磨片刻,問她:「俺爹回來了?」

那年月吃口飯不容易,活人都招呼不過來,誰有心思管死人?

正巧趕上年根,我奶奶說:「咱爹也想過個好年,你又不給他上墳,只好自己回來找吃食,你趕緊去祭拜一下,別夜裡再回來把你帶走嘍。」

爺爺也覺得這幾年有點虧欠他爹,就拿了點心和紙錢要去上墳,我奶奶戳他一指頭:「你也給俺爹帶點呀。」

準備妥當,留奶奶在家照顧我娘,爺爺領著我爹和二叔去了祖墳。

爺爺有三個兒子,我爹是長子,二叔三叔是雙胞胎,只是三叔小時候被人販子拐走,從未見過。

那一天,爺爺分別給他爹,我奶奶的爹,還有四爺爺上了墳,本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可當天夜裡,奶奶再次聽到院里傳來的古怪摩擦聲。

以為我太爺爺又回來了,奶奶趕忙搖醒爺爺,指著窗外說:「老頭老頭,你聽!」

爺爺睡得迷迷糊糊,也不知真還是假,說了一句:「嗯,聽到了!」

奶奶氣急,指頭蘸了口唾沫,在窗戶紙上捅了個窟窿,湊過眼一看,便是一聲慘叫驚醒全家人。

奶奶仰天就倒,幸虧窗戶就在炕頭才沒摔壞身子,爺爺趕忙拍她臉蛋,見她被嚇呆,立刻跑出屋,想看看院里究竟有什麼!

可院里空無一人,大門鎖著,狗也趴著,準備的年貨一樣不少,農具也件件俱在,當時我家就這兩樣東西值錢。

就在爺爺愣神的時候,我爹和二叔衝出屋,他們進正房看我奶奶,而爺爺琢磨一陣,覺得不對勁。

農村的狗可不是養著玩的,別說進賊,見著不常來的親戚都要吠上幾聲,要說沒人溜進我家,所以狗不叫也就罷了,可我奶奶那一嗓子總該把它驚醒的。

爺爺趴在狗窩前一看,根本不是睡著,而是四條腿平趴,下巴貼地,嘴巴里發出嗚嗚低呼,分明是一副被嚇癱的模樣。

再凶的活人也不可能把狗嚇成這副模樣,陳家村可是經歷過家家不養狗,野鬼遍地走的情況,從那個年月過來的村裡人,哪個沒在墳頭見過鬼?哪個家裡沒出過詭異的事?所以爺爺立刻明白奶奶是被鬼嚇到了,怒氣沖衝要去找他爹算賬。

頭磕了,吃食擺了,紙錢也燒了,還往家裡跑個啥勁?

還沒等爺爺出門,我爹將他喊住,說我奶奶好像中風了,要去瞧大夫。

回屋一看,我奶奶梗著脖子,兩眼上翻,嘴巴歪了不說,嘴角還掛著一絲口水,渾身顫個不停。

爺爺說這不是中風,是被鬼嚇著了,拔兩個火罐再修養幾天就好,隨後讓我爹娘在家,他領著二叔,又趕著家裡的一頭老母豬出門,直到天亮才回來。

我爹偷偷問二叔,去做什麼了?

當時二叔還小,滿臉恐懼的說,爺爺趕著老母豬把我太爺爺的墳頭踏平了,還說這是毛主席教的,踏上一萬隻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一邊是他親娘,一邊是他親爺爺,我爹也不好說啥,只希望這招能克住我太爺爺,別再回家嚇唬人,驚到我奶奶不要緊,驚到我娘就糟了。

為了媳婦連老娘都顧不得,你們是不是以為我爹心疼未出世的孩子?

其實他就是疼老婆。

我娘是鬧饑荒時流浪到陳家村的,還是個啞巴,最先被我爹在田邊碰到,他一見這髒兮兮的小丫頭,還嗚嗚亂叫,就餵了兩口水說:「來,俺帶你吃東西去。」

拿繩綁了我娘的手,牽回村裡給大家瞧稀奇,逢人就喊:「快看快看,俺抓了個特務。」

村幹部將他攔住,問明情況,知道我爹瞎胡鬧,就把我娘領到大隊,雖說村裡沒有餘糧,也不能看著啞姑娘餓死,就通知各家,想要媳婦就把啞姑娘領回去。

缺媳婦的人多了,但我娘不依,有人要領她走,她就掙扎,把那根繩子塞我爹手裡,死活要跟他。

我爹更不依,當時文革還沒結束,爺爺舉報何道長有功,就成了縣革委會派駐陳家村的代表,威風著呢,我爹還盼著跟爺爺去了城裡,娶個女學生,哪會瞧得上我娘,又黑又瘦跟猴子似的,還不會說話。

我爹不要,我娘又認準了他,最後奶奶不落忍,認我娘當乾女兒,以後相中男人再把她嫁出去。

結果領回家洗個澡,我娘那個白呀,跟村裡老漢打得豆腐似的,養幾天又漸漸豐腴起來,可把我爹美壞了,但提親的人也多,我爹告訴那些人,我娘一看就是資產階級的餘孽,必須留在我家,這個陳家村的革命大本營接受教育,為了摸清我娘的底細,當天夜裡我爹就深入敵內了。

打那以後,我爹把我娘當成心肝寶貝,一有功夫就和她膩在一起,吃飯都是倆人互相喂,要不是奶奶逼得緊,他連孩子都不想要,萬一流產了呢?孩子死了無所謂,傷著媳婦怎麼辦?

所以老母豬踏平我太爺爺的墳頭,我爹還是不放心,四處打聽克鬼的法子,往家裡倒騰了好多東西,什麼迷鬼眼的墳頭土,嚇鬼的殺豬刀,擋鬼的牛骨頭,把我家搞得陰風陣陣,爺爺氣的夠嗆。

眼瞅著我爹要殺狗放血,爺爺趕忙制止,當時養的那條黑狗不到一歲,陽氣弱,殺了也沒用,為了讓我爹安心,爺爺用他倒騰來的破玩意做了個小人,脖里栓根紅繩,大白天的掛在狗窩裡,當場把狗嚇的拉稀了。

爺爺把小人吊在房樑上,保證沒有鬼敢來,我爹這才安心。

之後的幾天,奶奶身子見好,但好像失了魂,目光獃滯,不能說話,爺爺也沒法子,只希望借著過年給奶奶沖沖喜。

奶奶不能動彈,全家人一起準備年貨,免不了殺雞宰羊,而這時候爺爺發現一件事。

家裡的菜刀和磨刀石丟了。

沒人偷這玩意,只當奶奶放在哪裡,爺爺找鐵匠打了柄菜刀,不了了之。

眨眼間過了十來天,年三十那晚全村人擠在大隊看春晚,只留我娘在家照顧奶奶,其實我爹捨不得出門,可村裡人都知道他纏媳婦,大過年的見不著我家長子,少不得要奚落爺爺,他是被我爺爺拿棍子打出門的。

十二點放了鞭炮,我爹領著二叔回來,爺爺留在親戚家喝酒,我娘只好抱著鋪蓋去正房陪奶奶。

等到狂歡後的陳家村陷入寧靜,人不嚎,狗不叫的時候,我娘悄悄下床,披上衣服出屋。

原因很簡單,她不會做飯,夜裡只喝了點麵糊糊,半夜餓醒想去廚房找吃的,可剛走到廚房外,還沒挑起門帘,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月紅,快回來!」

我娘扭頭一看,卧床半個多月的奶奶居然醒了,鞋都沒穿,披頭散髮扶著門框,嘴巴里卻流著鮮血。

我娘一愣,奶奶又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就要跑來,我娘趕緊去扶,卻又聽到身後的「呃。。呃」聲。

再次扭頭,一個人正挑起廚房的門帘,探頭張望。

一張皮開肉綻的臉,血液流干,腐肉發黑,身穿深棕色的壽衣沾滿了黃土,而這人佝僂著腰撩起門帘,卻仰著頭,用那一對塞滿血污的眼眶對著我娘,好像在用目光鎖定她的身影。

平日里我娘很少出門,生人都不見,乍一見到這麼恐怖的人,那不會說話的嘴巴都發出極其高亢的哼聲,兩眼一翻就暈倒了。

也幸虧她暈的及時,廚房裡出來的怪物一手挑門帘,另一隻高高舉起,手中赫然是一柄磨出寒光的菜刀,都不知他怎麼打磨的,刀刃擦過我娘的肚皮,棉襖划出一道口子。

見我娘倒在地上,奶奶連滾帶爬衝過來,張開雙臂攔在我娘面前,驚怒又帶著哭求對那人喊道:「老四,你放了月紅,你不要害她呀!」

奶奶喊第一聲的時候我爹就醒了,光著屁股跑出屋看到的一幕就是我娘倒在地上,奶奶跪在她前面,攔著一個手持菜刀的人。

我娘可是他的心頭肉啊,眼前這一幕如何受得了,咆哮一聲沖了上去,飛起一腳把奶奶口中的老四踹回廚房,隨後他也跟進去,廚房裡傳來拳頭砸肉的聲音,和我爹的怒罵。

奶奶檢查我娘的情況,便對廚房嚷道:「月紅不行了,快喊你爹回來!」

我爹跑出來,要帶我娘去縣裡的衛生隊。

奶奶催促道:「月紅沒事,就是快生了,先把你爹喊回來,俺有要緊事跟他說,剛剛。。。剛剛那人是你四叔。」

我爹的四叔自然是我四爺爺,被何道長弄死的那位。

四爺爺死的時候我爹還沒出生,但也知道他是咋死的,更知道這個人早就死了,打死他也想不到剛剛痛毆的人,居然是一具屍體,更離譜的是,屍體還還手了。

奶奶讓我爹別發愣,趕緊喊爺爺回來,我娘馬上要生。

我家的吵鬧驚醒了鄰居,敲門詢問,廚房裡躺了具屍體,奶奶不敢讓他們進來,隨口應付,叫我爹翻牆出去。

前面說了我爹是個疼老婆的人,我娘羊水破了,他可沒心情找爺爺,而是借了輛三輪直奔鄰村,奶奶等不見爺爺回來,又打發二叔去找,等我爹馱著接生婆回來時,爺爺正好到家門口。

門口圍了不少鄉親,爺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一見接生婆便問我爹:「月紅要生了?」

我爹說是。

爺爺轉身給我二叔一巴掌:「這麼個破事你支支吾吾個屁!」隨後又趕開圍觀的鄉親,請接生婆進家,那些看熱鬧的以為我娘要生不方便外人在場,紛紛散了。

話分兩頭,我爹走後,被他一腳踹進廚房的四爺爺爬起來,找個牆角蹲下,十分規矩。

奶奶和二叔將我娘扶回屋裡,左等右等等不到爺爺,眼看我娘哼得越來越慘,無奈之下,奶奶只好幫她接生。

而接生婆來了,奶奶將我娘交給她,出屋對爺爺說:「老頭,你們跟俺來!」

說完,我奶奶走到廚房,扭頭一看,那父子三人一個沒動,樂呵呵的商量給孩子起名的事,奶奶火了,也不顧接生婆還在,嚷一嗓子:「陳世祖,你家老四來帶你走了。」

夜裡吃了酒,爺爺暈乎乎的,回奶奶道:「扯淡,俺家兄弟姊妹都被鬼子害了,哪來的老四?」

我爹臉色一變,提醒他老四是誰,這可把我爺爺嚇了一跳,好像被人狠狠踢了蛋蛋,尖叫道:「啥?!」

快步衝到廚房,撩起門帘一看,沒有四爺爺,我爹眼尖,指著灶台後露出的小半個腦袋說:「在那呢!」

當時我家還用油燈,黑燈瞎火,爺爺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等我爹拿了手電筒,他們往灶台後一看,爺爺立刻驚叫:「真是老四?!」

按說死了二十多年,早就該腐爛成一堆白骨,可四爺爺沒有,雖然滿身腐肉卻能看出被雞血燒出的獨特的傷口,而他的壽衣又是爺爺親手穿上的,怎能認不出?

最古怪的卻是我四爺爺的姿勢,靠著牆蹲在灶台後,縮起脖子又縮手縮腳,十分拘謹,卻稍稍仰頭將一對眼眶抬起來,鬼鬼祟祟,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偷偷打量大人。

那柄菜刀被四爺爺扔得遠遠,好像要用這種掩耳盜鈴的方式證明剛剛的事,與他無關。

還沒等爺爺從錯愕中回神,奶奶說,前幾天她趴在窗子上看到的一幕,就是四爺爺蹲在廚房外,哼哧哼哧的磨刀,被奶奶發現後趕忙溜進廚房,還扭過頭,用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對奶奶擠出個尷尬的笑容。

後來她卧倒在床,有時清醒過來,就看見四爺爺坐在床邊,苦口婆心的說:「嫂啊,你可別怪俺,俺不是故意嚇唬你的,有個災星投到你家了,俺得準備準備到時候收了他,這幾天委屈你在炕上躺著,過完年俺就走,以後再也不來了,等你身子好了,叫俺哥多弄兩碗和子飯擺俺墳頭,這幾年可把俺餓壞了。」

奶奶說,這幾天她不能張口,就是被四爺爺捂住了嘴。

直到年三十,四爺爺又坐在炕上跟我奶奶絮叨,等我娘去廚房,四爺爺跟在後面:「嫂,俺收災星去了。」

他在我奶奶額頭拍了一巴掌便跟著我娘出門,而這一巴掌讓我奶奶渾身冰涼,連眼珠子都轉不了,可她猜出四爺爺八成要對我娘下手,急的直上火,也不是哪來的力氣,狠狠在舌尖咬了一口,隨著口中漫出鮮血,奶奶恢復知覺,趕忙出屋保護我娘。

聽奶奶說完,爺爺就跪在四爺爺面前,問他到底要做什麼?若是能說話就給個明示。

四爺爺則保持那羞澀的姿勢,一動不動。

最後我爺爺一拍大腿:「俺知道了。」咚咚給四爺爺磕幾個頭,衝到正房外,隔著門問道:「劉婆子,俺家月紅生到啥時候了?」

接生婆說,已經出來半個腦袋了。

爺爺瞪眼道:「不准他出來,把他推回去!」

這句話嚇壞了我奶和我爹,趕忙問我爺爺發了什麼瘋?

爺爺卻飛快的告訴接生婆:「劉婆子俺不瞞你,這幾天俺家出事了,俺兄弟說這娃是個災星,親自跑回來要收他,現在還在俺家廚房蹲著呢,你也是懂事的,你自個琢磨這是個啥情況!」怕接生婆琢磨不出來,爺爺又補一句:「這娃真不能要啊!」

那時候的接生婆近乎是半個神婆,除了接生,還幹些過陰驅邪的勾當,爺爺說的鄭重,那接生婆考慮片刻,屋裡傳出一句:「明白了。」

隨後就是我娘一聲慘嚎,我爹破門而入,掀起我娘身上的毯子一看。。。

啥也沒有。

那個死老太婆,居然真的把我推回去了。

說來也奇怪,除了我被推回去的一剎那,我娘嗚了一嗓子,然後就像個沒事人似的,照舊挺著大肚子,既不流血也不疼,傻愣愣的望著我爹,好像從未有過臨盆的反應。

可再沒反應也是超乎常理的事,擔心我娘的安危,我爹要領她去衛生隊。

接生婆又了解一番,還去看了四爺爺的屍體,便和我爺爺一道說服家裡人,他們說這幾年我家就來了倆人,我娘和她肚裡的孩子,偏偏又是她快生時出事,所以這災星只能是孩子。

其實我奶也這樣認為,可老太太畢竟心軟,尤其心疼大孫子,就說:「老四追的是月紅,又沒說不讓月紅生娃。」

我爹立刻反駁:「跟月紅有啥關係?又不是你們追的,憑啥你們說啥就是啥!」

眼見我爹油鹽不進,死活要帶我娘去城裡,爺爺乾脆舉了個釘耙攔在門口,誰敢出門他就釘死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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