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一個人內心無意識的規則，父親決定一個國家的法制化水平

在開始寫今天關於父親節主題之前，我先講一個真實的故事。

大概在1999年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初中一年級，學校是湖北西部山區一個非常偏遠的鄉鎮中學。

初中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次寄宿，第一次離開家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對一個12歲的小孩來說，心裡肯定是有不少恐慌的，但最讓我恐慌的不是陌生的環境，而是學校那幾個讓人不安的「普九生」，所謂普九，就是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的意思，初一那一年，剛好是普九檢查最嚴厲的時期，省里要來檢查，所以學校被抓回來了許多這種「普九生」，他們可能輟學了沒有念初中，早已經過了念初中的年紀，在社會裡沾染了好幾年，但為了應付教育檢查，又被抓回學校。

他們大多都是街上的小混混，整日在學校里遊盪，也不上課，學校為了應付檢查，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等著上級領導檢查一結束，就送走這些瘟神。

學校有學校的苦衷，但對於我們這些剛剛小學畢業進入中學的小朋友來說，他們就是黑暗般的存在，那個時期，校園暴力還沒有像現在這麼被人關注，但實際上，那個時候學校里發生的一些事，已經遠超了現在校園暴力，校園欺凌的概念。

為什麼今天父親節，會突然想到初中那個在我心裡最黑暗的一個時期，因為接下來我要說的，就是一個關於因為父親缺位導致的悲劇故事。

在那些橫行校園的普九生之中，其中有一個最讓人忌憚的存在，甚至在那些混混之中，也怕他三分，名字我已經忘記了，姑且叫他A吧。

A那會好像已經17+歲了，在學校里毆打過學生，毆打過老師，甚至連食堂里打飯的師傅據說也被打過，走在學校里，基本沒人敢靠近，要是那個學生不小心撞見了他，就會被挨一個耳光，那個被打的剛畢業的年輕老師，據說就是因為剛來不知道情況想管管這個「學生」。

而且，據說A有一個更可怕的爸爸，A的爸爸在他們村也是一個不敢惹得地霸，據說曾經拿著電雷管去炸過村書記的家，有其父必有其子，有這樣威名遠播的爸爸，誰敢惹他兒子呢。

後來普九結束，學校總算回歸到了一個中學校園應該有的樣子，A和那些普九生也離開了學校，慢慢淡出了我們的世界，我也考上高中，然後讀大學，最後來深圳工作，初中的事也慢慢變成了一個遙遠的記憶。

直到去年過年在家，遇到幾個初中同學，聊天的時候突然想到，好奇的問A現在怎麼樣了，他們一臉驚訝，說你不知道嗎，他已經被槍斃了，某年在市裡，因為搶劫一個計程車司機並致死，最後被判了死刑。

當時有點驚訝又覺得合理，在很多人看來，這只是一個惡有惡報的故事，但在我心裡，這還是一個典型的因為父親角色缺失導致的徹頭徹尾的悲劇。

一個正常的，健康的父親，正是你內心規則感的來源，A之所以最後走上犯罪的道理並自我毀滅，本質上是他沒有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而一個人學會遵守規則，這正是父親最重要的功能。

在一個家庭中，父親和母親的角色是不同的，而且很難替代，母愛是無條件的，而父愛是有標準的，父親的愛是滿足條件之後才有的，而這種有條件的愛，在一個小孩的眼裡，正是規則的雛形。

母親是養育者，是你內心安全感的來源，父親則是你價值感的來源，比如小時候，和你玩遊戲的，大多是父親，而遊戲就是規則，在你按照遊戲規則並獲得勝利，就會獲得稱讚和表揚，母親是你的港灣，而父親是你前進的方向。

如果父親的角色缺失或者父親是個壞方向呢？

比如A，他的爸爸能拿著雷管去炸村支書的家，不討論這背後是否存在什麼冤屈，這種行為至少說明了兩點，一是A的爸爸是一個不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才能做出極端的行為，另外，A的爸爸是一個不遵守規則的人，除了其行為本身就已經突破了社會規則，村支書在我們國家，也是有象徵意義的，代表的是這個國家的制度的一部分。

不能控制自己情緒的人，肯定不是一個好父親，要麼他不善於和小孩子打交道，是一個消失的父親，要麼就會在小孩的心裡留下暴力的種子，對一個小孩來說，父親其實是他認識這個世界的第一個外人，而母親，剛開始在小baby眼裡，還是自己的一部分。

很多女兒長大後都會找一個和自己父親很像的伴侶，很多兒子長大後也會成為和自己父親很像或者正好相反的人。母親的缺失會損傷一個人的人格，而父親決定了一個人人格的最初形狀，你最核心的內心，是一個三角形，還是一個圓形，往往是父親決定的。

所以A的宿命是確定的，因為他有這樣的一個父親，要麼沒有讓他形成最基本的規則感，要麼就給他樹立了一個壞的規則，那就是可以破壞規則。

這是一個比較極端的例子，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你有多遵守規則，其實代表了父親對你有多大的影響。你是不是在無人的時候隨手扔過垃圾，你過馬路願意不願意等待無車通過的紅燈，排隊的時候你內心是不是有插隊的衝動，甚至你有多討厭一個破壞規則的人，在這些無需擔心後果，內心原始的念頭裡，都有你父親的影子。

父親是一個人內心無意識的法律制度，也是一個家庭的法律制度，作為一個從事法律工作的人來說，一個國家的法制化水平，和父親也有關係。

中國的法制化水平如何，對於不從事法律工作的人來說，可能他們沒有直觀感受，也不關心，但在我們的社會文化里，我們是不是熱愛遵守規則，我想大部人都是有共識的，那就是我們不愛遵守規則。

去某些政府單位辦事的不可預測，動物園逃票被老虎吃了，開車的時候不打燈以及各種只有在中國才有的奇葩的交通事故，這些明顯的不遵守規則的行為就不說了，那些隱形的，深根於我們文化內部的觀念，才是最可怕的，「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要中庸」等等，這些東西形成了我們的社會文化，形成了所謂的中國人的特點以及中國人做生意的方式。

有人說，中國表面的治安雖然很好，但實際上是全世界隱形犯罪最高的國家，隱形犯罪包括小偷小摸，詐騙，因為我們內心沒有建立最基本的准測，這種准測，也可以叫信仰。

沒有信仰，可能是因為我們是無神論，我們是現實主義的，但我覺得，信仰缺失，最大的原因就是社會整體父親功能的缺失。

武志紅有本書，叫做巨嬰國，說中國式的家庭就是一個缺失的父親+一個焦慮的母親+一個崩潰的孩子，中國的電視劇永遠只有婆媳之爭，公公好像是不存在的，也好像只有中國才有所謂的熊孩子現象，在公共場合，在火車上，在飛機上，似乎每次都會遇到一個哭鬧得孩子，熊孩子就是不守規矩的孩子，所以熊孩子也和父親有關。

父親還能決定一個自我價值的體現，能決定你是不是有幽默感，決定你的責任感有多強，但其實在中國，父親的角色並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大部分人有孩子，也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們對父親了解的太少，越理解父親，越接近我們的本質，越認識我們這個社會。

所以父親節，才那麼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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